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2日
那畫面,親暱得就像是情人一般。
看着看着,他眼裏就要冒出火來,幾乎是咬着牙根地想,現在就讓他,等他手術完康復之後,他絕不會讓林夕再這麼溫柔地對他!
小小一碗粥,餵了快半個小時,傅夜司這才喫好,剩下的空碗向南默默地撿去扔在垃圾桶裏,又貼心地把林夕那份早餐送到護士那裏熱過之後,再端回來給她喫。
不一會兒,病房外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聽就是一羣人,緊跟着房門被推開,穿着白大褂的專家組走了進來,林夕和向南都立刻站直了身子,向南更是上前一步,對着爲首那個問道:“會診出結果了?”
滿頭銀絲的老者推了推眼鏡,面有難色:“病人血腫的位置過於危險,若是強行切除,損傷到神經,就會造成永久殘廢。”
向南眉峯不由緊蹙,骨節分明的手指逐漸握了起來,沉聲問道:“手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老者輕輕搖頭,嘆氣:“不足百分之十。如果不做手術,就只能看天意了,血腫也許可以被自行吸收,也許不能,這個可能性我們也說不好。”
向南咬牙憋着自己的脾氣,纔沒有衝動罵人,他請的都是國內一線專家,竟然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問什麼都說不知道,要他們何用:“那我再找國外的專家來看!”
老者再推了推眼鏡:“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有自行選擇的權利,不過我說句實話,國內在這個領域的水平,已經不比國外差了,我建議你們做最壞的打算,跟病人好好商量一下之後,再做決定。”說完,他便帶着那幫專家們散去了。
林夕聽到這個結論有些腿軟,一下子又跌坐回牀邊,愣愣地看着兩眼失焦的他。
傅夜司覺察她坐下來的那個衝擊力要比之前大,像是失去控制一般,不由將掌心裏拉着的手握緊了些,柔聲問道:“怎麼了?”
林夕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說實話,求助地回頭望着向南,向南沉思片刻,覺得這件事雖然難開口,但是必須得告訴傅夜司,就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講。
於是林夕在他掌心慢慢地寫下了會診的結論:專家說手術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
傅夜司在那個十字寫完之後一愣,喉結上下滾動一圈,沉默了好久才澀着嗓子問:“如果不做手術,我就不會好了,是嗎?”
林夕又慢慢寫:你腦子裏有血腫,壓住了神經,不做手術也許可以被自行吸收。
傅夜司安靜片刻:“也許可以?那就是說,也許不會被吸收,那我豈不是……”他話沒說完,不想讓她過於內疚。
林夕頓了頓,又無比自責地寫下: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在你身邊支持你。
傅夜司不由心中一震。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和林夕那麼親密,可以無時無刻地牽着她的手,可以理所當然地讓她餵飯洗臉,甚至得到她無條件的支持。
他忽地不想失去眼下擁有的一切,他想,他都傷成這樣了,是不是可以任性一點:“如果我好不了,你還會陪着我嗎?”
林夕微微笑了笑,在他手心堅定地寫了個會字。
傅夜司眼眶頓時有點溼,手顫抖地,摸摸索索地,撫摸上她的臉頰,林夕沒有躲,頭貼在他掌心,望着他空洞失焦的雙眼,心裏做了決定,倘若他真好不了,那她就用一輩子去還。
他稍微坐起來一些,用指尖細細描摹和感受她側臉的輪廓,胸中情緒激盪,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要把她據爲己有的念頭。以前他不願意去要求,不想那麼自私,不想強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內心深處,甚至因爲害怕被她拒絕,而不敢提任何要求,只要能遠遠地守護她就好。
但是現在,比起被她拒絕,他更害怕一個人待着,他身邊已經沒有親人了,林夕就是他最親最親的人,他想要她陪着他,而他也內心竊喜地發現,現在只要他肯提要求,她似乎都會答應他。
再加上雖然他看不見聽不見,但他知道向南一定還在這裏,他怕如果他再不發動攻勢,她就會被向南搶走,於是,他捧着她的臉頰,嘴脣顫抖了兩下:“夕夕,我可以再任性一點嗎?”
他的話沒頭沒腦,林夕聽不明白,怔怔地望着他,只聽得他又繼續問道:“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林夕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身子整個僵住,腦子懵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他聲音並沒有刻意放低,原本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向南也瞬間張開了眼睛,牢牢地望着林夕,緊張到連大氣都不敢喘。
氣氛一時陷入僵持,病房內鴉雀無聲,連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林夕望着傅夜司失神的雙眼,心思百轉千回。在他身上,她現在仍分得清恩情和愛情,不像當初被向南救起,再次見到他那一瞬間,耳膜內心跳如鼓。
只是,她又如何說得出拒絕?他爲了救她,差點連命都沒了,現在眼睛耳朵能不能好都是未知,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再摧毀他的心願?
反正他如果不好,自己都是要陪在他身邊的,那麼多一個女朋友的頭銜,也沒有什麼分別,這麼想着,她拉下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了個好。
傅夜司咧開嘴角笑了,手重新摸索上她的臉頰,沿着細膩的脖頸下移,扶在她頸後,稍微一用力,便將她帶向自己,雙脣相觸,和他想象中一樣柔軟,芬芳馥郁。
林夕驚得張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但下一秒,她硬生生地止了動作,僵硬地閉上了眼,任他乾燥的脣緊緊貼着她的。
那頭向南看着兩人擁吻的畫面,頓時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脖頸上青筋暴起,臉色寒得滲人,胸口處更是像插入了一把高速轉動的電鑽,攪得血肉橫飛,雙眼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他怎麼可以吻她?!怎麼可以!!!
胸膛因憤怒和痛楚而劇烈起伏,他氣到手都在發抖,腦子裏的理智轟然斷線,大步走過去,拽住林夕手臂一把將她從傅夜司懷裏拉了出來:“你到底在做什麼?!就算你欠他,犯得着用這種方式還?!”
林夕愣愣地望着他,他眉峯緊蹙,視線如刀刃般鋒利,白色的眼仁上拉起猩紅的血絲,似是氣得不輕。她知道他不好受,也知道這些天他的辛苦和疲憊,只是事情已經失控了,朝着他們根本沒有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下去。
沉默良久,她咬了咬下脣:“你覺得我能選擇償還的方式?給他錢,還是給他找保姆?”頓了頓,她繼續說道:“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想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給你機會,我跟你,大概是緣分盡了,所以就這樣算了吧。”傅夜司已經是她沒有辦法推卸的責任,他身體弄成這樣,隨時都需要人照顧,她根本不可能離開他,又怎麼給別人機會?
向南雙眼脹得通紅,有什麼透明的液體在慢慢上升,那種會永遠失去她的恐懼一點一點地啃噬着他的心臟,痛到錐心刺骨,然而最難過的是,他根本無計可施,他沒有點石成金的金手指,可以瞬間把傅夜司變回一個健康的人,他也沒有足夠的分量去勸說林夕不要留在傅夜司身邊,她根本不會聽他的話。
林夕不忍再直視他的臉,將視線垂落下來,輕聲道:“好了,你太累了,回去休息吧,這已經不關你的事了,你留在這裏,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傅夜司要的,只是她一個人的償還,他固執地陪在這裏,真的無濟於事。
向南手掌緊握成拳,咬着後槽牙,用着最後一絲耐力問:“好,你要還債,我等你,但是如果他眼睛耳朵能好起來,你還是要留在他身邊?”
林夕視線微顫,最後化作脣邊一縷嘆息:“現在談這些沒有意義,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目前最要緊的,就是讓他選擇一個方案,如果他想手術,就要儘快安排人手,如果不想,也許就需要找些別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化掉他腦子裏的血腫。”
向南望着她沉默良久,終於還是轉身離開了病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事到如今,他做不到那麼堅強,可以留下來看着傅夜司對她予取予求,他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找方法把他治好,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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