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贾理素习厌恶薛蟠,便說不去,见他不去,黛玉也說不去,宝玉一早又往北静王府去了,回来后才能過去,贾母王夫人便只带了迎春姊妹過去。
黛玉坐在贾理身边编玉穗,好穿了那玉戴,贾理正检收她的工课,翻阅中时不时问两句,黛玉有一搭沒一搭的答着。
室内早换了湘帘,半垂半卷,两尊冰鉴摆在高几上,散发出阵阵凉意,虽是盛暑,室温却凉爽宜人。
小红端了乌梅汤上来,笑道:“林姑娘,你尝尝我們這個水,加了薄荷冰糖熬煮的,放在井裡湃了一個晚上呢。”
黛玉忙道谢,接過来饮了一口,仍旧放下。
這时走进来一個小丫头,呈上一個盒子,回道:“外头有個小冯相公来拜。”
贾理取過盒上的名帖,展开看时,果然是冯渊,小丫头将盒子揭开,裡面盛着四色细果点心,满满当当的。
“我去会客,你在這裡吃点心吧,大太阳地的,别出去跑了。”贾理嘱咐了黛玉一句,整衣出去。
黛玉因今日可喜都出去了,只有他们两個一处坐着,正是心满意足之时,不想這会子又冒出個什么小冯相公,把贾理勾了出去,便有些情绪恹恹的。
小红瞧出几分端倪,百般哄着她說话。
贾理到小书房见了冯渊,笑道:“大热的天,难为你亲自跑来,递個帖子就是了。”
“若是别人,我再不找這苦头吃的,只因咱们经年未见,我惦记着你,所以才這样。”冯渊站起来笑道。
他穿着那纱衫子,背上都汗湿了,贾理忙叫過赵青来,叫他喊人打水供冯渊洗澡,又打发人回去取自己的衣裳来。
“我看你的身量和我差不多,我的衣裳你应该能穿。”贾理笑道。
冯渊笑道:“几年不见,你高了许多。”
他不是拘泥的性子,這会子身上出了汗正难受,见贾理体贴,便痛痛快快洗了一回,换上干净衣裳過来說话。
两人分宾主坐定,小厮端上茶和点心来招待。
“自那年我岳母仙去,我和拙荆在家结庐守孝,乡下倒也清静,适合读书,又蒙贤兄时常书信垂问,实在感激。”
冯渊喝了口茶,拈了個拇指大小的凉糕吃了,笑道。
贾理坐在主位上,敲了敲扶手,笑道:“這会子进京,莫不是为了明年的春闱,這也太早了些!”
冯渊道:“只因我那老师许先生从地方调进京来,我才跟着過来侍奉,正好也交际交际,见见朋友同门。”
“這倒不错,不知令夫人可還好?”贾理随口寒暄道。
冯渊笑道:“内子尚好,她也是個羡慕风雅的人,先前看我读书,也要学认字,我便教了她些,谁知她天资聪明,比我還上,不出两年,已经学起作诗来了。”
“不管男女老幼,有心向学,总是好的。”贾理含笑点头道。
提起妻子,冯渊脸上的笑就沒下去過,又道:“论起作诗,她倒有些天分,只是我也沒什么可教她的,乡下地方,连秀才都只会作两句不成样子的打油诗,更别提女眷,实在委屈她了,都沒個人可說话。”
贾理听了冯渊的抱怨,便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令夫人是個灵秀之人,鸾凤岂能与鸦群为伍,我家這几個姊妹倒還不俗,她若是愿意,可以常来走动。”
冯渊喜之不尽,忙笑道:“這倒是她的福分了,且我听說,尊府上现有個‘第一楼’,只未曾见得,心裡实在羡慕。”
“我這就带你過去瞧一瞧,如何?”贾理起身笑道。
冯渊本就有這個意思的,闻言忙起身跟了出去。
两人来至园中,静悄悄声息不闻,婆子们都睡午觉去了,只有仙鹤在树荫下梳翎,贾理取了钥匙,开了藏书楼的大门。
一股书墨香气涌入鼻端,混合着清凉干燥的气息,冯渊深吸了一口气,先在心裡赞好。
贾理领着他楼上楼下的逛過,冯渊一面走着,一面叹道:“就這個地方,在這裡住一辈子也使得!”
“以后常過来也是一样。”贾理笑道。
冯渊在书橱斜角的書架上看到一本《艺苑》,惊喜地叫道:“我偶然得了两本,只是不全,沒想到在這裡见着!”
走上前去细瞧,只见架上都是這本杂志,每期都有,特别齐全,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涌上心头,脚就像黏在了地板上,寸步不前。
“這就是我們书坊主办的,你要喜歡,只管借去看。”贾理走来道。
冯渊是《艺苑》的狂热粉,這会儿话都說不出来了,只是发狂似的一本一本翻着,恨不得都抱回家去。
口中喃喃自语半日,抱着书不肯放下,对贾理的话也充耳不闻似的。
贾理看他這样子是入了迷,又见他先捡着《楚客传奇》看,便默不作声给他搬来個凳子,冯渊一矮身坐下,无知无觉的。
贾理自己也拿了本书,坐在卡座上静静翻起来。
半晌冯渊回神,半带羞愧的過来赔罪,贾理笑道:“是我的不是,不该写這個,倒弄得你成了個呆子了。”
冯渊闻言呆了一呆,惊道:“這原来竟是贤兄的大作么?实在好得很!我当初才看的时候,连饭都不想吃呢!”
“究竟也不是什么正经书,不過娱人罢了,和歌舞唱戏是一样的东西。”贾理不在意地說。
他太知道小說的威力了,尤其是大浪淘沙后的網文,信息量丰富,新奇好玩,有的感染力能超過影视作品。
這可惹到了冯渊這個忠实粉,抄起袖子就要和原作者争出個是非来,贾理拗不過他,只好认输。
同时心裡也是啼笑皆非。
冯渊恋恋不舍地借了两本《艺苑》,贾理给他登记了,两人锁门出去。
路上遥遥的就见一個人独自走来,到了近前,却是宝玉,上来给贾理问好,拱手笑道:“哥哥好,我正要去楼子那边看书呢。”
一面說着,一面眼睛早就溜到了冯渊身上,见他形容清秀,举止风流,便有心结交。
“快别說看书,修了這個楼子,倒是方便了你,什么粗俗不堪的东西都藏进去,恨得我要给你一顿烧了!”贾理沒好气地說。
宝玉听见揭他的短儿,脸上红了一红,羞赧道:“再不敢了,我因怕放书房裡叫老爷搜着,才偷偷藏在角落裡的,想着沒人能找着,好哥哥,你可千万别告诉去。”
冯渊听着笑出了声。
宝玉也带着几分羞涩地抿嘴笑起来,沒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倒叫冯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想,看他年纪不大,正是淘气的时候,我像他這么大时也沒少淘气,何苦又笑话他。
于是便向宝玉作揖,以示赔罪之意。
宝玉忙還礼不迭。
贾理见他两個有些意思,便给两人引见了一番。
宝玉就上来拉着冯渊的手說话,不想两三句话后,各自都生出些相见恨晚之感。
“我的院子离這儿不远,冯兄過去喝杯茶?”宝玉笑着邀道。
冯渊欣然同意,于是三人顺路到了怡红院,见院中仙鹤芭蕉,蔷薇宝相,冯渊称赏不已。
可巧今日小戏子们放了学,相约来园中玩耍,正与麝月她们在廊下逗鹦鹉,见有陌生男人进来,惊笑两声,呼的都散了。
只有麝月忙下了阶矶迎上来,笑道:“我還当二爷要去宝姑娘家吃酒,怎么這会子就回来了。”
宝玉笑道:“怪热的,什么好戏沒听過似的。”
引着贾理和冯渊进了屋,吩咐麝月倒凉凉的茶,切湃好的果子来,才坐定,天上一阴,立刻下起雨来。
小戏子们忙又奔回来,在窗外挤着,叽叽喳喳的。
“府上的姑娘们倒是活泼。”冯渊笑道。
贾理笑道:“我們家待下人虽然素来从宽,倒還不至于沒個规矩,主要是宝玉,他是個惜花爱花的人,有时未免就失了分寸。”
宝玉听了笑道:“怎么沒分寸了,她们知道咱们在裡头,都沒进来,這還不算有规矩?”
扭過头看见丫头们正叫人把沟堵上,在院中积了水,把些绿头鸭彩鸳鸯放出来缝了翅膀,放在水中赶着玩耍。
“仔细撩水湿了鞋子!”宝玉叫道。
碧痕走過来,以手叩窗,笑道:“不用你罗唣!做你的事去。”扭身走了。
宝玉笑着回头,陪着冯渊說话,口中只信口說些粉淡脂莹的事。
可巧遇上冯渊這么個人,也是好谈论這些的,两人越說越投契,竟不知不觉把贾理撇在一边。
說到当年冯渊与贾理结识的事,宝玉也是扼腕叹息,說:“我這表兄自来如此,天不怕地不怕,最是任性遂意的,也该有個人治治他。”
冯渊见他帮理不帮亲,也是喜悦。
不多时大雨停了,冯渊方醒悟過来,笑道:“我该家去了,内子尚在家中盼我回去,這半日沒消息,她该担心了。”
宝玉不舍地拉着他的手送出门去,殷殷嘱咐道:“有空儿再来瞧我。”
冯渊笑道:“放心。”
贾理打发了個婆子带冯渊出去,见宝玉和丫头们淘漉胭脂膏子,摇了摇头笑道:“你表兄過生日,你也该去走一趟,是個礼数,這会子在這裡胡闹,叫你姨娘知道了,岂不寒心。”
宝玉笑道:“不妨事,我一会子就過去的,只怕薛大哥這就叫人請我呢。”
贾理点了点头,出了怡红院,顺路走到潇湘馆,见外头的矮栏都冲歪了,泄出土石来,便吩咐人来收拾地。
进了门,就听裡头黛玉正吩咐紫鹃:“把這香熄了罢,雨后原有些清香气,可以不必燃香,外头的石榴花也该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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