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索伦群像之冬:岳讬与哈尔哈图 作者:未知 尼布楚大草原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不多久,尼布楚河便被冻得结结实实。 作为渔猎、游牧兼而有之的部族,乌扎部自然不会放過在河上捕鱼的机会。 此时尼布楚一带,方园几千裡的地方,由于人烟稀少,导致各类动物众多,漫山遍野的黄羊、野牛、野马、鹿群,随便出动一下便会有大量的收获。 冬日裡机会少一些,不過也比后世强上太多,除了野兽,河裡也有大量的鱼虾。 大河封冻之后捕鱼也是索伦人的保留节目。 岳讬拎着一個大桶,手裡拿着捕鱼用的叉子出门了,他身边跟着自己的妹妹宜尔哈。 岳讬在索伦语裡是傻子、笨蛋的意思,与中原人一样,为了好养活,往往给自己的孩子取一個贱名,岳讬倒是顺利地长到十五岁。 往常捕鱼的日子,无论大人、小孩,都很开心,就像過节一样。 不過這三年,岳讬很不开心。 原因只有一個,尼堪。 乌扎部的哈拉达阿吉自从自己的老婆苏丽尔难产而死后便沒有再娶了,一直守着尼堪、布耶楚克兄妹過日子,在尼堪三岁那年,阿吉的兄长病死了,按照索伦人的规矩,阿吉就要娶自己的嫂子。 于是岳讬也跟着過来了,按照常理,岳讬应该是尼堪的堂弟,住在一起后又称亲弟弟,尼堪觉得有些怪怪的,不過岳讬却甘之如饴。 岳讬是典型索伦人的长相,身形粗壮、面目扁平,一身力气在族裡也是少有的,每次出猎也是奋勇当先,遇到猛虎、黑熊也是不会惧怕的人物。 不過這一切在索伦人看来都很普通。 索伦人,意思是住在林中之人,由于骁勇善战,被成吉思汗认为“索伦骁勇冠绝林中”,原本是鄂温克人的独称,久而久之,不少其它部族出于仰慕也自称索伦人,比如鄂伦春人、达斡尔人。 不過鄂温克人一般自称“索伦本部”,另外两部则被他们称为“余部”。 故此,武勇,是索伦人成年男儿的标配,沒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尼堪却不同,在他十二岁以前除了长相“冠绝林中”以外,也并沒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不過从他十二岁那年起,他救了一個因疾病被蒙古人放弃的匠人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收集矿物,开窑炼铁,打制兵器、铁器,缝制衣服,煮盐,收集草药、治病…… 似乎沒有他不会的,更难得的是,自从尼堪跟着阿吉去了几趟喀尔喀之后,族裡的大小事务阿吉也放手让他管着,族裡的老人都很惊异,最后一打听,才知晓在东喀尔喀的乌尔赫特集市与汉商交易时,尼堪又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貂皮的价格在他手裡直接上升了三成。 以往只有紫貂、白狐皮只能卖到三两,最顶级的也只能卖到五两,尼堪一出马就能卖到八到十两。 不要小看這八到十两,索伦人不需要金银,都是以物易物,多出来的数量能交换多少茶叶和布匹? 由于尼堪的出现,乌扎部已经不大需要铁器和食盐了,不過对于布匹和茶叶還是需要的。 于是乌扎部下一任哈拉达的人选便呼之欲出,若仅仅是這样岳讬也不会生气,他毕竟是阿吉的继子,尼堪却是亲生的,哈拉达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他最愤恨的還是女人。 十五岁,在索伦人眼裡可以成亲了。 尼布楚大草原周围有三人可称为“草原之花”,按照索伦人的词语,那就是“扎根哈斯”,意思是明珠。 草原上的索伦人有三颗明珠。 尼堪的双胞胎妹妹布耶楚克,也可算是岳讬的姐姐,他自然沒有话說。 乌扎部东边布拉姆部落哈拉达萨哈连的独女哈尔额敦,今年十四岁,哈尔额敦的母亲与布耶楚克的母亲是双胞胎姐妹,都出自安加拉部,听說与乌热斯還沾亲带故,是安加拉部少有的美女。 由于母亲的缘故,布耶楚克与哈尔额敦都出落得异常美丽。 還有一位。 近万平方公裡的尼布楚大草原的中间有一座大山,也是草原中间唯一的山体,這山叫尼布楚山,方圆也有几十裡,尼布楚河从大山中间中间穿過,大山周围驻扎着额尔古纳河以西一支唯一的鄂伦春部落,约莫三百余户,哈拉达叫乌力吉。 乌力吉膝下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叫阿克墩,是鄂伦春部落裡最有名的勇士,今年十八岁;女儿叫多西珲,今年十五岁,长得虽不像布耶楚克姐妹那样耀眼,不過在索伦人眼裡也是难得的美女了。 索伦人取名沒有一定之规,或取自出生的地方,比如牧仁(河边),或基于好养活,比如岳讬,多半取自长大到一定程度各自的特征。 比如尼堪(长得像汉人),朱克图(硕大),苏哈(敏捷),布耶楚克(掌上明珠),哈尔额敦(温婉),多西珲(俏皮、活泼)。 這三颗明珠都是草原上索伦少年觊觎的对象,身为乌扎部哈拉达次子的岳讬对哈尔额敦、多西珲也是青睐有加。 不過草原上隐隐有传言,說什么哈尔额敦、多西珲非尼堪不嫁,虽說是传言,不過岳讬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尼堪沾上了?! 作为阿吉的儿子,岳讬本来不需要亲自到河裡去捕鱼,不過他架不住自己的亲妹妹宜尔哈的撺掇,還是拎着木桶出去了。 宜尔哈是岳讬的母亲嫁给阿吉后生的,与岳讬算起来是同母异父。 与草原上的野兽一样,尼布楚河裡的鱼儿也异常丰富,尼堪来到河边,只见河裡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在上面。 如今的尼布楚河已经冻得严严实实的,冰层厚达三尺以上。 岳讬找了一個地方,拿出一根约莫三尺长的钢钎用力扎在冰上,接着让宜尔哈掌着,自己用铁锤用力向下砸,砸到一定程度时便拔出来,在砸出的孔洞附近再砸,一直到砸出有十几個孔洞组成的圆圈。 接着他抽出双手横刀沿着孔洞切割,不多时中间那块冰坨子便松动了。 岳讬拿起捕鱼用的鱼叉插在冰坨子上用力将它拎了起来,冰坨子至少有七八十斤重,不過岳讬却丝毫沒费力气。 圆柱形的冰坨子刚被扔在冰面上,一股热气便从冰裡面冒出来,接着一條鱼竟跳上了冰面! 若是后世的岳讬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此时冰窟窿裡面的氧气大增,鱼群自然游到附近吸氧,拥挤之下也会跳到冰面上来。 接下来就简单了,除了不断跳上冰面的白鱼,岳讬不断用鱼叉叉鱼,沒多久便装满了半桶鱼。 岳讬见宜尔哈在一旁瞧得起劲,便将鱼叉交给她,让她也玩一会儿。 自己站起身来四处观望,這一望便生出了事端。 离他不远处也有一個少年在捕鱼,不過他捕鱼的方式似乎与岳讬不同,最意外的是他身边竟然放了三個大桶! 那人身材瘦小,岳讬一眼便瞧出那是自己族裡的哈尔哈图。 哈尔哈图在索伦语裡是“善于使用陷阱”之意,演化到后来又成了“善于用计之人”,哈尔哈图今年十六岁,身材虽不高大,却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 岳讬有些好奇,想看看族中有名的聪明人是如何捕鱼的,便摸到了哈尔哈图那裡,一看之下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哈尔哈图挖的孔洞比自己的大一些,他手裡拎着一個用森林裡的老藤编制的四面是窟窿眼的框子,框子裡放着一块石头,框子上面吊着长长的、用桦树皮编制的绳索。 哈尔哈图就那么将藤框往孔洞裡一扔,再提起来时竟是满满一筐的鱼! 岳讬再看向其它地方,只见大多数人都是采用這個捕鱼的法子,只有少数人還使用自己那样以前的法子。 “這是谁教给你们的法子?”,岳讬一把抓住哈尔哈图,厉声喝问道。 哈尔哈图见是岳讬,也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他,赶紧附身答道:“回禀二爷,這是小的自己想到的,后来又经過了大爷的改良,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样” 所谓“大爷”,自然是岳讬的兄长尼堪了,岳讬一听心中又气又急,一脚把哈尔哈图踢飞,口裡還骂道:“這么好的法子为何沒告诉我?啊?!” 哈尔哈图被岳讬平白无故踢了一脚,胸口還隐隐作痛,不過他却不敢還嘴,爬到岳讬面前跪着,额头抵在冰面上一言不发。 岳讬见他不說话,心中更是恼怒异常,又想飞起一脚,右脚還沒抬起来,自己的后背却中了一脚。 岳讬狼狈不堪地趴在冰面上,心裡大怒,在這乌扎部,谁敢欺负哈拉达的二爷? 他也是身手矫健,一個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站起来一看,哈尔哈图好好端端跪在那裡,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尼堪! 尼堪旁边站着布耶楚克,刚才那一幕尼堪兄妹看得清清楚楚。 “阿浑……” (阿浑,哥哥的意思) 一见是尼堪,岳讬一腔怒气顿时泄掉了,在整個部族,他只怕四個人,一個自然是阿吉夫妇,另一個是族裡的大萨满,他的姑父墨尔根,另一個便是尼堪了。 “啪!”,尼堪又是一巴掌扇在岳讬脸上,“不成器的东西,前几日我召集族裡的小子說哈尔哈图制成了新的鱼筐,是冬日裡捕鱼的利器,你沒来,发给你的鱼筐你也沒用,如今见别人捕鱼多就眼红了?” 岳讬低着头沒說话,尼堪确实知会過他,不過他当时却沒在意。 這时哈尔哈图却爬到两人中间,“大爷,都是小的不好,沒有将捕鱼的新法子讲给二爷听,請大爷责罚” 尼堪将他扶起来,“這又关你什么事,好了,你這鱼也捕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吧,我正好利用你這個窟窿” 哈尔哈图却不敢动,岳讬知晓他是怕自己,只得骂道:“還不快滚!” 等哈尔哈图拖着三只木桶走远了,尼堪也骂道:“還不将宜尔哈叫過来!” 不多时,兄妹四人便捕获了满满四桶白鱼,拖到岸边后放到马背上,然后牵着马向草原中间那座最大的希愣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