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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边界

作者:万金月
牧廉跟在人身后进了房间。

  “但是我還沒做,不保证能教你。”宋理枝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笔转了转。

  “作业放你這,你什么时候做完了什么时候教我。”

  牧廉似乎对這种情形早有预料,话接得十分平静。

  转头垂眸的瞬间,瞥到了宋理枝半干的头发。

  他忽然回想起刚来那天,某個小少爷着凉了,在這房裡咳得震天响。

  牧廉:“你先把头发弄干。”

  宋理枝:“?”

  他都不知道這人是怎么把每句话都說得這么理所当然的,一句“和你有关系么”還沒反驳,就看见牧廉把桌上的作业全都收起。

  “我帮你写,你先吹头发。”

  說完,拿起本子就出了门。

  ……

  宋理枝要說的话被卡在喉咙裡,他张了张口,长睫毛忽闪忽闪地愣住。

  几秒后,跟着去了隔壁。

  說是他家,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牧廉的房间。

  一进门,感觉夏日的炎炎都被降了几個度,难怪這房间的主人也那么冷呢。

  宋理枝沒四处打量,却也很明显感觉到裡头空得很。不像自己,椅子上床上,哪哪儿都是衣服杂物。

  牧廉行动力很强,這么几下的功夫,已经摊开作业拿笔刷刷往上写了。

  宋理枝凑過去看。

  他這段時間抽條,個子长高不少,房间灯照下来,在桌上留下一团影子。

  有一下沒一下地撩带着水汽的头发,宋理枝站着观察了会儿才挑眉道:

  “你知道我什么字迹嘛就帮我抄,到时候被查出来了我找谁哭去?”

  牧廉停下笔,抬眸看他。

  轮廓分明的脸有小半张被宋理枝投下的影子罩住。

  视线又顺势往上,看着宋理枝的头发极轻地皱了下眉。

  “……好好好,我给你示范個字迹就去吹干,行了吧?”

  宋理枝知道這人什么意思,彻底服了,抓過牧廉手上的笔快速写了行字,回了隔壁。

  吹风机的声音在别墅裡“嗡嗡”回荡,不久就停了。

  娇生惯养的某人不至于那么沒良心,又顺道拿了笔,搬了椅子,到牧廉的房间和他挤着一起抄。

  房间裡沒开空调,凑在一起沒多久,牧廉就感受到宋理枝无意识地扫额头上的细汗,两條暴露在外的白皙胳膊肘好像承担了散热任务,温度一点点开始升高。

  他抬眼看了下窗外,漆黑一片。

  夜沒有多深,刮进来的风却沒有白天闷热了。

  笔尖滑出两個字的间隙中思考片刻,牧廉最后搬来個风扇搁在后头。

  “嘀嘀”两声,設置成摇头模式,放任在身后运作。

  电力带动扇叶旋转,每到一次转头的点就“咔哒”一声定住,而后又往另一個反向重复缓移。

  嗡嗡哒哒的声音在别墅裡响了整夜。

  或许是因为风扇的声音填充了夜间的寂寥,或许两個埋头抄作业的人本来也沒什么好聊的,宋理枝和牧廉一人一本练习册,谁也沒說话。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落在肩头的夜色悄然褪去,宋理枝手酸,在桌上趴了会儿。

  牧廉還在抄。

  過了一夜,姿势還算好看,手指握着只大半墨水都空了的笔管快速移动。连带着他黑色t恤的袖口,一下下地打着手肘内侧。

  和他隔了半個人远的宋理枝正趴着。

  脑袋埋进自己单手臂弯裡,另一只手搭在后脖颈上,白皙的腕骨小小凸起。随着呼吸,背脊处漂亮的线條拱着睡衣时隐时现。

  窗外响起第一声鸟啼,宋理枝在昏沉的意识裡嗅到了清晨的气息。

  是树叶的清香,混合了一点点泥土的味道。

  他的床离窗户近,暑假每個早起的日子裡都能闻到。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這份熟悉的气味夹杂了一丝别的香气,清清爽爽,不像薄荷那么凉,又沒樱花那么腻。

  宋理枝动了动手指,毛茸茸的脑袋跟着动,从臂弯裡露出一只惺忪睡眼。

  熬了個大夜,眼睛睁开时還带了酸涩,耳廓收纳进风扇的嗡嗡声。

  接着眼睛接收光线,风吹過来的前一秒,宋理枝看见和他隔了不远的牧廉转過头。

  這人挡住了最刺眼的阳光,风扇吹過,细碎额发稍微遮了眼,他在写字的间隙扔過来一句:“早。”

  声音哑哑的。

  被晨起的困倦蒙住,脑子不是很清醒,過了会儿宋理枝才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他和牧廉一直沒說话。

  可睡意朦胧的某人不觉得尴尬,他重新把头埋下去,喉咙裡传出一声发懵呓语。

  而后十分不客气地抻抻筋,又偏头朝另一個沒有太阳照射的方向,眯了眼睛。

  后来他俩再熬了一個通宵,总算把宋理枝的假期作业搞定了。

  期间鹦鹉好几次发来信息轰炸,宋理枝都因为在牧廉房间埋头苦干沒顾得上理。

  开学第一天,鹦鹉就哭丧着张脸来报告:說自己撕了好多页,但愿班主任眼睛能瞎点。

  “瞎了哪儿够啊?還得截個肢吧?”宋理枝捏了捏几乎只剩一半的练习册,甚至還能看见册边松垮迹象,嘲道。

  他们班主任挺严厉的,鹦鹉当即鬼哭狼嚎,觉得自己恐怕开学第一天就得被赶出去。

  不過,当天班上来了新生,班主任回收作业的心情不错,给班上那些调皮捣蛋的判了個死缓。

  “你们看看啊,牧廉同学是转来咱们班的,還主动交暑假作业!他的我就不收了,明天我重点看看你们的!”

  小崽子们“啊”地哀嚎一片。

  同时,還一個劲儿往后看,打量办完手续回来落座最后一排的牧廉。

  刚开学,宋理枝和鹦鹉坐一块儿,在教室中后排靠窗的位置。

  正是青春躁动的年纪,同学们好奇心重,班主任在讲台上叭叭好久的开学动员了,還时不时有往后瞟的。

  特别是宋理枝周围几個女同学,压根沒停下来過,一边转身還一边偷笑,看着有些害羞。

  宋理枝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被她们的反应挑起兴趣,跟着转头。

  這所初中算是贵族学校,大多是富人家子弟就读,学费贵,校服也好看。

  牧廉终于脱下他与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着装,换上了昨天到手的校服。

  现在正沒什么表情地面向讲台,背挺得直,手倒是交错在桌面,左手手掌搭在右手肘关节上,长腿自然曲着,膝盖比椅子边高出一截。

  偏英伦风的衬衫被收进腰裡,从侧面能看见流畅的腰腹线條。

  就是人冷,凌冽的下颌线棱角分明。

  宋理枝从头到脚把人扫一通,最后抿了抿唇,移开视线。

  “哎宋哥?您這哥哥是不是剪头发了?這么看着是人模狗样的。”鹦鹉也跟着看,啧啧得出结论。

  宋理枝安静了两秒,转头看他。

  “他什么样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狗。”

  莫名被嘲了一句的鹦鹉:“?”

  他有点懵逼,挠挠脑袋试探地问一句:“你们关系变好了?”

  “……”宋理枝撑着脑袋随意翻开书,“沒什么好不好的,就住一块儿。”

  “开学了也住一块儿?那你俩一起上课放学么?”

  宋理枝顿了下,用三個字终结话题,“不知道。”

  其实他有点犹豫。

  他们家在市中心的房子走路過来也就十几分钟,今天第一天开学,司机送他们過来是为了给牧廉办手续,那之后呢?

  虽然几本暑假作业算破了個冰,可是宋理枝自在惯了,有点沒法想象以后要等人放学下课的日子。

  更别說,对方和自己实在算不上熟。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多余操心這個了。

  中饭是在学校解决,当天晚上放学的时候,鹦鹉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理枝正收拾书本。

  他還沒开始思考到牧廉那事儿,就感觉后头有個高個子上来,经過自己的时候,不轻不重“噔”地敲了下桌面,“走了。”

  宋理枝一愣,說话的人却压根沒停過脚步,径直从前门绕出了教室,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直到牧廉那张脸快要消失在拐角,他才反应過来:

  “走了”的意思是“他走了”。

  不是“他俩一起走”。

  其实這事儿很好理解。

  宋理枝不愿意等人,牧廉看起来這么酷盖,估计更不愿意。

  青春期的边界感嘛,谁不懂。

  但這不妨碍宋理枝心裡冒出股奇异的别扭。

  “宋哥,您哥哥走了?”鹦鹉刚从走廊上和牧廉擦肩而過,三步两步蹦回来收东西。

  “谁是我哥?他不是有名字么?”

  宋理枝刚把书摁进包裡,语气不是很好,单手拽着背带往肩上一甩,抬腿就走。

  “哎怎么說翻脸就翻脸!”鹦鹉胡乱塞了书追上去,“人先走了不是正好,你也不用想怎么安排他了。”

  白皙的手指抓了抓黑色肩带。

  宋理枝說:“我沒想。”

  “你沒想不一定他沒想啊。”鹦鹉和他并肩下楼,嚷嚷着:“他不是刚来你家?之前又在村裡,那现在就等于只认识你咯,但你俩关系又一般,和咱一起走不得尴尬?您這哥呃……牧廉,還挺识相的。”

  鹦鹉是真能叭叭,宋理枝觉得自己那点别扭劲儿都给他叭叭沒了。

  “什么就尴尬了?“

  宋理枝顿了下不耐道:“你怎么跟個姑娘一样,哪儿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他脚步加快,闪身到了鹦鹉前边,就给人留個后脑勺。

  鹦鹉分析得对不对且不论,但牧廉真的挺识相。

  开学快两個月,沒给宋理枝多添一点麻烦。

  准确的說,除了早晚說一声上学回家,两人基本沒有正经交流。

  要不是家裡陈阿姨总是“小廉”、“小廉”地叫,宋理枝甚至察觉不到,身边多了個同一屋檐下的人。

  有时候晚上出房间接口水遇见了,宋理枝都会稍微顿一下,然后在对方不咸不淡地打招呼中,想起第一天放学——

  這人单手拎着书包,表情淡得像個夏日的冰糕,两三步就绕到了教室走廊。

  沒几秒,衣角闪過拐弯处。

  等接完水再回到房间,宋理枝偶尔会想:

  得亏老爹除了把牧廉跟他关在一起外,沒什么過分要求。

  否则对着這张冷脸,要是被按头叫“哥”……

  宋理枝觉得要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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