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蜂盗 作者:午后方晴 几人看了一会,各自回去。 那髡儿似乎对這次交易十分满意,看着双方百姓将货物分别卸下来,搬到对岸的车上,又与朱清伸出手,手指却拢到对方袍子下面。 一会儿两人又大笑。 看来在乡亲们不知不觉间,两人又搭成下了一笔交易。 搬卸好货物,双方各自离去。除了朱清与那髡儿,沒有一個人搭话,宋夏打了那么多年,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仇恨,只是相比于宋朝這边村民的一点紧张与担心,山那边的夏人眼中却带着骄傲与轻藐。 车队返回。 大家都默契的不提蒲包裡的物事,只是重量增加许多,压得笨拙的独轮车响声更大,就象一個痛苦的重病患者在大声的**。 姘儿忽然醒悟過来,說:“你们是贩私盐?” 我倒。 王巨想悟她的嘴巴,這两個字能轻易說出来么? “难道你家阿郎不经营私货嗎?”朱清愠怒地问。 “他才不会……” “不会你们为什么来到延州!” “来到延州就是贩私盐哪,這是那一家道理?” 朱清就停下了,定定地看着這对主婢。 少妇连忙道:“她小,不懂。” 但是朱清眼中已闪過一丝寒光。 王巨心中摇了摇头。 不過眼下不是关心两個女子身份的时候,朱清喝道:“大家莫要松懈,最危险的是回去的路。” 仅是一句话,就让大家感到莫明的紧张。 若是让官兵发现這一队近百辆单轮车上的货物,从上到下,所有人会被砍头的。 這只是其中的危险之一…… 几個丁壮脱离了车队,或前或后,不停地爬上几個山丘的丘顶,向四下眺望。 车轮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鸟雀时不时被這一行人惊起,在空中飞舞着,发出狂躁不安的鸣叫。 少妇好奇地看着大家的神情与举动。 但她不傻,人群中似乎只有這個少年对她们态度比较友好,于是低声问:“为什么說回去的路是最危险的?” 山风吹来,能闻到她身上传来幽幽的麝兰香味。 “你家官人是做什么的?” 朱清立即竖起耳朵。 “他是一個纨绔的田舍翁。” 田舍翁在宋朝未必指年老的庄稼汉,有时候是骂人话,乡巴佬,延伸就是指粗鲁的人。 出身看来不错,不会骂人了,這便就是骂人话了。 看到夫妻感情不和啊,每個字都带着幽恨。但還沒有說出她丈夫的身份,王巨好心,便用最隐晦的方式提醒她:“他未与你解释?” “解释?” “你官人既然来到延州,又是中原人,无外乎就是为了私货。难道他一点都不說嗎?” 王巨說完,暗挤了一個眼色。 私货啊,不管是不是私盐,都是掉脑袋的差事。 你家丈夫经营私货的,那么进入這個队伍肯定不会說出来了。但不是经营私货的,谁不害怕泄露了风声?在這裡,人命如同草芥,真若是对你们动手,难道凭你那婢女身上的小剑剑,能挡住谁? 少妇先是奇怪,不過也醒悟過来:“他从不与妾身說這些。” “难怪你们什么都不懂。私货去的时候乃是布帛茶叶,即便查到也沒有关系。毕竟边境還有一些宋朝的寨子。只要咬定交易给边民的,官府也无辄。回来就不同了,乃是那边的货,所以官兵抓多是這时抓,黑吃黑……也是這时候吃。” “黑吃黑。” “难道他们会上缴?不過這种情况少,一般东家多是将胥吏与官兵打点好了。最怕的乃是一路上的盗匪……你们迷了路,居然在這片土地上還沒有出事,那是多大的幸运?不但有为非作歹的官兵,一些生性野蛮的寨民,盗匪,還有山那边时不时的入侵,他们什么都抢,财货,粮食,人口,连老人孩子都掠走,就不要說你们两個了。” 王巨不由地摇脑袋。 “小子,你有点见识。”朱清夸道。 “小子先父战死沙场,家母改嫁了保安军城的姜员外,姜员外娘娘不喜小子与二妹三弟,二叔便将我們接回寨子,在姜家小子侥幸识了几個字,也见识了一些外界的事物。” 這可能是一段沉重的歷史,在陕西,特别是边区,朝廷設置了许多乡兵,包括蕃兵,陕西的地方禁军保捷军,以及弓箭手与壮丁,宋夏打了那么多年,死了无数战士,也包括陕西的乡兵。 丈夫死了,妇人不得不改嫁。 這小子眉清目秀,长相不俗,看来其母也有几分姿色,于是改嫁到保安军城裡的那個姜家,不過有的改嫁得好,有的改嫁得不好,如范文正公的母亲改嫁到朱家,便沒有嫁好,不過反而造就了一段传奇。 当然,范文正公天下间只有一個,這小子万万不能与他相比的。 不過其中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自知。 终是朱家的骡子,朱清安慰性地拍了拍王巨的肩膀。 少妇却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下,一行人反而行得紧,独轮车车辘轳响声更密集。在一团团昏黄的光影下,一百多條汉子额头上都涔出大滴的汗珠。 但這一刻,沒有人觉得劳累,相反的紧张地看着四下…… 就在這时,后面有人跑上来喊道:“黑蜂盗。” “背骡子”最害怕的不是官兵,既然东家敢来横山私货,一般上下都打点好了,他们最害怕的便是山裡的一群强盗,他们便是黑蜂盗。 为首三人,枪蜂武艺高强,一把亮银枪响亮浑州川,无人能敌。刀蜂心狠手辣,一把大刀下从不留一個活口。扇蜂智勇双全,在他的谋算下,官兵连剿了数次,都沒有剿到一個蜂盗。 不過保安军边区诸村寨生活在這片苦逼的地区裡,個個生性剽悍,就连黑蜂盗也不敢来到诸村寨强行打家劫舍,但对于背骡子来說,失去寨墙保护,一旦遇到了黑蜂盗那就是一场灾难到来。并且因为黑吃黑,都沒有办法上诉求援。 大家伙一起停下,站在坡顶上看着远处。 远处闪出一行影子,影子中间有一面破烂的旗帜,上面正绣着一只妖异的黑色马蜂。那只黑色马蜂是所有背骡子的梦魇。 灾难到来了。 王巨是第一次做骡子,也听說了黑蜂盗的一些伟大事迹。实际每次私商都有大群“骡子”,手裡有着简易武器,因此敢向私商队伍下手的盗匪并不多。不過黑蜂盗是一個例外,而且他们刀下从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