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荒腔走板大戲起
外面轟隆隆地雷聲,一聲又一聲,猶如催命符一樣,響在人心頭上,無端叫人又怒又心慌。
“各位莫不是以爲,這禍事是我一家之事?”王家主見衆人不說話,到底是沒忍住。
其他家主面面相覷,各自眼中神色未明,在打什麼算盤,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王家主,這話倒也不必說。”崔家主道,“事到如今,敵在暗,我們甚至都不能確定動手之人是誰……”
“這有什麼不好確定的。”王家主煩躁地打斷崔家主,“眼下與我們各家過不去的,除了那位還能有誰?”
“慎言!”風家主低喝一聲。
王家主冷笑一聲,“你敢說,你們心裏不是這麼想的嗎?”
都是千年狐狸,裝什麼純良無害。
而就在此時,有個護衛行色匆匆地進來,他顯然是趕路而來,還氣喘吁吁地喘着粗氣。
崔家主認出這是自己派出去查探虛實的護衛,見人來了,下意識站了起來,目光銳利地看過去,“怎麼樣?”
那護衛一臉慘白,“莊子上……莊子上……全是死人……”
崔家主眼前一黑,險些站不穩。
這大晚上的,王家主把他們所有人都喊來,說是當今對他們出手了,他們其實懷着一絲僥倖,認爲皇帝不至於此,他趙氏怕不是忘記自己是怎麼上位的,新朝才建立多久,就敢對他們下刀子了嗎?
比起當今動手,其他家主更願意相信是王家得罪了什麼人,招來了這樣的禍事。
但眼下時機太過微妙,其他家主倒也不敢草率,便派了心腹悄悄去確認一遍。
但現在,崔家這位心腹給出的信息,卻讓在場所有的家主都坐不住了!
一家如此可能是意外,但兩家絕無可能!
王家主見這些人如喪考妣的樣子,頓時冷笑出聲,果然,刀子砍到自己身上才覺得疼。
縣衙之中,一大早的,宋鉞眼皮子一直跳,他總有一種會發生什麼不好事情的心慌感。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停在了縣衙外,馬車裏面,駱修遠和張滿掀開馬車簾子,一左一右地從馬車跳下來,悶頭往裏跑。
宋鉞在前衙,正尋蔣縣丞,他想看一看陽直縣歷年的賦稅單子,但他翻過了庫房,卻始終沒找到。
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到這會兒,蔣縣丞都沒有露面,不只是他,縣衙的衙役們也好些沒來,他想逮個人問問都找不到。
“隨錦!”駱修遠跑進來,正巧看到宋鉞出來尋人,猶如見到救星一般,駱修遠眼神亮的驚人,“出事了!”
宋鉞因爲見到駱修遠回來而露出來的笑容,瞬間僵住,“怎麼回事?”
而此時,張滿將手裏抱着的那一疊冊子遞給宋鉞,“我們在查田莊戶籍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個莊子,那個莊子裏的人,看起來不是普通農戶,更像是見過血殺過敵的士兵,方瑞幫忙潛伏進去看了一下,那些人還有兵器,並且說了要動手。”
宋鉞頓時有種頭皮發麻之感,“進來說。”
宋鉞轉身往裏走,他翻看着張滿遞過來的冊子,每一冊上面都非常詳細的記錄了村子裏的田畝數大概,還有村落大小,以及村子裏大概有多少隱戶,又是在給誰家辦事。
宋鉞看的心頭無名火起,猜測到是一回事,但親眼看到這些數字又是另一回事,這些世家真的是一點遮羞布也不要了,這些田地,幾乎都被世家侵佔,百姓只能耕種那很少的一部分劣等土地,還要繳納昂貴的賦稅,若不想過這樣的日子,那就賣身給地主富戶,當佃農長工。
“你們細說說那個村子的情況。”宋鉞說着,已經將陽直縣的輿圖取了出來,雖然這輿圖上的信息做不得真,但至少能看清楚地形和大概方位。
駱修遠上前一步,他指了指輿圖上西北角的一個位置,“這裏,大柳村在這個地方。”
駱修遠說着,將這裏的大概情況說了一遍,“陽直縣的西北方向,有一個牧場,那裏飼養了不少馬匹,這大柳村距離牧場大概有幾十里路。”
“可知這馬場是誰家的?”宋鉞問。
駱修遠卻搖了搖頭道:“我打聽過,但沒但聽得出來,與我一起的那些衙役還有主簿縣丞,他們有的說的很詳細,但有些地方卻十分含糊,推說自己也不知。”
宋鉞瞭然地點了點頭。
“我們懷疑,這個莊子是某個世家豢養的私兵。”張滿道,“只是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眼下,情況很不好。”宋鉞道,“這陽直縣內,上上下下的人,看起來恭敬配合,但他們實際上都是聽命於世家的人。爲今之計,我們要找到藏在陽直縣內,皇帝的人手。”
駱修遠愣了一下,他心跳驀的加快了幾分,“皇帝的人手?”
宋鉞點頭,“皇帝絕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就讓我們到陽直縣來送命。”
張滿聞言,表情卻變得有幾分微妙,“那……那個莊子的人,有沒有可能是皇帝的人手?那些人渾身的氣勢,都很凌厲,是真的見過血的,這種人,與其說是各家悄悄養的私兵,不如說是邊關廝殺過的士兵更貼切。”
張滿這話一出,宋鉞和駱修遠都怔住了,但隨後他們意識到張滿說的不無道理!
“那……”駱修遠艱難地嚥了口口水,“那些人說的動手……該不會是……”
“咚咚咚!”
一道響亮地擊鼓聲傳了進來。
三人下意識對視一眼,宋鉞大步走了出去,駱修遠而後張滿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何人擊鼓?”縣衙裏,剩下的三兩個衙役,聽到有人鳴鼓,臉色都有些不好,他們第一時間衝出去,卻見外面擊鼓之人,是個半大的孩子,那孩子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而就在他身邊,還有個缺了一條腿的乞丐,那乞丐邊上還站着個半大孩童。
衙役見到擊鼓之人竟是個小乞丐,眉心緊皺,“去去去,這裏可不是你們來的地方,速速離去!”
那半大少年卻充耳不聞,繼續擊鼓。
衙役頓時惱了,他上前一步,一腳踹在那孩子的肚子上,把人踹出去好遠,“敬酒不喫喫罰酒,趕緊滾!”
那孩子被踹了一腳,疼的渾身蜷縮起來,他亂七八糟的發間,露出那雙眼睛裏,是觸目驚心的恨意和憤怒。
“看什麼看!”那衙役被這眼神激怒了,他上前一步,就要再來一腳,卻被人一把揪住了後背衣裳,死死往後拉了一下。
“什麼人!”衙役惡狠狠地扭頭,想要看清楚是什麼人不識趣敢阻撓自己,然而下一瞬,他臉色一僵,“大、大人……”
宋鉞臉色很不好,“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毆打百姓!”
張滿已經跑過去,將那孩子從地上扶了起來。
“大人……他就是個乞丐,哪有什麼冤情,無故敲響鳴冤鼓,分明是來搗亂的……”衙役強自鎮定地試圖爲自己辯解。
“有無冤屈,不是你說了算的!”宋鉞很憤怒,他知道之前的和樂融融都是假象,知道這些人都只是世家的走狗,可這一切發生在自己面前,他胸腔裏還是不可抑制地涌起滔天怒火。
衙役表情訕訕的,心裏卻很是不以爲然,這陽直縣內,可還輪不到他姓宋的做主,不過是給他點面子,這就蹬鼻子上臉了!
但沒辦法,上面交代了,無論如何,絕對要服從宋鉞的命令,不讓他抓住什麼明面上的把柄。
宋鉞走到小孩面前,看着小孩蒼白無血色的臉,“先去給他請個大夫。”
“不用了大人。”那斷腿的乞丐卻開口道,“小人劉大全,要狀告王家謀財害命,殺劉家莊一百零二口人!”
衙役臉色大變,他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一步,想要悄悄去王家通知一聲,這劉家莊怎麼會還有活口,當初不是都殺乾淨了嗎?
“你要去哪兒?”一道溫吞的聲音,在衙役身後響起,他驀的回頭,卻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那人雙手環胸,眼睛上綁着一條黑色窄帶。
衙役臉色很難看,卻還是得維持臉上的表情,“我……我正要去通知大家,準備升堂。”
“是嗎?我陪你一起吧。”花明庭語氣淡淡的,完全看不出來,衙役剛剛胡扯的藉口他信了沒有。
衙役卻不敢爲所欲爲了,只能憋屈地轉身去尋衙役。
沒辦法,一開始衙役也以爲這就是個瞎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這幾天,這人守在大牢之中,他們兄弟幾個,幾次三番想要弄死春杏,硬是沒能得手!簡直太可怕了,這人明明是瞎子,爲什麼就算他們不發出聲音也會被發現!
衙役心裏慌得一批,他雖然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畢竟就算是當初的劉家莊還有活口,但這都多少年了,如今劉家莊都沒有了,還能查到什麼啊?
更不要說,那姓宋的想要查案,也得他們兄弟出手,他們不想查出來,那姓宋的就自然什麼也查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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