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冷女道士无情抛弃后 第52节 作者:未知 疾风突然卷起, 合着天际透出的微红晨曦, 纪长清驾着风, 急急向骊山方向飞去。 空白的头脑中到此时才慢慢抓住一些凌乱的思绪,师父的遗体烧毁了, 是天火。 天火有两种, 一种从天而降, 人畜草木, 遇之皆会烧成灰烬,俗世之人将之称作为天罚,而另一种,却是针对与道门中人的,亦是历劫的一种,修道之人受天火焚烧,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师父,就這样从世上消失了,一丁点儿痕迹也沒有。 初春的风刮在脸上,粗糙得发着疼,纪长清在迟钝的痛感過后,慢慢生出一丝凉意。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她离开,贺兰浑遇险,师父的遗体被天火焚烧。一步踩着一步,不早不晚,丝毫不差。 纪长清停步,转身,向来处掠去。 她很快看见了贺兰浑,催马狂奔在空旷的大街上,马蹄声响起又落下,他在找她。 纪长清轻轻落在他面前。 乌骓在疾驰中猛然停住,贺兰浑一跃而下,用力搂住了她:“道长。” 不知怎的,纪长清突然明白了他沒說出口的意思,轻声道:“我沒事。” 她是修道之人,原比普通人更明白生老病死无法抗拒的道理,况且此时,有许多事远比伤悲重要。 纪长清道:“你将宫裡的事细說一遍。” 贺兰浑看了眼四周,大街上影影绰绰,赶着晨鼓出门的人正陆续从家裡出来,這裡并不是說话的好地方,况且她刺死心情激荡,也不是說话的时机。 抱起她往马背上一放,跟着也翻身上马,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咱们回去再說。” 纪长清靠在他怀裡,她从不曾尝试過這样,這种依靠和信赖的姿势让她觉得怪异又隐隐有种安心,马儿快快走着,贺兰浑的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声音低沉:“回去先睡一觉,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醒了再說。” 這半天裡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紧绷着,因为紧张反而不觉得疲累,但纪长清還是点了头。 “乖。”后颈上落下轻轻一吻,他低着头,嘴唇擦過时,像轻柔的风。 這個乖字极其陌生,便是她很小的时候,也从不曾有人对她這么說過,连纪宋也不曾。 她好像从生下来就沉稳冷静,从不曾有過孩童天真懵懂的时候,纪长清突然想起赵凤台的话,你真觉得你是凡人嗎? “别想了,你太累了。”后颈上又落下一吻,贺兰浑两只手从她腰间穿過去握着缰绳,下巴虚虚搁在她肩头,“听我的话,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咱们再商量。” 纪长清转過脸,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好。” 两個时辰后。 纪长清睁开眼睛,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前加了深色丝绒帘幕,此时屋裡的光线暗得很,周围安静得沒有一丝儿声音,所以這一觉,她睡得极是安稳。 纪长清起身下床,立刻听见贺兰浑的声音:“醒了?” 纪长清循着声音看過去,角落裡一個黑影呼一下坐起来,揉了揉头发:“睡得怎么样?” 她睡下时分明他分明出去了,什么时候溜进来的?纪长清觉得意外,又突然想到,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溜进来,如今她对他,還真是与众不同。 帘幕的一角被他打起,透进来的阳光照得他一张脸半明半暗,他懒洋洋地靠着墙,伸手一拉,将她搂进怀裡:“饿不饿?饭已经备下了,先去吃饭吧?” 纪长清并不饿,问道:“太子招揽了什么人?” 贺兰浑借着透进来的光线看她,她神色平静,最初的震惊痛苦看样子已经過去了,贺兰浑放下了心,抓着她的手在手心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连皇后也沒查到都有哪些人,這次太子做得很机密,這不像是他的作风,我怀疑太子背后有高人指点。” 纪长清思忖着,朝堂之争,笼络玄门中人有什么用?這些人离权力最远,根本說不上话,即使是要用歪门邪道来对付武皇后,可武皇后身边有张公远,况且她身负龙气,也不怕這些。 又听贺兰浑說道:“這两天我查了查,太子妃母家几個关系密切的将官似乎有些不对头,大约太子想要笼络他们。” 拉拢朝臣,這才是惯常的做法,如此一来,反而更显得那些玄门人的怪异。纪长清问道:“既然已经联络了朝臣,還有什么必要再去笼络玄门中人?” 贺兰浑心中一动,不错,他怎么沒想到這点? 因着武皇后一开始便点出了李瀛,他先入为主,断定了李瀛是是为了对付武皇后,反而忽略了這其中最不合理的一点:武皇后身负龙气,连吴王妃都奈何不得她,要那些奇人异士又有什么用? 再想想朝堂形势,李瀛既然能拉拢徐敬和张、周两家,至少军权方面有些把握,从上次大业门进谏也能看出李瀛在文官中影响也不小,那么他招徕這些玄门中人,究竟要怎么用? 唰,贺兰浑拉开帘幕:“你先吃饭,我进宫一趟。” 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過,贺兰浑顾不得多說,拔腿向外跑去,纪长清站在窗前,看见他在门外一跃上马,向着紫微城的方向去了。 “青芙,”纪长清唤了一声,“将山上的事情详细跟我說一遍。” 青芙应声而至:“昨夜子时,灵堂屋顶突然裂开,一道天火径直落进棺材裡……” 纪长清打断了她:“子时?” “对,子时。”青芙点头,“因为要在子午二时烧纸,所以我一直算着時間。” 又是子时。纪长清看了眼水漏,此刻是巳正,离下一個子时還有六個时辰。 贺兰浑在九洲池畔找到了仁孝帝,此时池上最后一点冰面也彻底消失,仁孝帝坐在龙舟的船头,望着一碧万顷的九洲池,兴致勃勃:“大郎来了,听說你在长安差事办的不错?” “還算顺利,”贺兰浑咧嘴一笑,“臣赶着回来复命,剩下的事情交给了王俭。” “他呀,”仁孝帝有些意外,“你们不是不大合得来嗎?” “沒有的事,”贺兰浑笑嘻嘻的,“這一趟去长安,验尸什么的亏得有他。” “他還真会验尸?”仁孝帝越发惊讶,“看不出来呀,王家還有做這個的儿孙,挺好。” 他想着上次提起验尸淑妃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呵呵地笑了起来,伸手接過小宦官递過来的鱼竿:“朕正觉得一個人无趣,既然你来了,就陪朕一起钓吧。” 宦官连忙又递過一個鱼竿,贺兰浑一歪身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笑吟吟地向水裡一抛钩。 王俭在刑部办差虽然武皇后同意了,但王家一直不满,如今得仁孝帝說一個好字,谅来王家再不敢抱怨,王俭這個苦力从今后就彻底归了他。 鱼钩在柔软碧绿的水裡轻轻飘荡,贺兰浑想着此行的目的,装作无意开了口:“臣這次能够顺利完結這桩案子還多亏一個人。” “什么人啊?”仁孝帝随口问道。 “清净宫的卫隐道长。”贺兰浑余光裡观察着仁孝帝的神色,“在阴隐山捉拿五通时,卫道长也出了力,最后還受了伤。” “他呀,”仁孝帝神色如常,全沒有一丁点儿异样,“先前朕叫他讲過几回经,有点本事。” 模样如此平静,看来也知道武皇后已经摸清了卫隐的底细,如此,李瀛的布置他又知道几分?贺兰浑不动声色地引着话题:“臣看卫道长的本事比起张公似乎也不差什么。” “春兰秋菊,各占擅场,”仁孝帝悠悠闲闲地靠着御座,“道门中這些年人才辈出,不容小觑。” “那么,与纪长清比起来呢?”一個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兰浑抬眼,见李瀛在池边下马,笑吟吟地走過来。 第78章 第三條钓竿架在船头, 李瀛靠着朱栏,意态闲适:“阿浑近来与纪长清常来常往,想来对于此事更能判断吧?說說看, 纪长清与张公远,哪個更胜一筹?” 贺兰浑嘿嘿一笑:“臣有私心,沒法评判。” 一句话說得连仁孝帝也起了兴趣, 转過头看他,李瀛也追问道:“此话怎讲?” “在我心裡,无人能与道长相比,自然是无法评判。”贺兰浑半真半假說道。 仁孝帝想起近些天听到的關於他和纪长清的传言, 不由得大笑起来, 正要调侃几句,忽听他话锋一转:“太子对玄门之事了如指掌, 以殿下看来,当世這些玄门英杰中, 有哪些可以与张公一较高下呢?” 仁孝帝笑容不变,目光不觉转向了李瀛,他从前最觉得僧道可厌, 什么时候开始对玄门之事了如指掌了?然而贺兰浑在正经事上从来都不会空穴来风, 他既然說有, 多半是真有, 仁孝帝不觉留了心。 李瀛暗自懊恼, 脸上却還带着浅浅的笑:“阿浑這可是问道于盲了,我对玄门之事一无所知, 无从评判。” 贺兰浑目的达到, 也不纠缠:“看来是沒法知道答案了。” 水面上浮子一动, 有鱼咬了仁孝帝的钩子, 贺兰浑连忙小声提醒:“陛下!” 仁孝帝急急收杆,荡开的水线在空中画出一個圆润的弧度,一條大红鱼甩着尾巴跃出水面,红鱼乃是吉兆,周遭伺候的宦官早欢天喜地祝颂起来:“恭贺圣人钓得佳鱼!” 日光照得红鱼一身鳞片闪烁如同星芒,仁孝帝心中欢喜,亲手解下钩子把鱼放进桶裡,笑道:“朕還从不曾這么快就钓到,怪不得都說大郎是员福将,果然!” “都是陛下洪福齐天,臣不敢居功,”贺兰浑笑着行了一礼,“陛下,臣想過去看看阿崔。” “去吧,她在皇后那边呢,”仁孝帝道,“待会儿就留在宫裡吃饭吧,朕要是得了空也過去。” 贺兰浑走出九洲池,先去了张公远住着的仁智院。 张公远正在丹房指挥着弟子调配铅汞,看见他时笑嘻嘻說道:“郎君今儿怎么有空到這裡来?” “刚从九洲池陪圣人垂钓,顺道過来瞧瞧张公。”贺兰浑抬眼一看,见后院种着的牡丹刚开了深红的一朵,连忙走出,伸手正要折,张公远追出来拦住:“哎哟,满院子裡就只开了這一朵,给我留下吧!” 咔,贺兰浑手快,早已折下来,顺手又拿過窗台上盛放丹药的葫芦,笑道:“向张公讨点水先养着這花,成不成?” 张公远哭笑不得:“花都让你摘了,贫道還能舍不得水?” 果然娶了水灌了半葫芦,贺兰浑小心地将花插在裡面,有一搭沒一搭說着闲话:“张公炼什么丹呢?” “太乙小還丹。” “這丹有什么用处?” “用处可大了,固元益气,返老還童,其妙用无穷,贫道就算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呢,”张公远笑道,“怎么,郎君想通了,要跟贫道修行不成?” “先问问,”贺兰浑插好了花,拿在手裡来回端详着,“皇后吃着也說好嗎?” 张公远瞧他一眼,意味深长:“皇后并不服丹。” 如此倒让贺兰浑放下心来,丹药助益只是一时,长久看来反而摧残身体,武皇后沒有服丹,說明对此事极有分寸,那就不必担心李瀛拿這些做文章了。 笑嘻嘻地又道:“如今几件案子都已经结了,刑部那边催着要归档证物,颇梨针那些东西张公要多久能用完?” “這個么,郎君恐怕得去請示皇后,”张公远一句话說完,才反应過来他的意图,笑着摇头,“郎君又来套我的话。” 贺兰浑也笑起来,先前他只是猜测武皇后要那些东西只怕是交给了张公远,眼下看张公远的反应他肯定是猜对了,不過张公远是丹道,炼丹炼气才是正业,武皇后把這些东西给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心裡猜测着,嘴裡却說得轻松:“正好我待会儿要去皇后那裡吃饭,顺道就问问,只是张公,這些东西都邪裡邪气的,难道要拿来炼丹不成?” 张公远笑而不答,贺兰浑又道:“在长安时卫隐也在,想不到他這么年轻竟還真有两下子,现在道门裡像他這样修为的,只怕不多了吧?” “郎君又想套什么话?”张公远笑呵呵的,“卫隐我也是上次和郎君在一处时才头一回见到,他有多深的水我可說不好,至于其他厉害的后辈,头一個就要数纪长清了,這個郎君应该比我更知道吧?” 贺兰浑嘿嘿一笑:“她自然厉害,我时常在想,她师父要如何才能教出這么一個厉害的徒弟来?” “纪师的修为深不可测。”张公远神色悠远,“我在道门中多年,厉害的人物多多少少都领教過,唯独纪师,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她的修为比我高出多少倍。” 贺兰浑思忖着:“纪师已经過世了。” “什么?”张公远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之前,”贺兰浑道,“更不幸的是昨夜玄真观遭遇天火,纪师遗体也被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