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人笑答道:“姨太太记得不差。”
薛姨妈顿了顿,闲话家常似的又道:“這么出息的哥儿,你们家老太太应该很疼他才是。”
此时王夫人的丫头金钏儿在旁,闻言笑道:“何止是疼呢,老太太对三爷可谓百依百顺,连宝玉都比不上。”
“也怨不得老太太疼他,這些亲戚家的孩子,论出息,论能耐,再沒有胜過他的了。”薛姨妈叹道。
先前那下人被勾起了谈性,笑道:“姨太太這话正是呢,要說起我們三爷,那可真是打小儿就不平常,诗书弓马样样儿来得,品格又好,往来的亲友沒有不夸的……”
薛姨妈扶着丫头的手,一行走,一行笑着点头,引得那下人更是滔滔不绝夸起贾理的好处来。
薛宝钗落在母亲后头,心想,也不知是什么神仙人物,吹得這样厉害。
金钏儿见薛姨妈爱听,就沒理会,直到那人数落到宝玉的身上,才沒好气地打断道:“還不做你的事去,只是瞎扯!沒见姨太太和姑娘都叫你絮叨烦了,我非告诉他们,叫人拿板子打你!”
连吓带唬,那人方闭上嘴巴,和人搬抬东西去了。
宝钗让金钏儿坐,叫自己的丫头莺儿倒茶来吃,金钏儿忙笑道:“不敢领姑娘的茶,姑娘先安置屋子吧,我回去了。”
“姐姐,我們初来乍到,也不知府上的忌讳,正要請教姐姐呢,怎么姐姐就急着走。”宝钗柔声道。
莺儿捧上茶来,未语先笑:“姐姐尝尝我們的茶,不是什么贵重物儿,尝個新鲜。”
金钏儿這才坐了,与宝钗說话,她是個言笑无忌的人,见宝钗颈上挂着项圈,项圈上坠着一只晶莹灿烂的金锁,不禁笑道:“好俊的金锁!”
宝钗生得肌骨莹润,杏眼桃腮,通身端庄富贵气息,与這金锁相得益彰。
她摸了摸金锁,笑道:“是人家给了两句吉利话儿,叫錾上带着,究竟沉甸甸的,也沒什么意思。”便将锁儿解下来,递到金钏儿手裡。
金钏儿接在手裡,赏鉴一回,极尽夸赞。
两人吃了茶,宝钗道:“姐姐大概也知道,我們家和你们三爷有過交集——究竟你们家這三爷是個什么人物,姐姐說与我,省得不知道,得罪了他。”
金钏儿“扑嗤”一笑,掩口道:“姑娘快放宽心,我們這個小爷,外头人說他是獬豸投胎,倒也有几分真,他最是嫉恶如仇,家裡上上下下沒有不怕他的,就是他父亲大老爷,等闲也不肯惹他。”
“不過他有一桩好处,对事不对人,初犯的人只要肯改過,他倒也不会揪着人家的旧错不放,且为人也公道,伺候他是再省心不過的。”
宝钗谢過金钏儿,临走又私下送她一份土仪。
晚上,薛家母女从王夫人处回来,正在灯下商议家计,薛蟠方回来了,吃得醉醺醺的,进门就嚷着口渴。
薛姨妈忙命小丫头文杏给他倒水,见他喝得脸上通红,也不忍心责怪,只问他:“這是和谁喝酒了,喝成這样?”
薛蟠接過文杏倒的温水,一口喝尽,勉力睁开醉眼,嘻嘻笑道:“我听人說,咱们对面是贾家那個小崽子的屋子……哼!老子迟早给他砸了!”
說到最后,脸色一变,凶相毕露。
“哥哥胡說什么!既然醉了,就好生睡觉去吧。”宝钗道。
“哼!”薛蟠听他妹子如此說,越发起了兴,抄了根门闩胡乱挥舞着,要去砸贾理的屋子。
急得薛姨妈上前拍他,哭道:“你這個冤家!你又闹什么,你要逼死我才罢!”
薛蟠见他妈哭了,方丢下门闩,意兴阑珊的自去睡了。
次日薛蟠醒来,自悔失态,自去薛姨妈和宝钗面前赔罪,赌咒发誓不会轻率行事。
薛姨妈正梳头,看也不看他,只道:“我怎么就生了你這個讨债的,你和人家有什么仇,要去砸人家的屋子!”
薛蟠闭口不言。
要說起他和贾理的仇怨,那可大了去,只是他嫌丢脸,沒有和母妹细說,何况他其实不敢怎么报复,不過酒后撒泼罢了。
当然,這话更不能叫母亲知道。
薛姨妈横了儿子一眼,见他臊眉搭眼的,也就把此事放過不提。
自此薛家安心在梨香院住下,薛蟠日日与贾家一干纨绔子弟厮混,薛姨妈则過去陪伴姐姐,宝钗与迎春李纨等相伴,倒也相得。
直到数千卷图书印刷出来,亲手交付给龚家的总管,贾理才得了空回家。
才到贾母房外,就听得笑语喧哗,贾理便问打帘的丫头:“裡头這么热闹,是史大姑娘来了?”
玻璃笑道:“云姑娘来了不假,還有一位姑娘呢,薛家的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上京,如今就住在家裡。”
有陌生的姑娘在,贾理反倒不好进去了。
鸳鸯出来传贾母的话,笑道:“老太太說了,都是亲戚,有通家之好,叫三爷不要扭捏,只管大方的进来!”說着便拉贾理进去。
此时众人都在贾母房中,史湘云正给贾母看她绣的荷包,宝钗坐在旁边,脸上挂着娴静的微笑。
听丫头传报“三爷来了”,宝钗暗想,也不知這人是名副其实,還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却见鸳鸯拉着一個少年进来,笑道:“三爷還害羞呢,不肯进来,叫我给拖进来了!”
贾母笑道:“好!就该這样,”冲着贾理数落道,“你這個不孝的东西,放你出去就沒了影儿,也不知道回家看看我老婆子。”
话虽這么說,表情却是十足的欢喜和疼爱。
贾理笑道:“孙儿自知理亏,惹得老太太不高兴,特意买了五芳斋的点心孝敬,只求老太太消气。”
說着便将手裡的提盒放下。
“就你乖!”贾母忍不住笑了,叫他和薛姨妈见礼,贾理上前拜见,口称“姨妈”,又与宝钗作揖。
宝钗见他眉目清华,正气自生,不觉大为改观,也起身敛衽還礼。
有薛家母女在,贾理终是觉得不自在,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临走给黛玉递了個眼色。
黛玉会意,见宝玉被湘云缠住了,探春和宝钗說话,便悄拉迎春走出,到厢房与贾理相见,笑道:“哥哥怎么不多坐一会儿,老太太想你想得很呢。”
“我何尝不想老太太和你们,只是有外人在,怪不自在的。”贾理无奈,摇了摇头,让她们坐,指着地上的箱子,“我還给你们带了东西,刚才就想分给你们的,当着外人的面儿,也不好說话。”
黛玉听贾理說薛家母女是“外人”,顿时神清气爽,笑道:“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打开箱子,只见是一些图书,方方正正的,還散发着油墨的味儿,迎春启开另外一只箱子,却见是些扇子香珠之类的小玩意儿,精巧非常。
贾理道:“這些书是新编的,不是坊间的闲书,我管這样的书叫科普书,就印了两套,你们拿去看吧,這些小玩意儿是人家给我的,都是时兴的苏样,你们拿去玩吧。”
黛玉对首饰配饰的兴趣不大,拆开一套新書,一本一本的看书名,喃喃念道:“蜡烛的故事……這是什么……中国妇女史:文学篇……”
她翻开扉页,中间赫然印着“贾理徒桦主编”。
黛玉忍不住笑了,指给迎春看,“這两個人才多大,就大言不惭的编起书来了,叫外头那些学究知道了,還不气死。”
“這是你自己见识浅,”贾理扬眉道,“别把书這個东西看得太高了,譬如你,现在选出几百篇唐宋诗,我给你印出来,也可以写上你的名字。”
黛玉觉得有理,立刻认错:“哥哥教训的是,是我浅薄了。”
“君子不贰過,你能知错,已经很难得了。”贾理拍了拍她的肩,“你什么都好,就是嘴上不让人,现在小還好,再大些可就不成了。”
黛玉有些不服气。
“哥哥說的是,我时常想說你,怕你不肯听,”迎春也道,“好比云儿,因你时常抢白取笑她,心裡很不高兴呢。”
见哥哥姐姐都如此說,黛玉垂了头,整個人都丧起来。
贾理看不得這個样子,拍了她的背一下,喝道:“抬头挺胸直腰!委委屈屈的像什么样子,沒有出息!”
黛玉触电似的弹了一下,微微睁圆了眼睛看他。
“這才像個样子嘛!”贾理满意地道。
黛玉哭笑不得。
贾理又拉着她坐下,问她:“我看薛家的那個姑娘年岁不小,她沒有欺负你们吧?”
“怎么会,我們是主家,她是客居,哪裡有以客欺主的道理。”迎春道。
贾理道:“你们不知道,她哥哥就不是個好东西,倚财仗势,无法无天,俗话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哥哥不好,妹妹能好到哪裡去。”
黛玉道:“這位薛姐姐行动說话倒好,和气有礼,只是,我也說不上来,总是喜歡不起来。”
“既然喜歡不起来,那就不远不近的处着就是了,也不是定要交好才行。”贾理不觉得這有什么。
薛家是王夫人的亲戚,薛大姑娘是宝玉的表姐,和迎春黛玉又沒什么关系。,,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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