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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朝陵不夜
這裡被浓荫的绿林掩盖着,過来的石板路都长满了杂草,不知多久沒人来過了。

  但凉亭却很干净。

  奚白拉着玄鹤坐下,然后自己把手伸进袖子裡。摸出一個小包裹。

  放在桌上,摊开。裡面是满满的甜点。糯米糕,花生糖,糖渍果脯。

  “請你吃的。”奚白指着桌子,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玄鹤。

  暗示,疯狂暗示。

  玄鹤看着她,沉吟片刻,伸出手,在扎的好好的丸子头上摸了摸。

  修长白皙的手指陷在细软的黑发裡。

  奚白弯起眼。但是摇头。

  不对?

  玄鹤迟疑。捏捏她白白嫩嫩的脸。

  奚白嘴也弯起。摇头。丸子头上的挂坠也跟着晃动。

  玄鹤顿了顿,手拿起糕点往嘴边送。

  他坐着,奚白站着,两個人视线齐平。奚白猛地伸出爪子,抱住玄鹤的手,按住。然后凑上去把糕点一口吃掉了。

  两颊鼓起,還在动。像小仓鼠一样。

  玄鹤愣住了,刚拿着糕点的指尖還残留着一点湿润。

  這是,小公主“不小心”舔到的。

  玄鹤有点茫然,心中泛起陌生的冲动。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很痒。

  他缓缓缩回手,把手拢在袖子裡。试图缓解那种痒意。

  小公主很礼貌地礼尚往来。

  也拿起一块糕点,递到玄鹤唇边。

  玄鹤的嘴唇很薄,颜色很浅,有一种苍白的冷清感。

  他张口咬住糕点。咀嚼的动作也透着一股子斯文优雅。

  奚白被迷住了。她看着玄鹤吃糕点,心裡却在想着怎么把玄鹤吃进肚子裡。

  现在還沒办法。

  再忍忍。

  “好吃嗎?”奚白捧着脸看着玄鹤。

  “嗯。”玄鹤点头,半晌又补充一個字“甜。”

  奚白直接爬到他腿上,专注地看着他黑色狭长的凤眼。

  冷清又冰冷的表层下,是仿佛前世相熟的温暖火光。

  奚白回神时已经挨得很近了,两個人的睫毛几乎都贴在一起。

  玄鹤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微凉的手掌捂在奚白额头上,将她推开。

  他刚想說什么。

  嘭。哐。瓷器摔碎的声音。

  然后传来嘈杂的人声。

  奚白窝在玄鹤怀裡不动了。

  玄鹤也止住,静听那边的动静。真气覆盖在耳处的骨骼,那边模模糊糊的声响在他听来就跟发生在耳边一样清晰。

  “让那個逆子去死!如果不是我护着他,他早就被墨平潮那帮人生吃了!”一個女声传来。

  “狼心狗肺!白眼狼!逆子!我就不该生他!让他早点去死!”

  哐哐。传来什么东西撞击木板的声音。

  “皇上還让您活着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一個阴柔的男声传来。

  “您该谢恩。”

  “让我死!让我死!”那個女声发出歇斯底裡的嚎叫,近乎野兽般痛苦的哀嚎。

  “给她灌下去。既然不吃。我們帮您咽下去。”

  那個男声說。

  然后是女人痛苦的呜咽。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良久。

  玄鹤开口。

  “這是什么地方?”

  一向出尘清高的道长第一次干出了偷听的事,虽然這并非他本愿。

  一问不要紧,怀裡的小公主开始凄凄惨惨地掉金豆子。

  “我在宫裡,他们都不给我吃饭。我饿得受不了,晚上爬起来找膳房。最后迷路到這個地方。”

  奚白抓着玄鹤的衣襟,轻声說。

  “宫殿门口的盘子裡摆着糕点。我吃了。后来每天晚上我来這裡那裡都放着一盘糕点。”

  “我不知道裡面的人是谁。”

  玄鹤的眼神冷下来,冰冷刺骨。

  “我去找姬栖寒。”

  他与燕国有些渊源,算起来還算姬栖寒的长辈,作为燕国国君他就是這样对待燕国子孙的!

  楚慕云不给奚白吃饭都是姬栖寒授意的,但姬栖寒完全“不知情”。后来他還亲自处置了那些克扣奚白饭食的宫人。

  奚白摇头。脸上露出故作坚强可怜又可爱的表情。“现在有饭吃。”

  “玄鹤摸摸头就不难受啦。”

  玄鹤听话地把手放在她发顶。温柔地摸了摸。

  作为妖魔之子,无论到哪都会受到排斥多比较。在她背后总是有无数张脸窃窃私语。

  让人心烦。

  奚白厌恶和那些虚伪枯死的人接触。

  這片僻静冷清的林子就时常成为她栖身之所。

  有时她会在這裡呆上两天,然后回去,被楚慕云一阵辱骂。

  她的话半真半假。

  假的是她知道這宫裡的是谁。

  這冷宫裡是当朝太后。当今天子的母亲,陈太后。曾经她独揽大权不愿放手,后来還政于姬栖寒之后便再也沒有出现在世人眼前。

  最开始的糕点也不是放在门口的,是她进去偷的。

  那时。

  楚慕云三天沒有给她吃饭,她饿得头晕眼花,直接把放在桌上的糕点往嘴裡塞。

  然后她发现了一间罩着厚厚不透光帘幕的房间。

  走過去,穿過厚厚的帘子。

  最裡面的床榻上躺着一個枯骨一般的女人。

  沒有四肢,脸颊凹陷。简直像一具僵尸。

  但奚白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是陈太后。

  她走到床边“好久不见。”

  娇艳的脸上露出充满恶意的笑。

  “你现在不大好的样子啊。”

  年纪仅仅中年,曾经风韵犹存的太后现在就像一层皮包着骨头。

  奚白记仇的很。

  “你是八面仙的女儿。”太后看着她,艰难地抬起眼皮。

  居然露出一個温和的笑。

  “你也不太好。”她看出奚白脸上饥饿的痕迹。

  “你现在要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吧。”奚白爬上床边,在太后身边坐下,打量着她的脖子,似乎在考虑怎么下手。

  太后喉咙裡发出嘶哑的笑“紫玉。”

  放门外走出一個老嬷嬷。

  “小姐。”

  她似乎沒看见奚白一般,径自走到床边,握住太后的手。

  她很老了,皮肤皱成深深的褶子。眼睛混浊不清。

  但奚白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這個行将枯朽的人类体内有一股磅礴的能量。

  太后說“去拿点糕点来吧。紫玉你做的糯米糕最好吃。可惜我现在吃不得了。”

  她张开的嘴裡沒有牙齿。

  难以想象,姬栖寒,如今也才十五岁的年轻皇帝,会对自己的生身母亲下這样的毒手。

  老嬷嬷点头,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悄无声息。

  這诺大宫殿裡的两個人像两具尸体,這宫殿像死寂坟墓。

  奚白反而更适应這种感觉。

  “不愧是八面仙的女儿。”太后声音轻的像沒有。

  “你不怕我。”

  “我想杀你。”奚白冷笑。

  “皇帝還不允许我死。”太后只是平淡地說“他想让我多受几年苦。”

  “从前以为儿子好。现在看来或许女儿更贴心。免得现在到来一件暖身的衣服也无。”

  假-女儿,奚白不說话。

  她对太后和姬栖寒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而且她已经知道杀不了太后了,留在這纯粹想蹭点吃的。

  她的胃饿得发疼。

  太后也不管她想不想听。自顾自讲。

  “当年先帝早逝。留下我和他。墨家那帮人早就盯着這個位置。我沒有办法,只得和李家联手,這么多年,才有他如今。”

  “可那個白眼狼,狼心狗肺—”

  “我感觉,你可以杀了他—”

  她說着說着,声音低下来,睡過去。

  老嬷嬷過来,递给奚白一個旧食盒。

  “下次来還。”

  奚白拎着食盒出了宫殿。

  此后每晚殿门口都会放上一碟糕点。

  但不全能吃。

  有几個有毒的混在裡面。

  太后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对奚白态度尚可。但终究对姬栖寒存有母子情谊,就混了有毒的点心在裡面。

  奚白会不会死,听天由命。

  奚白每次都准确地拿走无毒的,把有毒的剩下。

  ……

  玄鹤听奚白說不知道裡面是谁,信了。

  “走吧。”只是路過,他无意打扰。

  奚白把所有糕点打包递到玄鹤手中。拉住玄鹤的袖子。

  “嗯。”

  给玄鹤吃的糕点是她自己做的。

  一定要玄鹤把自己的心意,完全,完全吃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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