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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是但求其爱

作者:薛不盐
日子過得太快,以至于一眨眼温照斐就老了一岁。本来他還沒有觉得自己有多么老,直到半夜十二点已经睡着之后被贺轶鸣闹起来,温照斐坐在床上的第一個念头是:

  他妈的,他真的老了,被喊醒只想杀了贺轶鸣,一点沒有生日的惊喜感。

  贺轶鸣捧着蛋糕在他面前超大声地唱生日快乐歌,温照斐面无表情地问:“几点了?”

  “十二点整。”贺轶鸣笑眯眯,“生日快乐,二十六岁了,开心嗎?”

  温照斐抗议:“……我想睡觉。”

  “不行。”贺轶鸣把蛋糕放在地上,“你至少得下来吹個蜡烛许愿吧?仪式感要给足。”

  他被贺轶鸣从床上拖下来,和贺轶鸣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蛋糕。房间沒开灯,只有两個数字蜡烛晃动的烛光,在烛光裡温照斐看着贺轶鸣的脸,突然就想笑。

  其实贺轶鸣自以为的惊喜,他早就知道了。大半夜的贺轶鸣突然溜出门,說有事要办,能有什么事呢,无非是去拿蛋糕并且藏蛋糕。他当时懒得戳破,由着贺轶鸣闹。

  可以說,贺轶鸣见证了他一路长到十八岁的每個生日,连他出生的时候,据說李阿姨都是抱着五個月大的贺轶鸣一起见证的。

  “這是第几個?”温照斐问。

  明明他說得那么不清不楚,贺轶鸣却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认真地想了想:“前十八個就不用說了,第十九個是大学毕业的时候,那么這是第二十個。”

  于是温照斐抱着拳抵住自己的鼻和唇,闭上眼睛认真地许愿。

  他的愿望是,如果可以,希望還有很多個生日可以一起過。

  是,但求彼此开心,不要求其伤心。

  是如果可以,這一刻如果可以延续到永远,贺轶鸣和他如果有假期的情况下,可以去某個教堂再办一次只有两個人的婚礼,然后去很远的地方旅游,新西兰或者瑞士,看海或者看看极光。

  据說看极光也可以许愿啊,到时候再许愿别的什么吧。

  明明故事還沒有开始,温照斐想,他已经贪心地把愿望许到了很久以后,太贪心的话,生日之神会满足他的愿望嗎?

  蜡烛被一口气吹灭,眼前黯淡下来。温照斐睁着眼想看清贺轶鸣的轮廓,贺轶鸣却如同心电感应一般打开了手机屏保。他变戏法似的,从沙滩裤口袋裡掏出打火机和蜡烛,把烛光還原,然后又变出刀叉和碟子,跟温照斐分食蛋糕,温照斐吃了点,突然想起来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破戒在吃過晚饭后吃别的东西。

  身材可以依赖自律维持,情感却不能有所要求,所以,二十六岁的温照斐想,他不对自己做要求了,不控制自己喜歡谁讨厌谁,不规避感情。再次喜歡上贺轶鸣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即便好像稀裡糊涂打架了這么多年,该用力喜歡的時間都轻易躲开了,兜兜转转绕了這么大一圈,浪费多少气力,制造了多少沉沒成本,好像很划不来。

  可世界上划不来的事情太多了,是但求开心,不要求其伤心。

  是但求其爱。

  贺轶鸣吃了两口,也不太吃得下,把蛋糕盖上盖子放进冰箱,温照斐跟着出去丢掉用過的一次性餐具。

  很奇怪,两個人都沒有开灯,摸着黑完成了一切清理工作。温照斐一路尾随到房间门口,他们俩房间是相对着的,贺轶鸣向左走就是他的房间,而温照斐向右即可。

  温照斐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贺轶鸣转過来抱了他一下,是不暧昧的拥抱,因为贺轶鸣抱他的力气大到让温照斐觉得贺轶鸣仿佛能捏碎他的肩胛骨,大概沒有哪個人会這么抱自己喜歡的人。

  贺轶鸣在他耳边呢喃:

  “生日快乐,晚安。”

  生日快乐和晚安两個词连缀在一起,以悄悄话的方式,好像祝福叠加了一般。温照斐想起来他大学的时候读過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那本书不太好读,很碎,可他偏偏不经意间想起了一個模糊的大概:

  “……爱情让我想得太多,一点鸡毛蒜皮就能触发我语言的狂热,各种解释和推断不断涌现。”

  這一刻他比罗兰巴特更像爱情学家。

  于是温照斐轻轻笑了声,夜晚很静谧,愈发衬的這一声轻笑像是一声缠绵的喘息,他說:“晚安。”因为要去欢乐谷玩,他们起得很早。温照斐坐在副驾驶感慨道:“我要是說這是我时隔四年之后再来欢乐谷,你信嗎?”

  欢乐谷忠实玩家贺轶鸣贱贱地用反问的语气“哦”了一声,然后随手把车载音乐调成《第一天》。

  “我可是每年都要来玩的。”贺轶鸣說,“现在太热了,我建议咱俩要么快点玩,玩到中午找個地方避暑,等太阳下去了,再去玩。”

  “你真是太沒有童心了。”贺轶鸣点评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歡過山车,過山车真的太好玩了。”

  温照斐把墨镜扶正,语气弱了些,有些不确定,“真的沒什么好玩的啊……”

  “那我问你,”贺轶鸣把方向盘朝右打,顺带看了温照斐两眼,“你有特别喜歡的爱好嗎?”

  温照斐语塞。

  贺轶鸣见他久久不說话,叹了口气:“這不就对了,主要是,你自己沒觉得什么东西有趣,你对有趣的定义出现了偏差,才觉得欢乐谷不好玩。過山车和激流勇进永远的神!待会我們第一個就玩激流勇进,弄湿了玩一会就干了,這样比较方便。”

  温照斐自然随他安排。

  然后他就发现,贺轶鸣唯爱各种刺激项目。

  也不是說刺激项目不好,温照斐反应不是很大,就是贺轶鸣在他旁边鬼吼鬼叫的,很吵,坐過山车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想把贺轶鸣的嘴捂上——他简直怀疑整辆過山车的尖叫声都是贺轶鸣一個人喊出来的。

  “太刺激了,喔吼,”贺轶鸣从過山车上蹦下来,“真的特别好玩,你不觉得嗎?”

  温照斐重新把墨镜带上,然后绷着笑意敷衍道:“好玩好玩。”

  到底是谁在過生日啊,救命。

  贺轶鸣非要他对贺轶鸣最喜歡的過山车项目发表一些不那么敷衍的想法:“你开心嗎?你快乐嗎?你觉得你的生日過得有意义嗎?如果有,請你大声說出来,爱要大声說出来,懂嗎?”

  温照斐想,他不是太懂這生日到底過得有沒有意义,但他很开心,也很快乐,因为和贺轶鸣在一起,快乐可以传染。

  去海盗船的路上,温照斐路過了旋转木马,贺轶鸣突然改变了主意,嚷嚷着要去坐。温照斐看遍整個旋转木马,全是小朋友,贺轶鸣又過分兴致冲冲,一度让温照斐觉得很羞耻,想拿手遮着脸,表示不认识身边這個人。可贺轶鸣越来越過分,非要拉着他一起。

  温照斐崩溃道:“你不能骑真的马嗎!你是成年人了,你不仅成年了,你都到能生一個小孩然后送他去坐旋转木马的年纪了,我求求你不要丢這個人好不好!”

  贺轶鸣无辜摊手:“你也生不出来啊?生小孩還早,再說,我還沒玩够呢。”

  “……”温照斐无语,“不是,要生小孩为什么一定是我生,为什么不是你生?”

  “因为我也生不出来,咱俩谁都生不出来,别想生小孩這件事了。”贺轶鸣解释道,“不過你說的对,有空可以一块去骑真的马,你是不是学過马术啊,回头可以教教我,感觉应该很好玩。”

  温照斐彻底放弃反抗,捂着脸坐上了旋转木马,旋转木马转的速度简直是令人发指得慢,他沉浸在尴尬氛围裡,心想贺轶鸣不愧是贺轶鸣,這辈子也不可能长大的贺轶鸣。在他的余光裡,贺轶鸣玩得神态自若,尴尬了两圈,温照斐逐渐适应并說服了自己不尴尬,终于把手拿了下来。

  贺轶鸣就在此刻掏出了拍立得,伸到二人前方,自己做了個鬼脸。

  在拍立得相机咔嚓声响起的那一刻,温照斐突然明白为什么陈建凛每次给他发的照片画质和光线都很奇怪了。

  那应该是陈建凛用手机拍的拍立得相纸,他猜,那些照片应该放在贺轶鸣家裡,被陈建凛拍摄,然后又发给了他,由于截去了拍立得相纸的白色边框,以至于当时草草浏览過的他并沒有发现那其实是拍立得留下的影像。

  原来贺轶鸣喜歡用拍立得留下值得纪念的時間碎片和人。

  他心裡突然酸了片刻,他是這個拍立得留下的第五個人嗎,還是第六第七甚至更多?前十八年都沒有留下别的值得存储的回忆嗎?

  他想做第一個,不想做第五第六第七第八,他比昨天晚上许愿的时候更贪心一些,希望如果非要有谁能在贺轶鸣的生命裡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的话,那個人最好是他自己。

  “贺轶鸣。”温照斐语焉不详,“我现在后悔,昨天晚上沒多许几個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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