Chapter 47
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12岁那年,白家房子的楼梯间裡,她整個人趴在台阶上,捂着耳朵看外面绚烂的漫天烟火。白经池就坐在她身旁,一双大手罩在她小手外面,手心温热,让她很有安全感。
那個时候他像孩子王一样,长得好看脾气又好,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所以身边永远围绕着包括她在内的一群孩子,他们都很崇拜他。只是从一开始她对他的喜歡就奠定在崇拜的基础上,以致于后来一起生活的很多年裡,也一直改变不了仰望的姿态。
有则鸡汤這么說過:“对崇拜的人动心很危险,一旦爱上,就很难脱身,因为会让你绝望地以为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人。”1
余尔在這一刻突然很透彻地理解了這句话,她突然发现,不管当初是抱着怎么的想法决定离婚,哪怕已经做好了有一天他会另娶她人的心理准备,自己也从来都沒有想過在离开他之后要再找一個人共度余生,因为潜意识裡就觉得,他是无可替代的,再也不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难道要一個人孤独终老嗎?想到那种凄凉的景况,其实挺难過的。
而他现在站在她身后,她已经本能地想要靠過去。
能不能,不要再靠近她?她自制力沒有那么厉害,真的会忍不住的……
她漫长而挣扎的心理斗争,事实上也不過半分钟的時間,最后還是挣开了。
白经池心裡其实并沒有表面上那么淡定,现在他都有点怕她了,明明看起来是只小绵羊,犟起来却像头牛。怕她躲开,更怕看到她冷淡疏离的眼神,所以沒敢看她,假装望向天空。然后在他觉来不過几秒钟的時間,她果然就躲开了他的手。
更让他心塞的還在后面,這下之后,余尔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话,甚至沒拿正眼看過他。
看完烟花大家就都散了,或者回家看春晚,或者出去逛一逛。他们四個回了家,正好在播一個挺有意思的小品,演员是最近几年红起来的,表演风格很幽默,余尔和周虹都挺喜歡他们的,抱着一盘瓜子一直在笑。
白经池去切了一盘水果出来,坐在一旁跟着一块看起来,不過他笑点沒那么低,最多也就扯扯嘴角。以前周虹就老爱說他笑点被狗吃了,余尔每次都跟着附和,說他看什么都不笑,很无趣。
后面的時間一直在看春晚,他本来话也不多,偶尔找個借口跟余尔說句什么,她都不搭理。起初他也沒多想,以为她只是看电视看得太入迷。
零点倒数的时候,家裡各种短信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白经池等到主持人数到0,转头想对她說声“新年快乐”,她拿着正在震动的手机走开去接电话。
白经池看着她走去阳台,靠在沙发上,把响了半天的手机摸出来,已经有了几十條未读短信,锁屏界面上消息提醒還一直在跳。拜年的短信几乎都是群发的,他懒得挨個回,只挑了一些重要的人回复。
等他挑着回复完,然后把短信列表直接清空,余尔還沒回来。周虹也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在打字发祝福信息,白谦坐在她旁边看着,偶尔给她指一下哪個字打错了,标点符号又不对了。
白经池又等了一会儿,站起来往阳台走,半路碰到回来的余尔,他停住脚步看着她,說:“新年快乐。”
余尔明明看到他了,又飞快移开视线,跟沒看到似的,绕過他走了。白经池盯着她迈得飞快的小碎步,完全摸不着头脑。
這是跟他闹脾气呢?
倒计时结束,后面的节目也沒什么看头了,周虹被白谦赶回去睡觉了,白经池洗了個澡,回来的时候余尔已经睡下,房间裡灯都关了。白经池上床进了被窝,头歪到她那边,黑暗中可以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
“你睡了嗎?”他问。
她沒有回应。
白经池很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大年初一要回乡祭祖,一大早大家就起来了。早饭白谦已经做好了,除了饺子,還煮了汤圆,芝麻馅儿水果馅儿的都有,余尔吃了饺子又吃汤圆,被喂得饱饱的。
需要带的东西都已准备好,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就出发了。
白经池开车,余尔往年都是坐在副驾,這次跟在周虹后面上了后座,白经池回头瞅了她一眼,沒說话。白谦锁上门過来,看到她跟周虹坐在一块說话,就自觉上了副驾。
从這裡到月湖村一個多小时的车程,中间有一段相当曲折的盘山公路,进了山之后路也变得沒那么平坦,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吃得太撑的缘故,余尔有点晕车,過盘山公路的时候就开始犯恶心。下了盘山公路,白经池从后视镜看到她脸色发白,立刻把车停到了路边。
她把头抵在前面座椅上,白经池回身抓住她的手:“哪儿不舒服嗎?”
她摇摇头,把手抽了回来:“有点晕车而已,沒事儿的。”
已经睡着有一会儿的周虹醒了過来,拉着她的手拍拍自己的腿:“趴我腿上睡会儿吧,睡着了会舒服一点。”
還有半個小时才能到,余尔也沒坚持,躺下来枕在她腿上,确实舒服很多。白经池重新启动车子,速度明显更慢了些,偶尔扭头看看,见她沒那么难受了才放下心来。
老家的房子已经挺久沒住人了,车子在白家门口停下,余尔下了车,望向自家墙面已经有些斑驳的小洋楼,又想起爷爷来。
余尔晕车劲儿還沒過去,整個人有气无力的,上坟又要走一段土路,白谦和周虹就沒让她去,把家门钥匙给了白经池,让他陪着她在家休息。
白经池见她老盯着余家的房子看,就领着她走了過去。自家房子的钥匙余尔沒带回来,在门外转了转看了看,花坛的月季還顽强地活着,不過现在气温太低,开得有些颓败。
“好点了嗎?”白经池立在她身后问。
余尔回头瞥他一眼,不說话,伸手拽了一片叶子下来。把白经池气得牙根痒痒。
“走吧。”他转身往家走,故意逗她似的說,“中午沒饭吃怎么办?”
白谦和周虹上完坟還要去两個叔叔辈家裡走亲戚,下午才会回来,中午饭他们得自己解决。家裡什么东西也沒有,要么上别人家蹭饭去,要么去几百米之外的小卖部买点吃的填饱肚子。
余尔跟在他后面,听了這话還是沒什么反应,手裡捏着一支刚摘下来的花骨朵,低头把玩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有什么意思,但就是不想搭理他,好像不跟他說话,就不会再被诱惑似的。
白经池两手插在口袋裡停了下来,看着她的黑脑袋,决定還是靠自己了。
他回家把钓鱼的工具翻了出来,一手提着渔具包一手拎起一個小板凳,准备出门。“你拿個凳子,出来关上门。”
余尔其实不想跟他去,看着他出门,犹犹豫豫地。白经池在外面等不见人,叫了一声,她還是拿起板凳乖乖跟上去了。
他们去了以前常去的小池塘边,白经池挺喜歡钓鱼的,也很擅长,最开始用的很简陋的鱼竿,后来有條件了就买了整套的专业渔具。他烤东西的手艺一级棒,玉米、红薯、鱼都烤的很好吃,前两样是自己家裡种的,鱼都是他自己钓的。
他本来就不怎么說话,钓鱼的时候又尤其有耐心,往那一坐就是大半晌。余尔搬着板凳坐得远远的,低头玩手机。
過了一会儿白经池叫她:“過来帮忙。”
余尔抬头,发现他已经成功钓到一條鱼,大小跟他手掌差不多,這裡的鱼不是专门养殖的,都长得不肥,能钓到這么大的已经很不错。余尔過去帮忙把乱扑腾的鱼取下来,看着白经池重新装上鱼饵抛进水裡,站起来坐回去。
“坐過来。”白经池盯着水面說,见她半天不动,才又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无奈,“一会儿還要過来,来回跑不嫌麻烦嗎?”
余尔就慢吞吞挪了過来。白经池看看两人之间足够停辆车的距离,瞅瞅她:“再過来点。”
余尔小幅度斜了他一眼,沒动。白经池妥协。
月湖村的风景很好,青山绿水,也有几处小有名气的景点,最近几年来這裡旅游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不過因为管理不规范,一直沒成什么气候。早几年就听說有开发商有意把這裡开发成大型旅游景区,不過消息传了很多年,到现在還沒什么动静。
如果真的要开发,理论上這裡每一户人家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偿金,最近因为拆迁一夜暴富的人不在少数,不過按照开发商吃人不吐骨头的尿性,村民最后不一定能拿到多少好处。余尔默默盘算着,要不然让余氏把這個项目接過来?
正琢磨着呢,耳边又响起白经池的声音,男人清朗的声音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仿佛更加悦耳了,只是语气裡那轻微的控诉和委屈让余尔有点惊诧,一時間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說什么?”她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白经池看着她,重复:“我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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