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缓解他焦虑的镇定剂
這個小区是一户一梯。
贺轶鸣开了门,半只脚踏进门内,余光裡瞟见温照斐仍站在原地看着盒子发呆。他站在门口等了等,张口好几次,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自己迈进家门,扶着玄关的墙换鞋。等他把换下的运动鞋整齐摆放在鞋架上,温照斐才走进来,把门带上。于是贺轶鸣装作刚发现他手裡的墨蓝色盒子一般,假装很自然地问他:“你不把盒子打开嗎?”
他们都心知肚明,在小区一户一梯的情况下,這個盒子是谁的心意,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温照斐托着盒子的手指从盒子底部的棱挪到了盒盖与盒身交接的地方,他手指摸過那條缝,想了想,最后還是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谁放在這裡的,待会再說吧。”
单从盒子的材质来判断,以及之前高肆的大方程度,這份礼物绝对价值不菲。
贺轶鸣不懂温照斐为什么避讳而不拆开,就像温照斐不明白贺轶鸣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谁都沒有戳破。在沒有预设对方要明白自己的想法的情况下,稀裡糊涂得過且過也不失为一种快乐的方式。
至少,至少温照斐把盒子放下的那刻是這么想的。
半夜温照斐从房间裡出来,惦念着礼物盒子,走去玄关把盒子拿起来,盒子上的黑色丝带蝴蝶结被解开,沿着柜子一路坠落到地面。裡面是一個更小的狭长的盒子,温照斐拿出来,打开,裡面是一只钢笔。
万宝龙的小王子限定款。
他看着小王子的钢笔无声地笑了起来,有些无奈,不知道该說高肆太了解他還是高肆太会讨人欢心。一回头,被站在房门口欲开灯去厨房的贺轶鸣吓了一跳。贺轶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问:“你在拆礼物嗎?是什么?”
温照斐想把大的盒子复原,黑色丝带却不太听他的话,在他的手上无法被折叠成之前那样精巧的结构。贺轶鸣朝他走過来,站在他身后,看见了那支钢笔。
“你喜歡嗎?”贺轶鸣问。
抛开送礼的人的身份,单论礼物本身,让温照斐選擇是去欢乐谷還是得到一支钢笔,温照斐会毫不犹豫地選擇后者。他得承认他更喜歡后者,尽管欢乐谷也很好玩。
“如果喜歡的话就留下来吧。”贺轶鸣把手枕在脑后,打了個哈欠,“沒必要分的那么清。你不想理他就不要理他了,拉黑也行刪除也行,沒有下一次就行。”
有时候他和温照斐又有着难言的默契。贺轶鸣想,比如他站在房间门口看见温照斐打开礼物的刹那,就知道温照斐更喜歡這份礼物,而不是去欢乐谷。所以也不需要温照斐回答他的問題——那是一個设问,可以自问自答。
很遗憾,他不那么了解温照斐,沒给温照斐最喜歡的生日礼物。
温照斐垂眸:“我会把钱折给他,然后說清楚的。”
但贺轶鸣却认为温照斐說不清楚的。高肆能這么持之以恒地骚扰温照斐,就证明很难清楚,除非高肆真的放弃,或者温照斐又反悔,而目前看来都不太可能实现。
贺轶鸣甚至有点促狭地想,說不定高肆在拿這段分手经历创作歌曲呢,不就有個女歌手靠写失恋写了几十首歌么?高肆說不定也打算依靠消费温照斐写几十首歌,等到写不出来了,他就去猎艳了。
他打了個哈欠:“我去冰箱裡找点吃的。半夜起来饿了,吃完就睡觉,你快睡吧。”
温照斐把黑色丝带塞进盒子裡,然后回了房间。倒是贺轶鸣吃完三明治无聊,又把丝带拿了出来,打了個歪歪扭扭的结,在原先有過印迹的地方再覆盖一层,然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本来计划六月末上线的游戏,一直拖到七月末也沒能拿到版号。公司已经有了止损的想法,将预期用于后期开发的团队挪去参与别的游戏了,贺轶鸣他们工作组也在其列,可他不甘心。别的游戏的制作已经完成了概念到形态的初步设计,他们再参与,也只能在边缘做一些不影响核心概念的工作,算不得真正的参与,比起那款自己参与了的游戏,成就感并不多。
于是贺轶鸣跟团队沟通,說自己想留下来继续做那款开放世界游戏。
但這首先就意味着薪水的减少。他们的工作由基础工资加提成构成,提成很大一部分挂靠游戏盈利程度,眼下游戏发行時間遥遥无期,留下来做一些运营维护和修改的工作,提成并不会太多。贺轶鸣沒有经济压力,但就他所知,团队裡有几個甚至還在努力還房贷,如果不做沟通擅自留下,是非常自私的行为。
果然有人面露难色:“我能理解贺哥的心情,但……我還有房贷要還……”
“知道了。”贺轶鸣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严重睡眠不足,头一阵阵地刺痛,他用手干抹了把脸,說,“我会再考虑一下,大概周三就和a组他们交接工作,大家也做好准备吧。”贺轶鸣不好强求,只能說自己再考虑一下,看看有沒有折中的办法。眼下的确沒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解散团队显然不可行,非要有人迁就的话,那個人应该是他。
然而知道结果,還是很让人受挫。
這几天贺轶鸣肉眼可见地沒精打采,温照斐也好不到哪裡去,又要忙出差,這次出差也是小一個礼拜,說走就走,贺轶鸣還沒反应過来,温照斐已经上飞机了。
不顺心的事接踵而来。
贺轶鸣半夜跑到阳台开窗抽烟,一掏烟盒,裡面却空了。凌晨两点,再去买徒生事端。夏夜的风从敞开的窗裡灌进来,贺轶鸣眯着眼,突发奇想。
他想看电影了。
一個很有名的实验,巴普洛夫的狗。他上一次将吸烟、苦闷和电影混在一起,得到了快乐。人比狗智能一点,所以不需要多次重复這個公式,贺轶鸣就会像听到摇铃的狗一般,本能地想去温照斐的房间看电影,找一些短暂的欢愉沉溺。
他估摸着温照斐這会儿已经落地b市,摸出手机给温照斐发消息:“我能去你房间看电影嗎?”
“放心,不弄乱,知道你有洁癖,我就看一会就走。”
温照斐几乎是秒回,他倒是沒有很介意贺轶鸣弄乱房间,反正可以喊阿姨收拾。
-温照斐:你又加班了?
贺轶鸣背抵着阳台的栏杆,把打火机在手裡按得啪嗒作响。他回道:
-贺轶鸣:你猜?
温照斐很快把电话拨给他:“你现在去我的房间,懒人沙发旁边的床头柜,第二层,右侧的透明盒子裡放着投影的遥控器。”
贺轶鸣按照温照斐的指挥打开柜子找到遥控器,打开投影却又不知道要看什么了,于是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温照斐:“你要看嗎?”
“虽然不知道看什么,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温照斐微带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隔着电波有些失真,“你可以给我打一個视频电话。”
从语音电话切成视频的一霎那,贺轶鸣有些紧张,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看见屏幕对面是天花板。温照斐促狭地笑出声:“谁要看你,不是說看电影嗎?”
温照斐可真够心机的,還特意把摄像头开成后置,這样就省却用大脸怼着人的尴尬。贺轶鸣也忙把摄像头切成后置,对着光秃秃的一面墙,黢黑黢黑,温照斐又问:“电影還沒开始嗎?我都困了。”
“看看看。”贺轶鸣又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担心温照斐误解他,把他的举动理解成是他找借口刻意给温照斐打电话,于是盲选了电影库的第一部电影,還要装作是自己很喜歡的样子。
电影库的电影按照首字母排序,第一部是《爱在黎明破晓前》。
温照斐又笑,說:“贺轶鸣,你就喜歡這片啊?”
他倒不是要嘲笑贺轶鸣的审美,就是觉得以贺轶鸣衣柜十件裡八件格子衫的直男程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歡這种一见钟情桥段的电影的人。
但贺轶鸣却因此有些恼:“怎么了?還不许人一见钟情了嗎?”他开始吹牛,“我跟你讲,我在n大校招的时候,還一见钟情了個漂亮姑娘,你這就是刻板印象。”
“沒有沒有。”温照斐安抚他,却难掩笑意,“很浪漫啊,我也喜歡,豆瓣250呢。”
贺轶鸣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立着,方便温照斐看电影。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他過分理工直男,爱在三部曲尽管经典,也不能留住他的注意力。
他跟温照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杰西和赛琳娜也是,直到温照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不說话了,估计已经睡着。而他沒挂断电话,终于能专注地看起电影。好像如果温照斐在的情况下,他很少能全神贯注地看完电影而不去和温照斐聊天。
电影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堪堪结束。爱在黎明破晓前,戏内外遥相呼应,形成蒙太奇的结构。贺轶鸣把口袋裡的空烟盒扔进垃圾桶,倚在懒人沙发上,也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就好像,温照斐是缓解他焦虑的镇定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