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恶不赦
要借东西,就要签约,這点不管是向钱庄借钱,還是使用魔法,都是一样。
光明、黑暗魔法向神明借力,兽魔术要与兽魔结下血誓,风系、火系则是和元素精灵签约……不管是哪一种,都免不了這样的程序。
要学习神圣魔法,首先要先与一位神明缔结契约。考虑到初学者的能力,找一些普通的小神也就可以了,高等神明的信徒太多,如果太多人同时祈愿,灵力浅薄的初学者大概什么都借不到,神明也是很忙的。
对于阿雪的学艺要求,方青书起初并不是很愿意。因为阿雪已经有了师承,在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下,他就不愿意作出违反道统的行为。但最后是因为霓虹的大力推薦,阿雪的坚持要求,苦缠数日之后,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传授一些神圣魔法的入门技巧。
选了一個适当的時間,要阿雪事先斋戒沐浴,在午时帮阿雪开灵窍,向光之神祗祈愿立约,正式开始修习。
开灵窍是一件相当神圣的事,在光之神宫中,也只有被认可過的大僧侣,能够举行這仪式,方青书有能力帮人开灵窍,就显示他在神圣魔法上的修为,确实是不俗。
观礼的人很多。除了霓虹、茅延安,就连许多羽族人也到场,观看這南蛮地带难得一见的神圣仪式,更顺便多看几眼那個举行仪式的美男子。
我沒有去。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在妒忌,事实上也是,不過,我最主要的计算,却是不希望在出事的时候,让人看到我的表情。茅延安、方青书這对师徒,都是极为精明,眼光又很利,倘使给他们猜到什么,对我就很不利了。
一切都配合得很好,当我在房间裡头喝完那壶茶,几名神色惊惶的羽族女战士匆忙跑进来,告诉我說阿雪出事了。
“什么?快带我去!”
把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放,我跟着冲出门去,慌张之情溢于言表。却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在把茶杯放到桌上的刹那,我的手在发抖,因为我是真的很担心,进来的不是她们,而是来取我人头的天河雪琼。
在医疗室裡,被回复咒文处理過的阿雪,虽然犹自昏迷,但是已经沒有什么大碍了。根据霓虹的转述,当时阿雪正跪坐着聆听经文,让由日光转化而成的圣光洗涤身心,就在灵窍要开启的那一瞬间,忽然痛苦地滚倒。
虽然强忍着沒有哭出声,但紧急奔上去探看的众人,却都感觉得到她的极度痛楚,不仅嘴唇给咬得鲜血直流,娇嫩肌肤更开始出现干裂现象,但阿雪却仍未放弃,想要凭毅力通過這一关,最后是硬生生地痛晕過去。
方青书第一時間用回复咒文治疗,众人却面面相觑。开灵窍不是什么危险法术,也不会造成任何痛楚,像阿雪這样强烈的排斥反应,简直是闻所未闻。
唯一可能的理由,只在典籍中有過记载,那就是前生或祖上乃是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人,干下无数天人共愤的事,即使是死后,也受到诸神的诅咒,這样的人,将永远不被宽恕,被排除在极乐世界之外,也不可能修练神圣魔法,因为沒有任何神明愿意与之缔结契约。
善良温柔,待人真挚亲切的阿雪,会是這样的罪人?众人都感到无法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开灵窍时這样强烈的排斥反应,比什么东西都更具說服力,一時間,众人的心情都很不好過。
“請你们出去吧,我想和阿雪一起静一静。”
身为阿雪师父的我,是最有资格說這句话的,而在确定阿雪已经沒事了之后,我心情有些复杂地庆幸摆平了這次的問題。
开灵窍会开成這样,当然和什么前世与祖上沒有关系,要不然天河雪琼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光明魔法?之所以会出现排斥反应,只是因为开灵窍的前夜,阿雪再度来找我沟通,希望能得到我的允诺与祝福时,我虽然沒有答应,但却拖长了回答時間。
话說多了总会口渴,不用我故意递茶水過去,阿雪就自斟自饮,喝光了桌上那壶茶水,還有被掺放在裡头的草药。那草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其实我也不知道,似乎是某种复合性魔法药剂的样子,当药力在体内发作,就会引动阿雪体内那原本属于天河雪琼的强大力量,形成封印,排斥一切入体的光明魔法力,变成像她现在這样子。
而這也就是我的第一個愿望:让阿雪永远都沒法背叛我!沒法子从我身边逃开!
我和菲妮克丝签了契约,以出卖灵魂为代价,要求她帮我实现五個愿望,所用掉的第一個,就是今天的结果。
大体上說来,虽然有些小瑕疵,不過還算让人满意,而菲妮克丝也說過,为了确保第一個愿望能够妥切实施,她可以另外再多提供一些服务,不過在那之前,她要先提供原本說好的优惠服务,让我修练绝世武功……的基本功。
說话总是留一半,就像是承诺货物不好全额退费,却在退货时总是推三阻四的无德商家一样。不過,横竖是与恶魔作交易,我对他们的诚信并沒有多少期望,沒有故意忘掉就算很好了。
“别說笑了,我們也希望客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啊,你如果一下子就死掉了,我們不是沒法取得你完整的灵魂嗎?所以让你变强一点,比较容易保命,对我們也有利啊。”
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如果我真能长命百岁,最想我死的除了天河雪琼,一定就是你這女恶魔。我不死,你又怎么拿我的灵魂?”
“要练就练最好的,人间界五大最强者的武学,你的家传本领相信你沒有兴趣;我是恶魔,不可能教你心印神尼的禅门神功;黑龙会、龙神族武学,你如果学了,以后反而不好向你的龙女姐姐交代。考虑到你现在的处境,万兽尊者的兽王拳,是你最好的選擇。”
什么都是她在說,讲得好像有多为我着想一样,我是一句都不敢相信,不過,沒必要說出来就是了。
“我不想练武。”
“别看不起人家唷,武功這种东西還用得着练嗎?如果沒办法让客户不劳而获,一步登天,那我們這些恶魔不就沒有存在价值了嗎?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掰啦!”
轻佻的告别,我从梦中醒了過来。每次与菲妮克丝的会面都是這样,她一消失,我立刻醒来,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虚幻,但放在桌上的魔法药剂,還有一本崭新的书册,却证明我不是在作梦。
使用起来的效果很成功,我知道,尽管表面上不反对,但阿雪心裡头从未放弃。不愿意杀伤生命的她,一直就希望能修习可以治愈生物的神圣魔法,为周围的人带来幸福,可是经過這件事之后,不管她怎样坚持,都不得不放弃了。
一切就像原先估计的一样,醒来之后的阿雪,不顾一切地扑在我怀裡痛哭。
尽管因为剧痛而呈现昏迷,但众人的窃窃私语,她全部都听在耳裡,也听到他们推测她为什么会出现排斥反应。
這些话语给阿雪严重打击,特别是,她是一個对于過往沒有记忆的人,表面上再无动于衷,心裡還是时常暗自神伤,现在又被怀疑自己的過往、前生,可能作過无数人神共愤的坏事,她心中的难過可想而知。
“师……师父,我……我是不是……”
阿雪泣不成声,眼泪沾湿了我的衣衫,像個无助的孩子一样,任悲伤与无奈随泪水流。
“别哭,别哭,阿雪,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师父都在這裡,师父都会疼你的,你是我的……笨蛋小阿雪啊。”
轻拍着她的粉背,我柔声安慰,给予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如果我所料不错,這件事的发生,会让阿雪的处境像我一样被孤立起来,而愿意对她敞开怀抱的我,将会再一次赢得她的倾慕。
一切就像我估计的一样发生,并不是我神机妙算,只不過是人们太循着所谓的常规、常理来做事。
身为天使后裔的羽族,一向自视甚高,虽然是半兽人之身,却是从不屑与奸邪往来,也正是因为這样,才与南蛮各兽族把关系弄得這么僵。先前与阿雪亲昵,是因为她的人好,彷佛圣女般的善良人品,但在這件事之后,阿雪等若是有了天大的污点,被归纳为奸邪之辈的她,身边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平时爱围绕在她身边的羽族女战士,现在都对她拒而远之。
羽霓、羽虹也是一样。出身于慈航静殿,作着与奸佞之辈搏斗的巡捕工作,正义感是常人十倍,她们又怎么会沒有门户之见、正邪之分?当初向方青书极力推薦阿雪的人就是她们,现在捅出了這样的問題,不快的程度可想而知。
连续几次,阿雪想去找她们谈谈,說說心裡的困惑,但都是由羽霓开口,像刚见面时那样,有礼而冷淡地拒绝了。這点看在我眼裡,实在是很想偷笑,因为如果挑在她们两姐妹好不容易等到周围无人,想要偷偷欢好一番的时候去谈话,那恐怕即使是方青书都会给轰出门去。
“师父,为什么她们不理我?我們本来不是好朋友嗎?”
阿雪两眼通红,看样子是哭過不少次了,不過才两三天,她憔悴许多,整個人也瘦了一圈,显然這些改变对她的打击很大。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温言劝慰,努力哄得她破涕为笑,但却沒有把心裡话告诉她。
很多时候,人们就是這样地无聊与肤浅。因为彼此立场的分别,就被虚伪的假象所蒙蔽,不去注重表象之后的真实。即使阿雪真的有着邪恶的前生,即使她真的是被诸神诅咒的罪恶之子,那又怎么样呢?她的善良、纯真,這些不才是最真实的东西嗎?
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却是這些出身光之神宫的名门子弟无法勘破的死结,非常地好笑。我不意外,而且,甚至可以說我要感谢她们,如果不是因为世上太多這样的蠢人,我早就应该被自然淘汰了。
一切彷佛被打回原点,又变成我、阿雪、紫罗兰三個相亲相爱的日子,不過又另外多了一個茅延安,這位大叔对于那天的意外丝毫不以为意,整天過来這边串门子。
羽族人把他当成我們的同路人,不以为怪,反倒是方青书,仍对阿雪保持着友善的态度,常常想過来找她說话,开解她一下,只是被太多人缠住,不太容易靠近我們這些边缘人士。
阿雪则是因为霓虹和其他羽族人的态度,自惭形秽,一看到方青书走近過来,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远远地躲开,大大减少了两人谈话的机会。
对這情形窃笑在心的,当然就是我了。只不過,這情形虽然让人满意,但想到为此而付出的代价,与菲妮克丝签订的契约,我的心情就笔直地沉下去。
也许可以安慰一下自己,仅许一個愿望,甚至许满了四個都所谓,只要不许最后那個愿望,這份契约就沒有效果。可是我不会那么天真,因为以菲妮克丝的狡狯,又怎会想不到這一点?可以想见,在未来的日子裡,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逼我许愿。
吉凶难料,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撇开远忧不谈,我們倒是从茅延安口中,得到了一项非常重要的情报。
在史凯瓦歌楼城的中心厅堂,那個沒有镜面的大日镜台,我当时一看就知道,這是很高级的古物,而且肯定是不平凡的魔法器,但因为我在這方面的知识不多,认不出来历,只有耸耸肩的份。
结果,托了茅大叔的福,在一次他与我們的闲聊中,我們知道了那东西的来历。
“嘿,别小看那個大件古董,它是有歷史的啊。沒想到会落在羽族手裡,假如消息传出去,南蛮各兽族一定会发兵来抢的……不,搞不好就是因为要夺宝,拜火教才出兵的。”
因为我那天的暴行,险些把他的脖子掐成筷子般细,茅延安现在仍戴了一個厚重的颈套,样子十分滑稽。
“究竟是什么来头?這么了不起?”
心知這老小子确实是博学多闻,虽然心中暗暗好笑,我仍谦虚地向他請教。
“如果是年代久远的古董,那么虽然珍贵,可也沒什么了不起,這面大日天镜,据說沒有任何人、任何技术,能鉴定出它完成于何时何代。”
茅延安笑道:“学魔法的人多少都知道吧,传說之中造物主遗留下的七件圣物,這就是其中之一喔。”
我心头一凛,确实想不到那座笨重镜台有這样的来头。
只要是接触過魔导知识的人,一定听過“创世七圣器”這個名词。故老相传,创造世界的浑沌之神,在造物结束之后,有七件所使用的圣器,沒有收回去,就此流落人间。
各自有着奇异的功能,又沾染到浑沌之神的气息,七圣器在世上珍宝的品鉴级数中简直就无法判定,是珍宝中的珍宝。在许多的史诗、神话故事中,都有着七圣器的名字出现,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威力,与勇者、贤者同在,是扫荡邪恶的至高圣器。
就因为它是那么独特的存在,世上的珍宝商人无不摩拳擦掌,想藉着拿到七圣器,来证明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珍宝搜集家,有些知识丰富的学者,甚至以找出七圣器作为一生目标,为此付出了无数心血与光阴,却仍是一无所获。事实上,别說七圣器的下落,就连這七圣器究竟是哪七件,都众說纷纭,沒法得到一個较妥切的答案。
慈航静殿在数年前,還曾经有两派学者互相攻击,认为世上根本沒有七圣器,传說只是被捏造出来的谎话,双方因此而起了激烈争执。
這些传闻我都听過,只是事不关己,不用多想而已。但是,听茅延安這么說,莫非七圣器的传說不但是真,而且那座厚重笨大的镜台,就是七圣器之一?
“喂?真的假的?那东西看来不像是這么有威力啊?又笨又重的一個大镜台,会是创世七圣器?”
“绝对不是骗你,我起初也不太敢相信,但是连续看几遍,那镜台的特徵,与书籍中所记载的七圣器之一,大日天镜,是百分百一样,所以才肯定下来的。青书不也是认出来了嗎?就是因为两個人都很肯定,所以才確認的。”
茅延安道:“可惜了,羽族手上的這面大日天镜并不完整,缺少了最重要的镜面,根本就沒有办法使用,不然纵是敌我形势悬殊,有這种神话级的圣器辅助,一定可以帮得上忙的。”
這话說得有些夸张,但基本上我也同意。顾名思义,大日天镜這种东西,一定是光属性的圣器,操作时可以发挥出太阳般的浩然光能,对于各种黑暗属性的魔法,都有净化、除的效果,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极品魔法器,若能使用,对于拜火教的一些咒术,就完全不用怕了。
阿雪抱着身旁的紫罗兰,道:“不過,那個镜台好大一個喔,真的用起来,不知道怎么用呢?”
确实,那座大日天镜的体积颇大,又是由金属所制,笨重难移,真的要使用,怕不要动上十来個人才能推动,单单凭一两個人,临敌时根本就无法操作。
“大日天镜沒有镜面,具体威力是只能靠想像,无法实际推知了,但另外有一個秘密,我想约翰老弟你就不知道了吧。”
越来越熟之后,這老家伙就连提督两個字也不用,直接和我称兄道弟起来。
“什么秘密?你和你徒弟曾经是一起搞基的姘头嗎?”
大概是我反击的這一记实在太毒,茅延安的表情好像刚刚吸了毒气一样,不過這狡猾到成精的家伙也不寻常,道:“呃,原来你对圣者之杖的消息沒兴趣啊?那好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吃饭吧。”
“等一下,你說什么?”
大吃一惊,我慌忙拉住他,小心翼翼地探问。
虽然已经送了個神灯回去,但毕竟我当初接到的勒令,是要找寻圣者之杖,如果国王陛下坚持,那么在取得圣者之杖前,我是沒办法回国了。
接令之初,我以为圣者之杖只是某位名人曾经用過的手杖,然而,在外流浪久了,对各种珍宝行情有了了解之后,我才知道事情沒那么简单。圣者之杖似乎也是某种传說中的圣物,在许多半真半假的歷史诗歌中出现過,但问起确切的样子、出处,却是沒有一個肯切答案,连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沒人知道。
“你提起了创世七圣器,难道……”
“猜对了。创世七圣器到底是哪七样,其实有很多版本的說法,因为许多王家为了自抬身价,都会把自己的传国神器夸耀为创世七圣器之一,但多数版本中,都会有圣者之杖的存在。我也曾经追寻過七圣器的踪迹,作過不少研究,關於圣者之杖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
不给他卖关子的机会,我迳自道:“不要罗嗦,快点从实招来。”
“好啦,圣者之杖最后一次出现的時間与地点,是两百年前,在南蛮的某次战争中出现過。”
茅延安道:“在那之后,圣者之杖下落不明,但你想想看,如果說大日天镜会出现在羽族手裡,那么圣者之杖会不会也……”
這确实是一個很合理的怀疑,但要察证起来可不容易,难道要我直接去问卡翠娜,圣者之杖是不是在你手裡?可不可以送给我呢?
以我們和羽族现在的关系,就算我问了,她也未必会說;即使她說了,恐怕我也不会相信。這种事情,不暗地裡查查看,恐怕是沒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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