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沒你白
說好的十道数学题补上了,宋理枝一手垂在桌沿,一手搁在桌面,转着笔问。
刚把某個贪玩的小少爷从鹦鹉家裡薅出来,他俩现在在宋理枝房间裡,共用一张书桌。
牧廉坐他旁边,正按着宋理枝做完的练习册核对答案,闻言视线都沒偏,只稍微抬了抬下巴,“說。”
宋理枝双手扑上桌面,胸膛跟着贴上去,疑惑地抬脸看牧廉。
“你看看你现在成绩又不差,拿第一的次数都和我对半开了,怎么還跟我一块儿写作业?”
——搞得每天哪道题沒写好,牧廉就揪着不放,完全跟他陪牧廉提升成绩的初衷相背离。
宋理枝咽下后半句,真诚发问。
“蒋姨让我陪你。”牧廉握着红笔划上两個钩,头都沒抬,“她說有人考第二的次数太多了,退步明显。”
“……”
宋理枝很想反驳,我考第二是因为你考第一,算下来根本沒有退步好吧!
但這样說未免太丢面儿了,宋理枝吃瘪地压下话头,又不满找茬:
“天儿太热了,我要开空调。”
說着为了配合似的,拎起衣领快速扇风,脚下踩上桌杠,晃晃悠悠地摇。
說来也是憋屈,這明明是宋理枝房间,开关空调的大权却掌握在牧廉手上。
问就是——小少爷容易着凉還总喜歡把温度调得能冻死個人,而刚好牧廉能治他。
“睡觉再开,等会儿吃饭了。”宋理枝正确率很高,牧廉批改顺利,他把全是红钩的纸张放好,盖上笔帽回答。
“我不。”小少爷很有尊严,“我现在就要开。”
牧廉看他一眼,又扫過大开的房门,放低声音說:“等会儿陈阿姨走了我做沙冰,吃不吃?”
椅腿跟的晃荡一停,宋理枝眼睛亮了亮,斜眼挑眉,“……什么味儿的?”
他喜歡偏辣口的菜系,却又热衷于甜品,牧廉掐准某人的喜好,开口:“草莓牛奶。”
自打初二那次发烧過后,陈阿姨几乎不做沙冰,宋理枝馋這一口,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牧廉瞥到了,又說:“空调和沙冰,你选一個。”
宋理枝眼巴巴地,“小孩子才做選擇。”
牧廉:“你以为你多大?”
“……”宋理枝彻底被噎死,泄愤似的踢了下桌角,“至少给我拿個风扇吹啊!”
“行,你把作文写了。”
“……”真写完一篇作文今晚還睡不睡了??
宋理枝“啊”地趴进作业本裡崩溃,“還不如杀了我!”
最后牧廉還是手下留情,把作文改成了半张英语卷子。
晚饭過后,英语卷子也写完了,宋理枝捏着纸张往前一递,盘腿窝进椅背。
牧廉接過卷子,自然地翻开答案替他校正。
于是宋理枝跟個土皇帝似的,捧着牧廉刚给他做好的沙冰,吹着牧廉搬過来给他的风扇,悠悠地靠着椅子。
沙冰一入口,冒着寒气的碴子冻得人激灵,宋理枝舔舔发酸的牙齿,细碎短发被身后的风带起抚過脸颊又悠悠落下。
总算觉得惬意了,小土皇帝眼睛微眯,点点桌子下命令:“快点对完答案,咱去鹦鹉那儿。”
牧廉停笔抬眸,给了個疑问的眼神。
“下午游戏沒打成,鹦鹉說晚上玩個好玩儿的。”宋理枝含着口沙冰囫囵解释。
完了想起什么,又立刻坐直警惕:“今天的任务都做完了,总能去了吧?”
牧廉看了他几秒,蹦出两個字:“可以。”
然后重新垂眸看向作业本。
宋理枝狐疑地跟着他低头,仔细看了看某人,发现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笑什么?”宋理枝立刻炸了。
他刚刚就觉得,牧廉說“可以”那两個字的语气,跟哄谁家孩子似的。
“我笑了么?”牧廉抬头,一张帅脸无波无澜。
“……”宋理枝。
他被哽得呼呼两下把沙冰干完,撒泼地伸出手去,“小二再来一碗!”
牧廉看都沒看,伸手拍了下他手背,“沒了。”
“??”宋理枝想问他刚刚看见牧廉做了那么多,总共也就盛了两碗出来,剩下的是都喂狗了么?
牧廉說:“你只能吃一碗。”
“凭什么?”
牧廉抬头给了他個“你自己什么身体底子心裡沒数么”的眼神,平静站起身问:“答案对完了,走不走?”
他嘴上說着,手上开始收拾文具本子。
宋理枝就趁這下,盯着牧廉碗裡剩下的沙冰,手疾眼快从裡面挖了一大勺塞嘴裡。
牧廉“啪”地一下把本子轻甩在桌面,面无表情地看過去。
宋理枝挑衅一笑,牙齿咬得沙冰咔咔响。
“走走走,下楼!”
当晚,他俩趁着沒人管,和一堆初三的男生们齐聚鹦鹉家裡。
一开始鹦鹉发的消息就神神秘秘的,问也不說是来干嘛,宋理枝那会儿正被牧廉盯着奋笔疾书,觉得明天又是周末,沒多想就答应了。
结果到了人家裡,鹦鹉二话不說带着他们溜进房间,做贼似的打开电脑输入網址。
這個年纪的男生体燥火旺,網页弹出各类肤色姿势的马赛克时,宋理枝一個激灵,反应過来這是叫他们来干什么的了。
他也說不上来這叫不叫做坏事,反正有点心虚,在周围男生一阵兴奋的嗷嗷乱叫中,偏头看了看身边的牧廉。
牧廉长個的速度和宋理枝成正比,初二的时候宋理枝沒他高,现在依然沒他高。
于是小少爷還得稍微抬眼,才得以看清牧廉锋利的下颌线。
他沒什么表情,电脑的蓝光印上五官,好像比平常更加淡然。
也许是卧室灯都关了,只剩下幽幽光线,也或许是五六個大男生挤在一起,本就高温的天气更透不进一丝凉意,宋理枝也莫名开始觉得热。
随着男生们一阵起伏的哄响落下,鹦鹉“嘘”地一声,电流透過音响设备,隔着细密網格开始震动发声。
十五六岁的年纪,大抵都是初次集体观摩這样的“动□□情”片,刚刚還在开着玩笑的调皮蛋们很快也安静下来。
女主角操着一口岛国嗲音入场,有男生吹了声口哨评价“身材真好”。
于是投往屏幕的几道眼神越发热切。
宋理枝明明沒觉得這女主身材有哪裡好,却也忍不住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他只是觉得,越安静,旁边牧廉的存在感好像就越强。
“喵喵——”
窗外有闷热的风裹着几声猫叫吹进来,现在是夏天,這几声叫唤却莫名缠绵,跟发情了似的。
电脑裡两個主人公推拉的进程也逐渐加快,马赛克很快就要出现了。
有人在对着屏幕吞咽口水。
可這样刺激的氛围裡,宋理枝却不觉得屏幕上的画面有多吸引他,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牧廉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跟根冰糕似的,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眼神炙热么?
宋理枝也想不清为什么,在那一刻抓心挠肝地想侧头看看。
但现在空气粘稠,断断续续从电脑裡传出的声音牵动少年们的呼吸,谁有点什么动作,就很明显。
陡然生出点烦躁,宋理枝下意识想去掀衣领透风,可抬手的瞬间,就碰到了凉凉的皮肤。
牧廉和他挨得太近了。
宋理枝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手,猛地看過去。
刚刚那一下其实碰得很轻,牧廉好像压根沒感觉到,還是沒什么表情地站着,目视前方。
眼神平静得,好像现在电脑上播放的是物理或者随便哪一门功课的教学ppt。
宋理枝在那一刻就觉得,鹦鹉哔哔得对,牧廉真的很冷。
至少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牧廉在這一堆燥哄哄的男生裡,尤其冷冽。
像火山岩浆裡突兀混入的一颗冰珠,很凉,让人看了心生寒意,但又亮晶晶的,偏偏舍不得移开目光。
可能剧情进入到高潮,男生们也觉得稍微有些尴尬,开始窸窣地交谈。
声音很低,宋理枝只隐约听得见個“腰”、“腿”之类的关键字。
他還沒有移开目光,盯着牧廉优越的鼻骨想:如果让牧廉评价的话,他会說些什么呢?
正想着,眼神又滑下去,看见牧廉修长的手臂自然垂在裤腿边儿,锁骨撑起衣领往下陷,两道褶压出弧度。
屏幕投出来的光忽明忽暗,有时候能看见夏风把牧廉的袖管吹得动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盯得太久以至被人察觉,牧廉突然一眼扫過来。
视线正正对上。
宋理枝的瞳孔猛地一颤,就感觉有热气蒸腾着要爬上头顶。
他掩饰性地要转头,可关节還沒开始动,牧廉就忽然低头问他:
“你觉得好看么?”
嗓音又冷又凉,沒被燥热的氛围染上半分。
宋理枝沉浸在莫名的心慌裡,反应有点慢,疑惑地“嗯”了一声才意识到牧廉說了什么。
他完全可以伪装刚刚看进去了,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說一句“女主角身材真好”,但他移开视线,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沒說。
“不好看?”牧廉又說:“那回去吧。”
這下宋理枝真反应不過来了。
鹦鹉坐他俩跟前,听到這话转過来抬头,“别呀……牧哥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咱换一個?”
其实重复的动作看久了也沒意思,男生们都开始粗着嗓子附和。
“不用。”牧廉說。
他微微皱起眉,“你们继续,我和宋理枝先走了。”
“這……怎么還怕我們带坏宋哥啊?”有人笑着调侃:“牧廉你也太能管人了。”
宋理枝刚想回一句“滚蛋”,意外地,牧廉先他一步回:“我只管他。”
宋理枝一愣,一直沒有放松下来的心跳在那一刻好像达到了一個高点,而后又极慢地缓下来。
心思全顾着阵阵发热的体温了,到嘴边的话就忘了說。
其他人倒沒什么反应,他们早看出来牧廉這人不好接近,只有对宋理枝比较例外。随意又开几句玩笑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电脑上。
在男生们嚷嚷着“换一個”的吵闹声中,宋理枝跟牧廉出了鹦鹉家。
出来才知道,其实今天的风沒那么热,反而可能天气预报明天有雨的缘故,透着一丝凉意。
路灯下,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影子被拉得很长。
宋理枝安静了会儿,忽然开口:“你第一次看這個么?”
牧廉很坦然:“嗯。”
宋理枝“哦”了一声,又不說话了。
可能是现在晚了,這條路上沒人,他们走了几分钟,牧廉忽然问:“你呢?”
宋理枝其实刚刚在发呆,他沒想到会被人反问回来,懵了一下,才回:“我当然不是第一次。”
“是么?”牧廉眼神扫過来。
“当然!”宋理枝心說你這什么眼神,他二话不說开始编瞎话,“我跟你讲,鹦鹉找的质量就不行,你看看那女主角,她……”
宋理枝突然顿住了。
他无话可說。
因为脑子裡關於女主角半点画面都沒有,反而全是明暗光线下牧廉那张脸。
——挺直的鼻梁,淡漠的眼尾,线條流畅的颈筋肩胛,甚至是贴着腰腹的布料褶皱。
宋理枝在那一刻猛地惊觉,自己第一次看片,居然全程就盯着牧廉去了。
旁边是排排错落的长青大树,身前身后是一盏盏路灯,他们从两盏灯之间最暗的地方行至又一盏的昏黄下。
周身重新亮起来,隐藏在黑暗中的枝丫簇拥灯芯,透着墨绿色的渐变。
宋理枝却還沒接上“她”后面的话。
牧廉安静地等了很久,问:“她怎么?”
宋理枝答不上来,就反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牧廉摇头。
他看了宋理枝两眼,也许是道路太冷清,嗓音显得轻低:“不够白。”
說完,又在心裡接上句:
至少沒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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