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虎穴又入賊窩

作者:璃華
“不行了,我跑不動了……”張滿氣喘吁吁地扶着一棵大樹的樹幹,她此時形容十分狼狽,梳理的整齊的頭髮亂成了鳥窩,上面還紮了幾根草,臉上,身上都是塵土,看起來像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似的。

  駱修遠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整個人的狀態比張滿也好不到哪裏去。

  跟在兩人身後的是提着賀影心的花明庭,花明庭看起來倒是比這兩人狀態好了不少,除了髮絲亂了一些,渾身不見半點狼狽。

  該說,不愧是武當山習武二十多年的高手。

  “要不,歇會兒吧?”駱修遠雖說不上手無縛雞之力,但他們已經狂奔兩個時辰了!

  “不行,我們要快點去汾州找知州!”賀影心被花明庭單手抱着,她手裏緊緊抱着一個小箱子,賀影心有些急了,“我姐還有姐夫,還等着我們回去救呢!”

  花明庭仔細聽了聽,遠處並無人追來,這裏暫且還算安全,“我與你去汾州搬救兵,修遠和滿姑娘,你們在此處稍作休整,稍後再跟上。”

  “可是這裏荒山野嶺的,影心還小,舅舅眼睛不便,如何去汾州?”駱修遠不放心地往前走了兩步,“我同舅舅去!”

  “我會問人,我要去!”賀影心急了,“花叔,我們快走吧。”

  張滿同樣不放心,但她此時體力已經榨乾,一滴也沒有了,此時若不是雙手扒拉着樹幹,她都快要躺下來了。

  最終的結果是,駱修遠和張滿就近找一處安全之地稍作休整,花明庭和賀影心順着隱泉山下來的山路,一直往南走,去汾州的府城陽城搬救兵。

  賀影心如今雖然才九歲,但她可是被賀境心帶大的,這一路上又與衆人同行,也不是尋常九歲稚童能比的。

  “你們要小心。”張滿最後囑咐了一句。

  “滿姐姐,你放心吧,我也很厲害的!”賀影心挺了挺小胸脯,一臉自信。

  於是兩人只能目送着花明庭抱着賀影心,飛快地下了山,最終消失在了山林盡頭。

  張滿和駱修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之色,顯然,儘管他們努力說服自己,這不是普通的小孩兒,也不是普通的瞎子,可是小孩兒和瞎子的組合,還是怎麼看怎麼讓人擔心。

  “希望知府大人儘快派出救兵。”張滿嘆了一聲。

  鬼知道他們纔出了幷州,怎麼就倒黴催的遇上了山匪!

  事情還得從昨日,二牛一馬狂奔說起。

  大牛二牛柱子一路跑到了隱泉山的山腳下。

  隱泉山位於幷州與汾州的交界處,翻過隱泉山就徹底出了幷州,進入汾州境內。

  他們本想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走山路進入汾州,再從汾州走水路到晉州……

  然而,誰也沒想到,那隱泉山中,竟窩藏着一夥山匪。

  說是山匪其實也不準確,應該說是僞裝成山匪的私兵。

  因爲普通的山匪,花明庭對付起來並不難,他耳力極好,那些人鬼鬼祟祟靠近時就會提前預警了。

  但壞就壞在,當時他們正在走一條非常崎嶇的山道,那山道只有容牛車單行,在上面根本沒有辦法掉頭。

  他們走到山道中間的時候,花明庭就聽到了動靜,卻沒有辦法,畢竟他就算是高手,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山匪熟悉地形,怕是特地選在這個地方動手的。

  “莫要慌,一會兒找機會,花叔,你帶着影心先跑。”賀境心很快鎮定下來。

  宋鉞側過頭看了一眼邊上的懸崖,心臟跳的都快了幾分。

  “繼續往前走,穩着點,不能自亂陣腳。”宋鉞強行鎮定,畢竟比起前面攔路的山匪,邊上稍有不慎就會葬身崖底的危機要更緊迫。

  一生要強的大牛走在前面,這會兒是駱修遠牽着牛,福伯拉着二牛,宋鉞趕着馬車。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這段崎嶇危險的山路,又走了兩刻鐘才走完,如花明庭所說,山路盡頭已經圍了不少人。

  爲首的是個身形魁梧的壯漢,他看起來很高,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他一隻眼閉着,睜着的那隻眼睛,此時正冷冷地瞅着站在最前面的駱修遠。

  跟在壯漢身後的是一羣五大三粗的漢子,那一身氣勢看起來就相當唬人,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不懷好意,大牛二牛在他們眼裏彷彿只是一堆肉。

  “這位兄臺,可否讓一下?”駱修遠調整了一下表情,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沒辦法,這羣人一個都不說話,總不能就這麼僵着。

  “哈哈哈……”

  然而,迴應駱修遠的是一串十分囂張的嘲笑。

  “大當家,這人喊你兄臺呢!”站在獨眼壯漢邊上,手持狼牙棒的漢子笑的尤其誇張。

  “這些人不是普通盜匪。”站在後面的花明庭低聲提醒道,“他們身上的血腥殺氣很重。”

  賀境心眉心皺起,“花叔,擒賊先擒王,你有辦法先拿住這羣人裏身手最好的那個嗎?”

  花明庭看不見,賀境心自然不好說是獨眼兒的大當家。

  “可以。”花明庭道。

  賀境心:“一會兒,你拿住他。”

  賀境心倒也不會天真的讓花明庭殺光這些人,就算花明庭可以做到,但是在這羣人被殺光之前,他們這些人就先被殺死了,畢竟花明庭只有一個人。

  賀境心從馬車裏將桌子下面的那個小箱子取出來,塞到賀影心的懷裏,“你們想辦法跑,我們昨夜看過輿圖,翻過這座山,一直往南走就能到陽城,你們去陽城求援,就說這山上藏有叛軍!”

  “那你呢?”賀影心擔心地看着賀境心。

  賀境心:“我們所有人一起逃不掉的。”

  而前面,那羣人嘲笑完駱修遠之後,大當家的很快發話,讓駱修遠他們繼續往前。

  二牛一馬很快被趕到了山道盡頭的一個相對平緩的坡道上。

  山匪人數足有百人之多,很快就把他們圍在了中間。

  賀境心視線看了一圈,“就是現在,花叔!”

  花明庭腳尖一點,整個人已經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射出,那大當家的身手顯然也很好,他抽出手中長刀,揮動中彷彿能聽到呼呼風聲,那長刀照着花明庭的面門砍去!

  花明庭抽出長劍,四兩撥千斤一般,將長刀的勢頭打亂,邊上站着的那些山匪見狀,紛紛提着刀斧狼牙棒就要殺過來,那邊花明庭三招之內,手中的劍已經架在了大當家的脖子上。

  “都停下,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他。”花明庭大喝一聲,他明明看不見,但此時呵斥的方向卻正對着駱修遠那邊。

  狼牙棒堪堪停在駱修遠的面前,再往前一點,駱修遠就要被打中了。

  花明庭手上的長劍已經割破了大當家的脖子,大當家喫痛,當即喝道:“停下,都給老子停下!”

  那些山匪們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手,駱修遠喘了口氣往後退了一小步,剛剛那狼牙棒就在跟前,就差一點點!

  賀境心帶着張滿和賀影心從馬車上下來,宋鉞慢慢挪到她身邊,將她擋在自己身後,“你下來做什麼!”

  賀境心卻撥開宋鉞,她往前走了一步,“現在可以讓個路,讓我們走了嗎?”

  大當家眼神猶如淬了毒,“呵,你以爲你們走得掉?”

  “試試看嘛,不試試怎麼知道。”賀境心看起來十分淡定,明明他們被一百多號山匪包圍了,地形對他們來說還十分不利。

  花明庭挾持着大當家往後退,那羣山匪有所忌憚,不得不撕開了一個口子。

  駱修遠扯着大牛的繩子往前走,眼見着一行人快要走出山匪的包圍圈,就在此時,那山匪之中不知道是誰射出了一支暗箭,直中大當家的脖子。

  大當家還有些茫然,隨後眼神很震驚,不甘心地想說什麼。

  “他們殺了大當家!攔住他們!不能放走他們!”有人喊了一句。

  現場瞬間變得混亂起來。

  賀境心把和賀影心往前推了一把,花明庭順手接住,“花叔,帶影心走!去搬救兵,別擔心我們,只要你們逃出去了,我們暫時就是安全的!”

  賀影心十分擔心賀境心,但她很懂事的沒有掙扎,只雙手死死地抱住手裏的箱子。

  張滿和駱修遠撒丫子就往前跑,花明庭帶着賀影心殿後,他不停地砍殺追上來的山匪。

  賀境心和宋鉞還有福伯,他們並沒有逃跑。

  山匪們見狀,倒是留下了一部分沒有去追人,而是把這三個人連同二牛一馬圍在了中間。

  賀境心知道,他們這些人不可能全部逃得掉,比起其他人被抓,她被抓住地存活可能要更大一些,宋鉞則賀境心在哪裏他就在哪裏,儘管之前在大吉村,賀境心丟下宋鉞一個人跑,宋鉞也絕對做不到讓賀境心一個人留在危險之中。

  福伯麼……

  嗯,年紀大了,跑不動了。

  山寨之中,賀境心和宋鉞還有福伯,三個人被捆的嚴嚴實實地關在柴房裏。

  山寨死了大當家,氣氛似乎有些低迷,那羣人罵罵咧咧,說要把他宋鉞他們拖出去殺死,替大當家報仇。

  山寨的二當家,便是當時站在大當家身邊,手裏拿着狼牙棒的那個壯漢,他沉着臉,喝道:“都給我閉嘴,這夥人暫時殺不得,他們可是有同夥逃出去了。”

  山匪們面面相覷,眼神中帶着濃濃的不甘,“那要如何?不是更應該殺了嗎?”

  “對啊!殺死他們!”

  二當家倒也想殺,但這兩個人偏偏還真的不能殺。

  柴房裏,宋鉞擔心地看着賀境心,“這山寨規模很大,山中山匪怕不是有數千人。”

  剛剛他們被驅趕到山寨,這一路上,宋鉞發現這處山寨的位置很隱蔽,若沒有人帶着很難找過來,山寨中多爲精壯漢子。

  “這山匪應該是某個世家養的。”賀境心低聲道。

  宋鉞眼皮子一跳,“漏網之魚?”

  賀境心卻搖了搖頭,“汾州之內也有大族。”

  如今並不能確定,這些山匪究竟是幷州內的世家養的,還是汾州的。

  如此規模的山匪,卻安然無恙的藏在山中,要說官府不知道,實屬牽強。要麼是官匪勾結,要麼是這山匪另有來頭,有人暗中打點好了。

  “哎……這可怎麼辦啊,大牛二牛會不會被殺了喫肉哦。”福伯憂心忡忡地擔心兩頭牛,柱子倒還好,畢竟柱子是馬,馬留着可以當坐騎,但牛就不一定了,“二牛纔來咱家呢……”

  “是啊。”賀境心也很擔心,除了擔心大牛二牛被殺了喫肉,還擔心她的行李。

  她如今可不是窮鬼賀大師了,她也是個有錢人了,她現在只慶幸,在離開陽直縣的時候,把大筆的金銀都換成了銀票,否則現在她可能會心疼到掐自己人中。

  但就算是這樣,那些行李也是她一點點置辦的家當啊!也要花不少銀子的!

  而此時,被福伯擔心的兩頭牛,的確正面臨生死危機。

  滿臉橫肉的屠夫手裏拿着屠刀,想要殺牛,取牛頭去祭奠他們的大當家。

  兩個山匪按住大牛,屠夫的刀子就要扎進大牛的脖子裏,一股巨大的衝力襲來,屠夫抓着刀子,只覺得整個人都飛出去了。

  “不好了!那頭牛發瘋了!”呼喊聲這才傳過來。

  有個漢子跑的氣喘吁吁,那漢子本是要把二牛牽過去暫時看着,留着過幾天再殺,畢竟一次性殺兩頭牛太奢侈了一些。

  但誰知道,那精壯的牛怎麼忽然發瘋,一腳把他踩翻之後,整個牛就衝了出去,一路狂奔而來,把要殺大牛的屠夫給頂飛了。

  二牛的角又硬又長,這一頂結結實實的,把屠夫的肚子都頂破了,隨着屠夫身體倒飛出去,那血直接噴濺出來。

  按着大牛的兩個漢子人都傻了,二牛頂飛了屠夫之後,折回來,又去頂撞那兩個人,那兩人被髮瘋的牛嚇得慌忙往後退。

  “快跑!這頭公牛發瘋了!”

  “啊啊別來追我!”

  大牛得了自由,怒氣衝衝得也撒丫子去撞人,外面頓時一片兵荒馬亂,牛發瘋可不是開玩笑的。

  兩頭牛發瘋襲擊人,山匪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頓時引來了更多的山匪。

  有人拿着刀要去砍瘋牛,但牛發起瘋來,奔跑的速度和正常狀態根本不是一回事,有人的確砍中了牛,但牛喫痛之後,瘋的更厲害了,一時間,好幾個山匪被撞死了,還有好些被撞成了重傷,一時半會兒根本爬不起來。

  大牛二牛衝破了山匪,最後一頭扎進密林之中,很快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只留下了一地狼藉。

  靈堂之中,二當家正假惺惺地哭喪,山匪急匆匆跑進來,說是牛發瘋傷人,死了好幾個兄弟。

  二當家:啊?

  等二當家弄明白髮生了什麼,整個人氣的把那傳話的山匪踹倒,“廢物,殺個牛都能殺出事來,你們還能做什麼!”

  不過等二當家得知,死的那幾個都是大當家的心腹之後,原本暴躁的情緒倒是舒緩了不少。

  雖然沒能喫到牛肉,但不得不說幹得好!

  “算了,傷了的都找人治一治。”二當家打發了山匪,他一個人待在靈堂裏,看着棺材裏死不瞑目的大當家,二當家壓抑住瘋狂想上揚的嘴角。

  可算是死了!

  而此時,柴房裏,被關着的賀境心三人,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在聽說大牛二牛發瘋,踩死了好幾個人,還撞上好些人之後揚長而去,幾人都鬆了一口氣。

  好歹是養了那麼久的牛,大牛還是和他們從長安城一路到這兒的,就算大牛懶惰好喫還任性愛給人甩臉子,但他們還是愛它的!

  賀境心聽着外面山匪們的議論聲,若有所思,這些山匪分成了好幾波,有人是二當家的,有人是大當家的,如今兩派山匪的氣氛很不好。

  從這些人的議論聲可以知道,這隱泉山上的山匪,本來並沒有這麼多,當時的老大是二當家,但幾年前,大當家忽然帶着一夥人上山,挑釁打敗了二當家之後,就成了大當家,之後陸陸續續的山寨裏又多了很多人,這些人全是大當家帶上來的。

  宋鉞自然也聽到了這些話,他卻聽得心頭髮沉,他緩緩靠近賀境心,在她耳邊低聲道,“這大當家的來歷,還有一個可能。”

  逃兵。

  大晉以北是突厥。

  三年前,突厥進犯豐州,當時鎮守安北都護府的許將軍,領兵禦敵,那場戰事死傷慘重,最終險勝。

  當今震怒,徹查之下,發現有人調換軍備物資,那段時間,菜市口的血洗了一次又一次。

  賀境心想起花明庭說過這些人身上的血腥殺氣很重,並不像是尋常山匪。

  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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