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彼此的星
可下了飛機還是有點高反,臉色蒼白,嘴脣青紫。
副駕駛從前座遞過一個氧氣瓶,周兮野結果吸了一口,心跳放緩沒那麼緊張了。
“周團長沒多大事,就是出任務回來的時候在無人區碰到了一羣盜賊,弄了一車藏羚羊,周團長開車追上去,和那車賊互打磕到了頭,及時救治沒啥問題……”
周兮野又吸了一口氧氣,沒說話。
開車的人叫尼瑪,是藏語中太陽的意思,說話坐在副駕駛的人是副團長,也是藏人,叫李旺姆。蔣將軍派他倆過來接人,周兮野臉上着急的表情肉眼可見,他們平日裏總是聽周培說自己的姐姐可厲害,是個駐京辦主任,上過前線。
可現在這麼看來,身材不說多壯吧,那個臉嫩嫩的,手也白白細細的,這能是去過前線的人?再打量整個人的氣場,戴着墨鏡的時候有那麼一種高位者的姿態,摘了墨鏡冷冰冰,眼裏卻有幾分焦慮。
拉薩街頭車子雖不多,但是車流比較亂,不守紅燈直接走的,拐彎不打轉向的,逆行的。就算是一輛軍車開在街上,也沒辦法一路通行。開車路過布拉打工,周兮野側頭看着窗外。
布達拉宮對面的廣場上停着一輛輛坦克車,穿着野戰服的特種兵扛着槍神氣地站着。
旺姆注意到周兮野看到了,他解釋了一句,“要過年,年後就是兩會,正是容易發生動亂的時期。”
周兮野點點頭,車子又行駛了一會兒,拐進一家醫院裏,車子停到門口。
旺姆帶着周兮野走進去,上了電梯,到了樓層又有了幾道隱祕的門後,纔在一扇門前,“周團長在裏面……”
話還沒說完,裏面的護士出來,看到旺姆,說了一句,“團長吃了藥,剛睡着。”
周兮野點點頭,推開門就走進去。
“哎,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團長他……”護士要拉周兮野,可被旺姆攔下來。
“這是周團長的姐姐”,旺姆笑了一下,幫忙關好門就走了。
周兮野看到周培安然無恙,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坐到病牀邊上,看着他睡着的模樣,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黑了一點,臉也因爲紫外線的照射糙了一些。
沒事就好,周兮野嘆口氣,環顧四周,看着周培居住的地方。上次一別,也沒過多久,她見到他的時候竟然有些想他。
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周兮野的父親。
她皺皺眉頭,看向躺在牀上的周培,他沒有被打擾到睡得香甜。周兮野把手機調成靜音放到一旁,趴在周培身邊。手指時不時戳一下週培的臉,細細看,周兮野才發現,周培臉上的嬰兒肥早就下去了,現在他的臉棱角分明,不是從前那個少年了。
把他從戰場上帶回來,這小子對她是百分百的信任。
周兮野想到這一點就開心,他的信任和愛意如同噴發的火山一般,源源不斷,熾熱得讓人無法忽視。能被人完全信任,毫無保留的愛,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她遇到了。
不記得那本書裏說過:愛人者是神,被愛者因愛人者也成了神。周兮野不覺得,拋開愛情層面,她深知,周培愛她、喜歡她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她救了他。
帶他離開那種地方,給他一個家。
她不奢望周培能陪自己一輩子,或許後面他也會遇到另一個女孩子,爲她傾瀉愛意。無論如何,她只希望,他這輩子能夠陪伴在自己身邊,無論是以什麼身份。
周兮野輕握住周培的手,趴在牀上,肩膀一沉,不知不覺中也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中,有人說話,聲音很輕,周兮野動了動頭,太困了,她沒有力氣睜開眼。
說話聲持續不斷,她聽不清,但是這聲音好像有催眠一樣的功效,她睡得很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說話聲消失,太安靜了。
周兮野一下子睜開了眼,一顆頂大的頭出現在眼前。
“姐姐,你醒啦?”周培笑着問。
意識回籠,周兮野點點頭,擡手摸了一把周培的腦袋,“你怎麼樣了?身體好多了嗎?”聲音嘶啞,濃濃的鼻音。
周培握住周兮野的手放在臉邊蹭了一下,“好多了,沒什麼大事,倒是你,坐飛機來一路疲勞,睡得比我都沉。”
“現在幾點了?”
周培目光依舊沒有移開,看着周兮野說,“晚上九點了。”
“我睡了這麼久嗎?”
周培笑了一下,埋頭在周兮野脖頸處的發間,“姐姐,我想你了,你想我沒有?”
周兮野攬住他的肩膀,當初瘦小的身材如今壯碩有力,“想。”周培吻着她的脖子,一寸一寸往下吻去。周兮野身上的火一下子被他撩起來,可想到自己纔到拉薩還沒有適應這裏的壞境,再加上週培手上還沒好,她捧起周培的頭,“好了,我有點餓,這裏有什麼喫的嗎?”
周培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裏面好像有星星。
“拉薩可多好喫的呢,現在太晚,明天我帶你出去喫?”
周兮野坐起身,“好啊”,周培笑嘻嘻地在周兮野臉上落下一個吻。
天色已晚,周培帶着周兮野開車去了布達拉宮,夜色中的布達拉宮很美。廣場上除了有看守的特種兵,還有一些遊客拍照,以及一些直播的博主。
上了廣場對面西南角的看臺上,布達拉宮經典的畫面呈現在周兮野面前。
周培從身後抱住了她,“我早就想帶你來這裏了。”
拉薩的冬天,很冷。周兮野在周培的懷抱裏很溫暖,“你的傷沒事了?”
“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
周培的下巴摩挲着周兮野的發,聞着她的味道,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姐姐,我們要是一直這樣有多好啊。”
周兮野明白他什麼意思,輕輕一笑,“如果一直這樣,我和你根本不會相見。”
也是,周培不滿地哼了一聲,如果周兮野是一個安於平凡的人,她根本不會去戰場,也不會遇到他。
“等夏天到了,你來西藏,我帶你去林芝,那邊有林海。”
周兮野轉身埋入他的懷抱中,溫暖,和家一樣的溫度。
之後兩天,周兮野在醫院裏住着,照顧周培的身體,白天睡個懶覺,晚上躺在周培的身邊兩人摸來摸去,始終不敢進行最後一步。周兮野怕他身子出問題,周培怕周兮野喘不上氣。
總而言之,兩人的日子過得很舒坦。一天傍晚,周兮野和周培喫過晚飯,兩人正對坐着說閒話,很久沒有這麼放鬆的時刻了。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周培解釋了一句,“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蔣將軍。”
現在蔣雲鵬夫人和女兒都在國外,他一個人無聊,每天都過來找周培聊聊天什麼的。只不過周兮野一般都回避,軍隊的事,她和周培是有分寸也是有原則的。
周兮野點點頭,從牀上下來,穿着外套就要出去。沒一會兒,門被推開,蔣將軍走了進來。脫了帽子遞給身後的助理,“你們先出去吧。”
蔣將軍坐在了椅子上,背靠在椅背上,極其放鬆。
“小周啊,北京那邊情況還好嗎?”
周兮野轉過身,看着蔣雲鵬的臉,看來今天他是來和自己聊天的,不過……她不明白他問的哪方面情況,況且她來西藏都一週多了,怎麼纔想起來問北京的情況,“都挺好。”
蔣將軍笑了一下,“那令家的情況你可能不知道,孔家老太太,也就是令行止的姥姥,去世了。孔家還說……”蔣雲鵬緊盯着周兮野看,“還說孔令琪不是孔家親生的。”
周兮野細細品這幾句話裏的意思,重複幾遍,最讓她警惕的是蔣雲鵬的態度。
“可惜”,周兮野低下頭,嘆口氣。
周培和蔣雲鵬看向周兮野,不明白她這“可惜”二字的意思。
“孔老太太一世英名,最後卻是因爲家長裏短的事死了,確實可惜”,蔣雲鵬接過話,扭頭看周培,“你先出去,我和你姐姐聊會兒。”
周培一動不動,“有什麼話是不能當着我的面說的嗎?”
“我明白您的意思”,周兮野倒是坦然,扭頭和周培說,“你出去吧。”
周培猶豫再叄,才起身走出去。
關門聲響起後,蔣雲鵬站起身緊跟着把病房的門從裏面反鎖,周培一臉驚訝,兩人從窗戶中對視了一眼,蔣雲鵬沒有任何情緒,轉身離開。周培手握成拳“嘭——嘭——”敲了兩下。
蔣雲鵬坐回原來的位置上,繃着臉看向周兮野。
此刻,周兮野也明白了蔣雲鵬這一行爲的意思,但她也不畏懼蔣雲鵬,“將軍,我選擇的路會自己走,不會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周培是你弟弟,他也是我指定的接班人,你要如何不牽扯?”
聽到這話,周兮野一驚,蔣雲鵬能直接說出周培是他指定的接班人,這已經是亮出了底牌,王炸。
“如果將軍能夠好好對他,我不介意放手。”
蔣雲鵬笑了,“周培對你的感情,像弟弟對待姐姐嗎?”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一牛皮紙包着的資料,扔到了她面前,“這是我從軍委拿到了的檢舉信,我想應該你是你的手筆。”
周兮野沒去拿信封,只是看了一眼,“蔣將軍,您現在在這裏和我說這些話是沒用的。您手下有軍權,公安也是您的人,航天科技開發也是一大批軍隊的人,我想”,她嘆出一口氣,“您不會不清楚,現在只是沒人逼你站隊而已。”
“蘇州軍區老將軍的死,就是警鐘吧。”“這是我自己的事”,蔣雲鵬無可奉告地說,“你對令家下手,無論是受葉利峯的授意,還是你和令行止由私人恩怨,這對周培和我都不好。”
周兮野當然明白,周培是自己的弟弟,又是蔣雲鵬的得力助手,間接考量蔣雲鵬就是和周兮野是一夥的,那麼蔣雲鵬就是和葉利峯有一些關係。
“您能保證周培不受到任何傷害嗎?”
蔣雲鵬哈哈笑了,“我以爲周主任你一步一個腳印自己走到這個位置,不依靠任何人,所以希望周培也是這樣,可沒想到你還是不放心周培……你放心,我肯定保護他。當然了,他必須要磨練。”
周兮野點點,“好。”
“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和周培劃分界限,該走的程序都走乾淨,除了你們私下……最好,私下也不要來往,明面上也都不要有任何聯繫了”,蔣雲鵬簡單交代。
突然,周兮野似乎明白了,“你選擇了令家?還是……你是上面那人的?”
蔣雲鵬笑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
周兮野點頭,沒有再看向蔣雲鵬,低着頭,黑髮垂落再肩頭。
蔣雲鵬站起身,看着她的模樣,出於前輩對晚輩的姿態,他又說,“其實……你不用這麼辛苦的,有周培在,你完全可以不用這麼辛苦。”
周兮野再擡起頭的時候,臉上都是無奈的苦笑,“將軍,您是上過戰場的,肯定見過女子兵,女子和男子並無不同,我不是那種依靠男人的女人。”
“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一時間有點語塞,想到了他曾經見過的再戰場上英勇的身影,還有那人的謀略,打仗的天賦,遙不可及,“我不是說女生就如不男兒郎的意思,我是覺得……”
他對上了周兮野的眼,看得出來,周兮野還是很捨不得周培的,但她也只是捨不得而已。
“將軍,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更不需要別人的認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周兮野站起身,“出了這道門,我們或許是敵人,或許是朋友,無論如何,我都感謝您,感謝您賞識周培。”
蔣雲鵬點點頭,他知道自己不用多說什麼,周兮野是個完美的謀士,理性大於感性。
從這一點上,他還挺討厭周兮野的,冷冰冰的沒有情。
將軍離開後,周培走進來,一進屋子裏就看到周兮野拿着手機,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什麼。
“將軍和你說什麼了?”
周兮野搖搖頭。
周培注意到了牀上的信封,他拆開看,看完後又看向周兮野,“姐姐,這是你的手筆?”
周兮野微微嘆口氣,“算是吧。”
“蔣雲鵬是和你談站隊的事嗎?”
周培拿起打火機,點燃了那封信。
火光的影子在周培臉上晃動,周兮野看着他,沒說話。
她沒回答,周培等了幾秒,扭頭看她,眉頭微微皺起,“……姐姐?”
周兮野回過神,剛想說話,手機響起來,是她母親打過來的。她接起來,“媽,什麼事?”
周培手裏的信封化爲灰燼,扔到垃圾桶裏,蓋住蓋子。
“……什麼考試?公務員考試怎麼會放到現在?”周兮野的眉毛都要飛起來,“嗯……好……”
掛了電話她長嘆一口氣,看向周培,“我媽帶着我弟去北京考試,剛考完,好像是商務部自己組織的考試……奇奇怪怪。”
周兮野嘴裏說着不着邊際的話,“還說我不在北京他們考試沒地方住,沒錢嗎?住我家?他們什麼時候住過我家……”
周培看着她,周兮野過於反常。他不能逼問,只是陪着她,什麼話都不說。
凌晨不知道幾點,周培被周兮野叫醒,她趴在他耳邊,髮絲掃過他的鼻尖,“別睡了,我們去看星星好不好?”
閉着眼周培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捏了一下,鼻子出氣哼了一聲,扭過頭睜開眼看向周兮野,對上了她的眼。
“我們去看星星好不好?然後是日出。”
周培無奈,把周兮野抱起來放在自己身上,埋頭在她乳間深吸一口氣。
去看什麼星星,最美的星星在她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