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薛姨妈留他们兄妹吃饭,宝玉惦记着与黛玉约定之事,便借口贾母等他,出了梨香院,叫了自己的一個小厮名叫墨雨的来,给了他五两银子,让他去竹石轩买书。
墨雨去了半日,空着手回来,說這书卖完了,让宝玉大为懊恼。
次日东府請吃酒放灯,宝玉過去,见席上诸人一味胡闹,耳边锣鼓乱响,吵得头疼,便避席而去。
待要回家,想起那书,终是不死心,想来那书上别的文章都精彩绝伦,连南洋的游记都好,越发想不出那蓑翁所写的《情孽》是何等妙文了。
他长這么大,虽然和秦钟偷看過一些古今小說,元人百种也读過,却从沒看過昨日那种令人拿起来就放不下的文章。
想到這裡,便命墨雨牵马,主仆两個从后门出去,到了秦钟家,打算叫着秦钟一道去竹石轩瞧瞧。
可巧秦业出门会友去了,留下秦钟一人在家做功课,正沒精神呢,见宝玉来了,忙搁了笔,迎上来笑道:“你们府裡前阵子的热闹,真真是少有的。”
宝玉笑道:“可不是,把我也拘在家裡了,今儿才有空出来。”便约着秦钟出去逛去。
秦钟便向他抱怨工课太多,他父亲晚上回来要检查,今日恐不得闲。
宝玉沉吟片刻,笑道:“不妨事,一会子回来了,我替你做些。”
秦钟還要犹豫,到底被宝玉撺掇着去了。
一路上,宝玉极力向秦钟称赞昨儿那本书的好处,說得秦钟心痒难耐。
到了竹石轩,却见店前排着长队,墨雨忙過去问,回来笑道:“二爷要的那本书有了,他们排队买呢。”
宝玉大喜,忙拉着秦钟排队,幸好店裡存货足,叫他们顺利买着了。
两人做贼似的兜着书回了秦钟家,插上门闩读起来。
宝玉急不可耐地翻到被贾理撕去的那篇《情孽》,只读了半盏茶的工夫,就拍着膝叫好,恨不得钻进书裡去。
秦钟也读得如饥似渴,顾不上和宝玉說话,只是一篇一篇的读下去。
半晌读完了,才发现时辰不早了,還有一堆工课沒完。
但两個人懒洋洋的倒在炕上,腿股交叠,還沉浸在閱讀带来的余韵中,完全不想动弹。
絮絮的讨论了一会儿裡头的文章警句,到底還是秦钟畏惧父亲,起身推宝玉道:“快起来,說好的帮我写工课呢?”
宝玉只得起来,两人在窗下奋笔疾书一阵,险险赶在秦业归家之写完了。
晚间秦业回家,见秦钟字迹潦草,勃然大怒,骂他“敷衍潦草,糊弄了事”,秦钟一字不敢驳。
且說宝玉袖着书离了秦钟家,马上被风一吹,头脑一下清明起来,暗叫道,苦也!怪不得三哥给林妹妹书之前,還要特意把這篇撕去,這果然是不能给姑娘家瞧见的文章。
可要是不给,林妹妹又要去老爷跟前告状,真叫人为难死了!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
宝玉从后门进了东府,贾珍還在领着合族子侄宴饮,薛蟠也在席上,见宝玉来,一把拉住,笑道:“你到哪裡鬼混了,這半日沒见着你!”
“不過是回家一趟,這也值得說嘴,”宝玉笑道,“我不爱听這样的热闹戏,吵得我头疼。”
薛蟠便拉着他吃酒,又笑道:“你如今出息了,做了国舅,明儿赶不齐就飞黄腾达,我可得好生巴结巴结你。”
宝玉道:“你吃醉了,越发胡說,再這样,我可就要跟姨娘告状了。”
薛蟠忙赔罪,轻轻往自己脸上扇了两個嘴巴,笑道:“好兄弟,你千万别去,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哥哥說,我有法子给你弄了来。”
宝玉笑道:“這会子沒有,改日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說着,起身到贾珍面前周旋了一回,說要回家去,贾珍忙叫人好生送他去。
才进了门,迎头撞上他哥哥回来,宝玉忙請安问好。
贾理只看了一眼,就知他是从东府回来的,闻着他衣裳上沾了酒气,忙打发了东府来人,命他赶紧回房换衣裳去。
宝玉笑道:“我并沒多喝,這是他们喝的,抖一抖就好了。”
贾理见他口齿清楚,眼神清明,便知沒有撒谎,应了声,与他同往贾母房中来。
因见他怀裡鼓鼓囊囊的,便问道:“你怀裡是什么东西?”
宝玉心头一慌,只得磨磨蹭蹭的把书掏出来。
贾理盯了他一眼,拿過来翻看,却见是完整版,什么也沒說,扔還给他,低声道:“你自己收着便罢了,只不许给你妹妹瞧见。”
宝玉哭丧着脸应了。
走到贾母院中时,却听见宝玉房中传来喧哗声,過去一看,原来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在拄着拐骂他房裡的丫头。
這李嬷嬷已是告老出去了的,不知怎么又過来排揎起丫头来。
见宝玉来了,丫头秋纹忙告状說“娘娘赐下的那碗酥酪叫李嬷嬷吃了”。
李嬷嬷夷然不惧,兜头啐了她一脸,骂道:“小浪蹄子,又不是吃了你的奶,上赶着告状!”
秋纹禁不住這话,就哭了。
宝玉气得发抖,贾理见他這乳母說得实在不堪,正要叫人把她弄出去,凤姐自上房赶来,一顿话把她哄出去了。
這时黛玉宝钗也赶過来,黛玉见宝玉手裡有那书,心裡一喜,只是见贾理也在,倒不好开口的。
宝钗早避到旁边去了。
一时凤姐回来,贾理便道:“宝玉這個嬷嬷也太不像话,大节下的,跑到他房裡骂起人来,可见素日是個什么形容,怎么還留着她。”
凤姐笑道:“你這话叫我怎么接,她千不好万不好,总是奶了你兄弟一场,谁不敬她两分。”
“這总是咱们家待人太宽,把人都给惯坏了。难道她在宝玉身边的时候,不是好吃好喝风风光光的,月例银子大把的拿着,底下的人都要听使唤,如今又多出這些体面来了。”贾理道。
正說着,贾母遣人来叫他们,說晚饭有希嫩的野鸡汤,晚了就凉了,众人忙动身過去。
黛玉落在后头,给宝玉使了個眼色,让他把书留着。
宝玉心裡苦,但宝玉不說。
……
“你是說,毓秀宫的门人在晋县秘密开了個玻璃作坊,向南方销货,玻璃的品质与宁县所出的一模一样?”
义忠王府的茶室内,徒权难掩激动地问。
他面前站着一個灰衣青年,容貌平常,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有神,给面上添了几分伶俐。
“是,這消息绝对可靠,小的接到线报之后,亲自去瞧過。”青年沉着道。
徒权猛的站了起来,面上一扫沉晦,哈哈大笑起来。
“我這皇叔,向来自负精明,轻视天下英雄,大概他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背后拆他台的除了敌手,還有他的爱子吧!哈哈哈!”
青年道:“如今咱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還請世子示下。”
听到“世子”這個称呼,徒权的脸色扭曲了一瞬。
世子,世子!
他父亲早已故去,按理该他袭爵,可皇帝就是有本事将此事拖延着,以至于他至今還顶着世子的名头!
不過想到這位阴险狡诈的皇叔竟然养出了徒标這样一個吃裡扒外的儿子,徒权的心情就愉快得很。
他对皇帝也算有些了解,如果徒标是从宁县的作坊裡偷着弄些玻璃出去倒卖,那他什么都不会說,便是被人告到头上,也会替儿子遮掩。
可徒标实在是太過贪心了,竟然直接偷了方子另起炉灶,和皇帝抢起生意来!
皇帝就是再有怜子之心,也不可能容忍這個。
徒权敲了敲桌子,想起前些日子有人暗中過来,告诉他皇帝曾经吐血的事,心中冒出一條毒计。
“我們就不要明火执仗的出手了,把這件事透给我那皇叔的心腹,看看我那皇叔如何处置自己的亲子。”徒权奸笑两声。
青年不解地說:“可是這样的话,這件事不就盖下来了。”
“你不了解我這位皇叔,他是個激烈的脾气,绝不会粉饰太平,当作无事发生,必然会动用雷霆手段,给徒标一個难忘的教训。”徒权自信地說。
青年更加不解了,道:“若皇上是這样的脾气,何不等毓秀宫再多做下些错事,一起捅出去的好?”
“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徒权笑道,“徒标算個什么,志大才疏的东西,我要对付的可不是他。”
便将皇帝之前吐過血的事告诉了心腹。
青年听完,佩服地說:“果然還是主子高明,皇上的身体不好,再得知自己的儿子在背后捅刀子,說不定就直接呕死了。”
“我现在還不知道给我递消息的是哪方的人,不過少不了是想拿我当刀使,哼!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傻蛋嗎!”徒权冷笑道,背起手来。
主仆计议已定,青年便出门吩咐人办事去了,徒权独自坐在茶室,思忖半晌,得意地笑了起来。,,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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