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黛玉回头见是他,不觉笑出一個甜甜的梨涡,起身让坐,笑道:“难道我不知道任其开落!那边角子上我還有一個花冢的。只是要收集石榴花做胭脂,所以才摘它。”
贾理含笑点头道:“物尽其用,這倒不错,若一味只是伤花惜时的,就是矫情了。”
“哥哥是从哪裡来的?”黛玉笑问道。
贾理道:“我一個朋友来看我,带他到书楼裡去逛了逛,回来遇上宝玉,谁知两個拆不开了,到他那裡坐了坐。”
黛玉便点头叹道:“论理這话不该我說,只是宝玉也太恣性任情了,成日家只在那些人身上用工夫,早晚吃個大亏才罢。”
“這是天性,不好改的,除非痛下辣手,或许還可稍有改观,只是老太太护着他,老爷不好狠管教。”贾理道。
“舅舅下手那么狠,也不怪老太太不放心。”黛玉蹙眉道。
贾理道:“人天性裡就好逸恶劳,自由散漫,若想改過,要么自律,要么他律,如铁锻钢,這個過程本来就很痛苦。”
本来以为黛玉会反驳,谁知黛玉听了,与自己過往的学习经历相印证,反而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
贾理谈得兴起,继续道:“宝玉生来早慧,厌恶這個世道污浊,我能理解,但他就沒想明白,若是一味避世,将来他以何为生,文不成武不就,一旦沒了家裡遮蔽,难道他到街上当乞丐讨饭去!”
“谁要讨饭去?”门外传来一声笑语,迎春的丫头绣橘走进来,笑道,“林姑娘,我們姑娘要個花样子,叫我来取。”
黛玉忙道:“在這裡,正要送過去呢。”說着叫紫鹃开匣取样子,打发绣橘去了。
“瞧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越发沒边沒际了。”贾理笑道。
黛玉道:“哥哥既然知道,何不拿這些话教导宝玉。”
“你看宝玉的样子,倒像是很肯听教的呢,只怕听了也是当耳旁风,還不如不费這個唾沫,”贾理道,“只有自己跌了跤,他才会知道疼,知道我們不是胡絮叨。”
想起宝玉素日的作风,黛玉只得干笑了两声,承认他說得对。
說话间,两人出了潇湘馆,往贾母房中来,只见迎春姊妹俱在,大家互相问了好,宝玉却被薛蟠叫去吃酒去了,不知多早晚才回。
不多时凤姐扶着丰儿的手来了,向贾母回禀端阳节诸事。
贾母只问明宫中元妃处的节礼可妥当,沒问别的,点头道:“你做的很妥,只是不可累着了,肚子裡這個要紧。”
凤姐笑道:“還不妨事呢,這個在我肚子裡乖巧得很,从不闹事,比他姐姐知道心疼人。”
“那就好,那就好!”贾母笑道,“是個贴心的,知道他老子娘辛苦,不添麻烦,這才是好孩子呢!”
說得众人都笑了。
贾母又问:“可往琏儿那裡送东西去了不曾,可怜他也是娇生惯养,那個地方不是好熬煎的。”
“知道,我早就打发人去了,”凤姐笑道,“平儿在那裡伺候二爷呢,老祖宗只管放心。”
贾母点头笑道:“平日看她是個好的,你也贤惠了。”
凤姐只是低头微笑。
說了一会子闲话,贾母又吩咐過了端午接史湘云来,凤姐忙记下了。
……
被凤姐牵挂的宁县那裡,平儿正在厅上见府裡遣来的人。
這裡清苦,虽然贾琏是主事的,也不過分到了一座二进的小院,房前小小一间厅子,家具摆设也是平常的物件。
平儿避开主位,只坐在左首的椅子上,因着离了凤姐,在這裡做主久了,便自然生出些当家的气派来。
使来的小厮兴儿不敢造次,进来磕头,平儿忙扶起他来,嗔道:“你這是做什么,存心给我惹事呢!”
兴儿笑道:“小的不敢,小的一进来,见平姐姐坐在上头,竟恍惚跟见了奶奶似的,情不自禁就拜下去了。”
“你别跟我弄鬼!”平儿笑道,“我再不知道你们那点花花肠子,奶奶使你来什么事,快跟我說。”
“不過是叫我来瞧瞧爷好不好,送来一些衣服和吃用的东西,再则嘱咐姐姐好生照顾爷,沒什么很要紧的。”兴儿說着,捧起一個包袱。
平儿便将东西收了,赏了钱,打发兴儿下去吃茶歇脚。
這裡正归置东西呢,只听一声“平姐姐可在”,贾芸已经自外头进来了。
平儿低着头,口中道:“二爷有什么吩咐,叫個小厮来說就是了,何必劳动芸二爷巴巴的跑来。”
贾芸笑道:“横竖我也沒什么事,都是为叔叔跑腿,叔叔說了,天热,沒胃口,晚饭别弄油腻了,凉凉的酸酸的最好。”
“知道,一会子办去,芸二爷也在這裡吃饭罢?”平儿问道。
贾芸道:“我還要催进度去,就不扰饭了,只是還有一件事要求平姐姐。”
平儿放下东西,笑道:“有什么只管說,哪裡用得着一個求字。”
贾芸笑道:“這件事只有姐姐能办,說起来也不是我的事,是琢玉,他前儿跟我說,年纪大了,不能再侍奉二爷,求二爷放他出去,過平常日子。”
平儿闻言挑眉,冷笑道:“他既有這個心思,怎么不自己求二爷去,倒想起我来了,好事沒我的份,這样的事就有我了。”
琢玉是贾琏的娈宠,生得十分可人,贾琏最是宠爱他,平儿听见是他,心裡有些发酸。
贾芸察言观色,忙笑道:“要搁在以前,他自然還能在叔叔面前說上话,這不是姐姐来了,他连叔叔的面都见不着了,還怎么說去。他心焦得很,求到我面前,我看他怪可怜的,一时不忍心,就答应替他在姐姐面前說個情儿。若姐姐不允,我就去回绝了他,叫他不用想了。”
說着就要走去告诉。
平儿转怒为喜,叫道:“回来!既是你說情,我就为他探探二爷的口风,究竟他也是個苦命人,为难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贾芸大喜,忙拱手道:“姐姐高义,等我叫他来给姐姐磕头谢恩。”
“先不必许下,等完了事再說不迟。”平儿摇手道。
晚上贾琏回来,笑呵呵的先来搂平儿,笑道:“心肝儿,可想死我了。”
平儿笑着推了推他,嗔道:“出了這一身的臭汗,還不洗澡换衣裳去,出来咱们好吃饭。”
贾琏在平儿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陪我洗。”
平儿半推半就,伺候他洗了澡,就在天井裡摆开桌子,调开杯盘,贾琏换上干爽的衣裳,湿着头发坐在长條凳上,一口凉酒下肚,惬意无比。
“不必忙了,你也来坐。”贾琏招呼道。
平儿還不敢坐,只是站着拿筷子给他布菜,贾琏一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抱住,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块火腿,笑道:“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你這会子穿的衣裳,吃的东西,還是她才打发人送来的,她這样想着你,你不念她的好,反抱怨起来,可不是沒良心!”平儿笑道。
贾琏呵呵笑道:“太管紧了些,哪有你温柔可人的好。”
“她是你老婆,和你一條心,才肯管你,我沒底气,所以才不說你。”平儿說着,不禁有些低落起来。
贾琏忙抱着她安慰,连声道:“好人,快别說了,說得我心都碎了。”
平儿“扑嗤”一笑,推他道:“怪热的,快放我起来,咱们正经說话,方才還沒闹够?”
贾琏见她言语娇俏,早就痴了,哪裡肯放,推推让让了好一会儿,才放平儿起来,命平儿坐在自己身边,两人饮酒。
直饮到月上中天,见贾琏微微有了几分醉意,平儿才觑着他的脸色,斟酌着将琢玉的事說了。
贾琏搂她在怀裡,抚着她的脸庞,呵呵笑道:“你這是醋了?好一個小醋坛子!不愧是你主子手裡使出来的人。”
平儿一扭头避過他的手,冷笑道:“你舍不得他就直說,我還能怎么着你,不過是求到我头上,递一句话儿,爷要恼时,也犯不着拿我撒气!”
贾琏笑道:“看你,不過一句话的事,如何就恼了,我何尝說舍不得他来着。”
平儿假意回转,嗔道:“你只說我动辄恼了,不知道你自己說话多么怄人,叫人寒心。”
贾琏哪裡禁得住她柔情似水,竟起身作揖赔罪道:“好人,原是我错怪了你,這裡给你赔個不是,原谅我罢。”
平儿侧身笑道:“我可当不起。”
贾琏就上来抱住,两人进了房,一夜恩爱不消细說。
……
同样的月光,照在宁县的小院子裡,也照在长春宫的飞檐斗拱上。
檐下挂的风铃发出清越的响声,提醒着风的到来。
宫人们持着烛台默默的退出内殿,只在桌上留了一只小灯,用莲花罩子倒罩着,微弱朦胧。
纱帐中,吴皇后青丝披散,服侍丈夫宽了衣,老夫老妻倒在一只枕头上,两手交握,谁都沒說话,谁都沒阖眼。
皇帝捏了捏妻子的手,温声道:“明日是端阳佳节,叫标儿早起给两宫磕個头,晚上到钟翠楼吃饭。”
他知道妻子放心不下爱子,又不肯叫他为难,這些日子的忧闷都积在心裡,几乎摧伤肺腑。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吴皇后惊喜地抬头,不期然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回握住丈夫的手,嘴唇轻微哆嗦着,哭道:“标儿這孩子,小时候多懂事,也不知叫谁教坏了,真是叫我恨得……”
皇帝拍了拍妻子的背,取了床边的帕子替她拭泪,沉声道:“标儿身边的人,是该仔细梳理梳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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