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响桐性情爽利,笑道:“原来姑娘们都在呢,倒是省了我的事儿。”
便把话回明白了,命跟随的小丫头把东西呈上。
迎春探春都笑道:“哥哥总是想着我們,劳烦姐姐跑腿。”上前看礼物,只见一份一份装得仔细,上头又有帖儿,颜色不同。
“是只给了我們姐妹,還是连着宝玉和林姐姐的都有呢?”探春见礼物只有三份,便问响桐。
“只有三位姑娘有,宝二爷和林姑娘那裡沒有,”响桐笑道,“不是我多嘴,我度量着我們爷的意思,姑娘们委屈了。”
“不委屈,我們有什么委屈的,”迎春忙打断她的话,“姐姐快别說這话,叫人听去了,又不知编出什么来。”
响桐忙道:“瞧我這张嘴,怎么就是不会說话,姑娘容谅些。”
迎春点头,笑道:“不知哥哥在家忙什么,我這两日原想着過去看看的,又怕扰了哥哥读书。”
“不妨事,我們爷在家闲着呢,姑娘肯過去,我們爷只有高兴的。”
迎春便问探春是否同去,探春要洗头,迎春吩咐司棋把宣德炉摆到房裡去,随响桐来至贾理处。
一踏进房门,便见贾理正站在书案后临摹古画,迎春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他都沒注意到。
临了半日,手发酸了,换笔时一抬眼,忽见迎春立在眼前,贾理倒吓了一跳,险些打翻砚台,道:“什么时候来的,一声儿不出,吓了我一跳。”
迎春掩着口发笑,道:“我进来时也有脚步声的,谁叫哥哥沒听见,我又想看看哥哥什么时候发现我来了,就沒出声。”
說着又下拜道:“多谢哥哥送我香炉。”
贾理道:“那是宣德炉,如今市面上也不多了,给了你,你要爱惜,别叫谁三哄两哄的哄去了。”
迎春垂首应了句是。
“新来的嬷嬷還使得么?有沒有手脚不干净,或是生事的。”贾理问她。
迎春道:“這倒沒有,想来老太太跟前规矩大,有人教导她,她不敢也未知。”
“是了,往后你们到婶娘那边去住,婶娘那屋子鱼龙混杂,不太清静,你要留神些,别叫人怠慢了。”贾理嘱咐道。
王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奈何中人之资,管教下人的手段上有些欠缺,身边的心腹多是些势利眼,背着王夫人作威作福,欺上瞒下。
迎春又不是邢夫人肚子裡出来的,不過一個庶女,邢夫人不管,贾赦不理,落在那些轻薄人眼裡,就显得好欺负。
尤其是她性情温良,内敛柔顺,不比探春性烈如火,有时气性還不如個丫头。
迎春为难道:“哥哥也知道,那些妈妈们眼睛裡只有钱,口舌又厉害,有时连凤姐姐都对付不了她们,我如何敢怎样。”
“看看你,我說你一句,你就有话答,别人說你,你就干听着,怎么,你的舌头生下来专门是为了对付我的啊?”
贾理很沒好气。
這丫头脑筋转得慢,而且别人一挑她的不是,她一急,就更脑筋打结,只好任由别人一呈口舌。
倒是在他面前,脑筋转得飞快,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不過沒好气归沒好气,贾理還是得替她谋划,“你是主,她们是仆,沒有你反去讨好她们的理,這尊卑一乱,你再想直起腰杆子就不容易了。”
迎春默默点头。
“但你住到婶娘那边去,也不好沒有表示,毕竟你是老太太养着,交到婶娘手裡,婶娘是白出了力還未必能讨着什么好,心裡不一定就痛快,我叫端云拿些东西過去,請那边的人吃顿饭,尽到個礼节,以后她们未必照顾你,只求别使坏就是好的了。”
迎春道:“罢,罢,罢,依我說,哥哥竟别出這钱——不過是白填了限。”
“你這会子又机灵起来了!偏机灵得不是地方,”贾理叫着端云,“你给她說說這意思,這丫头不开窍。”
端云是贾理倚重的大丫头,容貌秀美,行事和平,和迎春也是熟惯的,当即就道:“姑娘怎么糊涂了!俗话說‘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姑娘出了這個钱,未必落着好处,不出這個钱,可能就有坏处呢!”
迎春這才被点醒,恍然大悟之余,愧疚道:“又劳哥哥破费。”
“花這点子钱算什么,你长這么大,我为你操的心,可不止是這点子钱能比的。”贾理挥手止住她的话。
迎春期期艾艾的,又讪了一会子,方起身去了。
……
過了春分,宫裡方传下旨意,命贾理等原王府伴读入宫进上书房陪读。
本朝重文教,皇子宗室进上书房读书,是祖宗时就定下的规矩,先生都是当世有名的大学问家,能进這裡读书,自然前途光明不可限量,闻知消息,贾府欢腾不已。
贾母张罗着给贾理裁新衣,备宫中打赏的金银锞子,贾政也专门把他叫過去,叮嘱他在宫中谨言慎行,明哲保身。
贾政自己才干平平,多年来就是靠着明哲保身的原则处世,自觉這套行得通。
贾理只唯唯而已。
叮嘱完贾理,贾政不期然想起宝玉,不由长吁短叹:“若是宝玉有你一半的省心就好了,我也不必……”
說了半截,又住了口,只是叹气。
贾理道:“叔叔别嫌侄儿唐突,宝玉天性聪明,颇有灵气,已是难得的了,小孩子都不爱读书,這也是有的,要治過這個毛病儿来,只有恩威并施,才可望成效,叔叔待宝玉非打即骂,不怨宝玉见了书就不高兴。”
“這……”贾政捻着胡须的手顿住了,“理儿别为他說话,宝玉天生不走正道,专弄些歪门邪道,我是看在眼裡的。”
“就是因为他有這样儿癖好,才要家裡下更多心力栽培。”贾理想了想宝玉素日的做派,也不能为他辩解。
宝玉這孩子实在有些怪,不像别的小孩子好舞枪弄棒,专好调脂弄粉,還有個爱红的毛病,贾母都說,大概上辈子是個丫头托生的。
贾政叹着气,摇头道:“天生的秉性,如何改得!”
宝玉是他唯一的嫡子,他难道不重视,只是他每每要狠施辣手管教时,老母亲先护在头裡,又有他哥哥的事在前头,几件事加着,叫他也心灰意冷了。
贾理道:“宝玉還小,不能领会叔叔的苦心,可我冷眼看着,叔叔心裡分明对宝玉很是爱重,为何见了面又喊打喊杀,闹得宝玉心裡惊惶。”
他看得清楚,贾政其实很看重宝玉,对宝玉寄望颇深,這点和他那爹還有东府的贾珍有本质上的区别。
贾政的面皮都红了,赶他道:“你又知道了!快去吧!少卖弄你的本事。”
贾理无奈,只得出去,心裡打定主意,得了空還是要想法子缓和贾政和宝玉之间的关系。
毕竟小孩子爱玩不爱读书是天性,平时不管不理,想起来了就来一顿打,不是让孩子更厌学么!
他回房思索至半夜,方沉沉睡去,次日起来,坐贾政的车同去宫中,贾政去衙门当值,他去宫裡伴读。
早有小太监在宫门内等他,见他過来,迎上来笑道:“是贾公子不是?”
贾理奇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小太监眉清目秀,說起话来好听得跟唱歌似的,眉开眼笑:“我是夏爷爷差来的,說见了公子就直接带您去乾清宫,万岁要见您呢。”
他口中的“夏爷爷”名唤夏守忠,是皇帝在潜邸时的心腹,贾理和他有些面子上的交情。
贾理笑道:“原来是夏公的人,那咱们也不算外人了,不知夏公此时高升何处,倒要去道喜。”
小太监伶俐道:“夏爷爷如今升了六宫都太监。”
贾理心中便有了数。
說话间,两人来至临敬殿外,有個太监出来领了贾理进去,贾理不敢抬头,余光见殿上案后有黄袍,便跪下磕头道:“恭喜陛下,万岁,万万岁。”
上头传来一声朗笑,永嘉皇帝道:“起来吧。”
贾理起身,恭敬肃手而立,眼睛盯着台阶,不敢直视天颜。
皇帝道:“你這小子,又作什么怪,以前什么样儿,现在還是什么样儿吧。”
“礼不可废。”贾理道。
皇帝侧头对身边人道:“听听他這话,不是在咱们府裡四处上房揭瓦的时候了。”
侍奉的总管太监戴权只好陪笑道:“他胆子小,不敢冒犯天威也是有的。”
皇帝摇了摇头,对贾理喝道:“抬起头来!再装這怪模样儿,看我饶得了你!”
贾理只好抬头,笑道:“這不是初见皇宫威严,被吓住了么。”
他這才敢仔细端详皇帝的模样,只见皇帝眉宇间一扫往日的沉晦,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模样,心裡也为皇帝高兴。
這话說得就很对皇帝胃口,皇帝哈哈一笑,嘱咐贾理几句在上书房仔细读书,不得和人淘气的话,就匆匆的赶着上朝的时辰走了,走前又命戴权去问贾理的住处。
皇帝的性情有些激烈,颇有些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倾向,贾理入了他的眼,他便百般喜歡。
戴权笑眯眯的叫了個小太监领着贾理去上书房。
才到上书房,贾理還沒来得及找座位,就被徒桦拉了過去,着急道:“我有事和你商量。”,,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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