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蝙蝠 第三十一章
他們最後在一輛紫色幔子的馬車前停下。
一股淡淡幽香傳到鼻尖,車中看來坐着女眷。
徐福嚷道:“大少奶奶,會看狗的醫生來了。”他一邊嚷,一邊將白少情推上前。
白少情蹙眉,剛想說話,馬車裏忽然響起哭聲。
“嗚嗚嗚嗚……嗚嗚……”女子的哭聲傷心莫名,哭得又急又快。
馬車簾子被人驀然掀了起來,探出一個女孩稚氣的臉來。
“現在找到有什麼用?小花都死了!哼,一點用處也沒有。”女孩罵了一句,摔下簾子,回頭安慰道:“小姐,你不要哭了,這是小花的命不好……”也跟着嚶嚶泣泣哭了起來。
徐福被那丫頭罵得垂頭,嘴裏嘀嘀咕咕半天,一臉喪氣,回頭對白少情道:“喂喂,不用你看狗了,你去吧。”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碎銀子,塞到白少情手裏。
哭聲從馬車裏傳來,越來越響,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的是親人呢。
白少情好笑又好氣,他幾年隱居鄉村,脾氣早不比當年,也不作聲,微微一笑,轉身回到院子中。
“趕路啦!”
趕車人一聲吆喝,幾輛馬車動起來。噠噠噠噠,馬兒嘶叫幾聲,又撒開蹄子輕快地跑起來。女子的哭聲,漸漸遠去。
回到屋裏,阿東正和花花說笑:“你聽見了?那小狗的名字和你一樣。”
花花臉蛋紅起來,惱道:“我是小狗,你再不要和我說話好了。”狠狠踢了阿東一腳,轉身掀開簾子跑了出去。
“花花!花花!”阿東揉揉腳,看着晃動的簾子忙叫。
白少情嘆道:“快追出去吧,唉,你怎麼就不懂呢?”
阿東撓頭道:“我怎麼會懂?她一會踢我,一會踹我,不然就瞪我翻白眼,見到白大夫你倒是恭恭敬敬伶俐乖巧的。”他也嘆了兩聲,口裏還在不解地喃喃,人卻已經猛然跳起,衝出屋子追花花去了。
白少情看看被他們掀得不斷晃動的簾子,不禁嘴角微揚。
今天晚飯不用發愁,阿東的狗肉一定會分自己一碗。輕笑着拿起醫書,看了半晌。
“白大夫,”花花似乎已經被阿東哄好了,又掀開簾子,站在門邊道:“娘說了,今晚請您過我們那喫飯。上次娘生病時的藥錢還欠着您呢。”
阿東也把頭探進來,嘻嘻笑道:“對啊,今晚還有我的拿手好菜。狗肉滾三滾,神仙都站不穩。”
花花瞪他一眼:“還不快去弄?”
“去咯!”阿東應一聲,蹦蹦跳跳去了。
花花放下簾子,也忙着去自家地裏摘今晚喫的菜。
白少情揉揉眼睛,將書放下,走到窗邊看看天色,淡紅的晚霞已經看不見了。
烏黑的眼睛閃着莫名的光芒,彷彿裏面的能量被激發出來,化成七彩霓虹在眸中盤旋。
“又到秋天。”他喃喃說了一句,探手入衣襟,從貼身處把一件極爲珍惜的東西取了出來。
那東西在手中晶瑩翠綠,華光流溢,卻是一支極品玉簫。
將玉簫湊到脣邊,微微一抿,溫柔的簫聲淌瀉出來,如初醒的美人,慵懶地伸展雙腕,腰肢輕抖,玉指梳頭,如新長成的鳳凰,緩緩展開翅膀,悠然飛昇。
樂聲悠揚,飛度秋夜,奏到最高處,卻遏然而止。
空氣中似有微兆,白少情停下吹奏,集中耳力傾聽,不遠處有車輪聲隱隱傳來,難道今天那隊馬車又回來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果然在院門前停了下來,駿馬嘶叫夾雜着人聲,白少情剛將玉簫收進懷中,簾子又被掀開。
“大夫!大夫啊!”徐福一進來就大聲嚷嚷。
白少情問:“又有狗兒病了?”
“不是,哪有這麼多狗?”
“那是人病了?”
“呸呸!”徐福搖頭:“前面的小客棧破破爛爛,我們大少奶奶不肯住。你這院子倒還乾淨,借來住一宿,給你算銀子。”
白少情心中不耐,冷笑道:“我可沒有開客棧。”
徐福圓眼一瞪,跳起來道:“你不肯?”
“地方簡陋,招待不起。”
“你……你……”徐福似乎很少被人拒絕,吹鬍子瞪眼似乎要撲上去打白少情一頓,但想起司馬公子的警告,只好把火氣吞下肚子。竟臉色一變,嘿嘿笑起來:“大夫啊,我們在這裏住一晚,銀子可比一般客人多啊。”他搓着手湊近白少情,低聲道:“咱們大少奶奶今天死了小花,已經夠傷心了,你是大夫,醫者父母心,也不忍心這個時候讓大少奶奶住得不舒服吧?”說到最後,從懷裏掏出一錠大銀放在桌上,後退一步,對白少情拱手一躬。
此人雖然粗魯暴躁,性情卻着實可愛。
白少情見他滿眼央求,生怕辜負主人囑託,不由微微一笑,眼睛看也不看那白銀,點頭道:“既然如此,就在我這裏住一宿吧。可是這裏空房不多……”
“不要緊不要緊,”徐福大喜,豎起三根手指;“只要三間乾淨的空房就好。一間給主人和大少奶奶,一間給司馬公子。”
“還有一間呢?”
“你別管,反正有人住就行。”徐福似乎有所忌諱。
轉身要去答覆,徐福忽然又加了一句:“大夫,我們大少奶奶最喜歡花草,你這盆花,可否放到她房裏去?”又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嘿嘿笑道:“就擺一天。”
白少情臉色沉了沉,冷然道:“你若碰我的花,就休想在這裏借宿。”
徐福不料這鄉野大夫黑起臉來也有這般威嚴,竟有幾分司馬公子的氣度,愕了一愕,嘀咕道:“不借就不借,小氣,若不是司馬公子吩咐不許惹事,爺爺我一把砸了你的破花。”轉身掀了簾子,大聲招呼衆人:“喂喂,都下車把房間打掃乾淨了。”
隨從們都動彈起來,但對徐福的指手畫腳似乎都不看在眼裏,有條不紊做自己的事。
“你,你把晚飯弄到廚房去,看看附近有什麼新鮮菜,叫那些種地的賣點給咱們。輕一點,別把我大少奶奶吵到了,她正傷心呢。”徐福撩起衣袖,指揮得起勁。
馬車上垂簾猛然掀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喝道:“你小聲點,就聽見你大嗓門嚷嚷。”正是早上那個小丫頭。
被她一喝,徐福叫聲頓時變小。白少情看在眼裏暗笑,正是一物剋一物,這徐福不怕自己主人,倒怕那司馬公子,還怕這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只不知他怕不怕那大少奶奶。
眼看一羣人涌進自己的小院,開始清理打掃,三間空房更彷彿頓時換了主人似的。這羣人不象只住一天,簡直象要住上一兩年,每一處都打掃得乾乾淨淨。
正熱鬧時,花花過來了。
“白大夫,晚飯做好了。啊,好熱鬧啊,”她一眼看見那些馬車,詫道:“咦,他們怎麼又回來了。”
“回來借宿的。”
白少情因爲這班人恐怕與武林四大家族有關聯,不大願接近,轉頭:“飯已經好了?”
“嗯。”
“那我們去你家吧。”白少情走到門外,掃院子一眼:“這裏夠亂的。”
竟拋下自己的小院任人忙上忙下,自管去花花家喫飯了。
花花老孃是個爽朗人,笑起來能讓屋頂發震。今夜有最愛喫的狗肉,花花娘着實誇獎了阿東一番。
“好小子,手藝不錯。”花花娘美美喝上一口熱湯,咋舌道:“以後有狗肉,要記得叫上大娘。”
阿東大聲應道:“大娘放心,哪裏能把大娘忘記呢?”
“就知道偷雞摸狗,沒出息。”花花斜眼。
“嘿嘿,花花,你嘗一塊。”阿東眉開眼笑,夾一塊狗肉到花花碗裏。
花花哼一聲,選了一塊好的夾給白少情,笑道:“白大夫,你也喫啊。”
“白大夫,你千萬別客氣,我們都是自己人。”花花娘也殷勤勸着。
白少情也不是第一次過來喫飯,點頭道:“大娘不要擔心,我會餵飽自己的。”
一頓飯下來,儘管沒什麼山珍海味,卻主客盡歡,喫得暢快無比。
白少情掂量着那班人應該已經摺騰完了,便告辭回家。
回到院中,馬車上的人果然已經都到房裏去了。隨從們在院子裏,客廳裏坐着挨着,有的已經閉上眼睛睡了,有幾個還規規矩矩垂手站在院門,似乎是準備晚上主人傳喚。
三間客房,兩間都點着燈,一間卻漆黑一片。
白少情自行回房,原打算梳洗後就睡覺,卻忽然想到:今天問第三間客房給誰,徐福吞吞吐吐,也不知藏了什麼玄機,不如今夜去看看。
他好奇心一起,頓將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驁性子惹了出來,吹熄蠟燭,靜靜坐在房中,等待片刻,便摸索出房門。
橫天逆日功已練至第四層,他現在可以說在武林中罕見敵手,如果不碰到封龍,怕沒有多少人可以爲難他。
出了房門,翻身上屋頂,悄悄匍匐而行,輕手輕腳揭開屋上瓦蓋,朝下偷窺。
蝙蝠公子本就以輕功聞名,如今修爲大進,動作更加無聲無息,若論潛蹤匿跡,只怕連封龍也無法輕易發覺。
到了第一間房上低頭看去,只見房中坐着一名女子,正低頭輕泣。一名男子站在她身邊勸道:“不要哭了,你已經哭了一個下午,還不夠?再這麼鬧下去,你哥哥就要生氣了。”聽聲音,就知他是徐福口中的那個主人。
“哥哥生氣怎麼了?你就只怕我哥哥,一點出息也沒有。”那女子猛然擡頭,嗔道:“封白司馬徐,武林四大世家,你徐和青也是徐家的人,怎麼偏偏怕我們姓司馬的?”
原來這男子竟是徐家唯一的嫡子。白少情暗中嘆氣:徐家嫡子怯弱如此,怪不得近年氣勢驟減。
徐和青被妻子罵了一句,嘆道:“我怕你們司馬,那還不好?”
“你就不能爭氣點?什麼叫你們司馬,我司馬燕已經嫁到徐家,自然就是徐家的人,難道不該盼望你有出息?”司馬燕抹淚道:“在金陵住得好好的,我都說了不要搬家,你偏偏不敢反駁。如今萬里迢迢地趕路,把小花給折騰死了,還不許我哭。”
白少情心中一凜:徐家在金陵是百年大族,那司馬燕的大哥指示徐和青搬家,又是爲何?難道司馬家已經暗中掌控徐家?如此說來,武林中形勢又有變化。若封龍知道此事,不知會如何反應。
他思索片刻,重新將瓦片放回原處,又到了第二間客房頂上。掀開瓦片,悄悄窺探,屋中燭光搖曳,裏面的人卻已經上牀了。
“嗚嗯……”輕聲嬌喘從齒縫中擠處,攪得一屋春光旖旎非常。
躺在牀上的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已經被剝得精光,肌膚有點發黃,但看起來光澤可人,眉毛濃黑,眼睛又大又亮,倒也挺漂亮。
“叫啊,再叫大點聲。”另一個男人坐在牀邊,衣裳整齊,脣上掛着一絲貓抓老鼠的玩弄,戲謔道:“你和青表哥就在隔壁和你表嫂恩愛呢。你大聲一點,說不定他會衝過來救你。”揚着脣,手輕輕摩挲那j□j男子j□j,不知用了什麼手法,竟一下就讓那乖巧的器官雄壯起來,立即在頂端滲出透明液體。
j□j男子滿臉通紅,拼死忍着男人挑逗,咬牙道:“司馬繁,你要殺就殺,我徐夢迴可殺不可辱。”
“辱你?”司馬繁冷笑一聲:“你還不配,絕頂佳色纔有這個福分。小小一個徐家旁系,也想奪我妹夫?我司馬繁妹妹的夫君,豈是你可以親近的?”
徐夢迴恨恨道:“哼,旁系?你司馬繁不也是司馬家的旁系,想當司馬家的主子,你還不夠斤兩。少一口一個妹夫,你利用姻親控制我表哥。表哥雖爲人忠厚老實,但總有一日會識破你的奸計。”
司馬繁嘿嘿笑了兩聲,屈指一彈。指風一響,徐夢迴低喚一聲,昏了過去。
“有你在,徐和青能有什麼作爲?若不是爲了你,他怎麼會如此聽話?你真當徐家嫡子是個傻瓜?你和青表哥若是功夫再強一點,那可是個難得的對手。”他走到牀邊,挑起徐夢迴的臉細看,嘖嘖道:“模樣也不怎樣標緻,怎麼徐和青就把你當成寶貝?天天夢迴夢迴,無法斷相思。”他輕笑兩聲,不知從哪裏抽出一個畫卷。
走到桌邊,在燭光下小心展開來,細細望了一遍,幽幽嘆道:“這纔是人間絕色,等我統一武林,定要把這蝙蝠公子找着。嘿嘿,若能當着封龍的面好好疼愛他,那纔不枉我司馬繁快意一生。”
那圖上畫着一人,倚在湖邊垂柳幹上,雙眼微閉,象在靜靜享受湖邊清風,又象在期待親吻。畫者功力精湛,將畫中人刻劃得幾乎破紙欲出,翩翩佳人,如在眼前。
若不是對畫中人有極深情意,絕畫不出這樣的神韻。
白少情心中駭然,一驚司馬繁竟對自己起意,他今天見識過司馬繁武藝,知道此人極難對付,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了這樣一個大對頭。二驚司馬繁似乎知道自己與封龍的關係。
兩年不出江湖,難道封龍正義教教主的身份已經外泄?若真是如此,那武林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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