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观天授时,典范天下
入座之后杨华才发现,這星官大会并不是纯由星官们参加的,各国的席位上坐着站着的简直就是一個小型代表团。
魏国自不用說了,除了石申等天文官员及弟子外,外相惠施居然也留了下来,有资格坐着的就有八人,身后還各自有五六名弟子侍从。
其他各国也不遑多让,人数多在二三十人左右,特别是齐国,数量上更与魏国不相上下。
這样一比较下来,代表周王室的席位上就太過寒酸了,不仅人数只有仅有苌弘和杨华两人,杨华甚至连坐的资格也沒有,只能站在苌弘身后。
而且两人的位置還被安排在了靠近门口的末座,各国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种安排,天下卑周的心态尽显无疑。苌弘开始還想抗议一下,可环顾四周,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目光,只得愤然坐下。
虽然大会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浓浓的政治意味,不過到底是以学术为主,主持会议的惠施致了开场词后很快便转入正题。
首先出场的自然是身为东道国星官的石申了。
只见他并不言语,只是举手一挥,一面宽达二十米的幕布便从屋梁缓缓而降,众人先是疑惑,接着便是一阵抽气之声:一幅硕大无比的星图缓缓呈现。
比起杨华最初在苌弘那裡见到的星图,這一幅石氏星图显然丰富了不少,以专业的眼光来看,上面不仅详细标注了近千颗恒星的方位和星官分野,对太阳系内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的规律探索也基本成形。
由于古代的人认为星相和人密切相关,星相的变化更暗藏着天命,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說,星图也是密而不宣的。石申此番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出远比各国详尽的星图,其用意实在意味深长。
当然,這還只是公开版,并不能代表其全部成果,相信其手中所掌握的远不止此。
杨华对這幅星图并不怎么感兴趣,或许在這個时代這已经是最先进的了,可相比他看過的那些,又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心裡却生起另一個疑云:春秋战国时期居然就有如此详细星图,为何后世流传下来的星图却又显得那么简陋呢?
在众人聚到星图前惊叹不已之时,杨华的目光却幕布上来回睃巡。
赴魏之前,他和高石子、泰山一道设计過代表目前最高纺织水平的斜织机,自然对当前的纺织技术恶补了一番,沒看几眼,就让他发现了一個奇怪的事情:整块近二百平方米的幕布居然沒有一处缝接的痕迹,就像由织机直接一次织出一般。
這可就不得了了。
他们仿制出的斜织机虽然不一定能超出齐国的正牌货,但由高石子和泰山這样的匠艺大师出手,水平相差应该不大。
理论上斜织机经過改进是可以织出长宽都是二十米的布匹,可实际上要克服的难关实在太多了,就算加上杨华的因素,要研制出這样的台斜织机,也几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魏国的纺织技术难道已经远远地超過齐国,达到令人匪疑所思的地步?
围着星图转了几圈,杨华仍然不得其解,却又找不到人探讨,正要作罢回席,却与一人撞了個满怀。低头一看,却正是之前在天象仪前遇到的那個少年。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這块幕布能织這么大?”少年歪着头,一副考究的样子。杨华本有些歉意,不過看对方丝毫无碍,還知道他心裡最大的疑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莫非你知道?”
“這有什么!”少年扁了扁嘴:“我家织工也能缝接得天衣无缝。”
“缝接?真的行?”杨华也不是沒考虑過由几块布缝接而成的可能,围着转的這几圈都在仔细寻找缝接的痕迹,可是根本沒有任何发现,否则也不会如此失神撞上這名少年。
少年却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居然真的是如此,我還以为……周室果然沒有希望了,连星官都這么沒见识。這样吧,回头我让人送你一块,要不要顺便帮你把星图绘上?”
沒想到对方会這样說,杨华一时语塞。
一個中年男子走過来亲昵地拉起少年的手:“平,记住了嗎?”
少年似乎颇不喜歡被人当小孩子看,挣脱男子的手向楚国的席位走去:“早记住了,沈叔,這星图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多几颗星嗎,而且還有些地方弄错了。”
看着少年的背影,杨华却惊讶不已。
他能看出這幅星图的错误還沒什么,可這少年才多大,口气居然不小。
而且,他說的记住是指整幅星图嗎?
這么短的時間能记住如此巨大的星图,经历過三年“地狱”模式学习杨华自问也力有不逮,這可不是背一篇课文或元素周期表那么简单!
這少年绝对是個自己熟悉的名人,到底是谁呢?平?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沒有呢。早知道真该好好学习歷史,把這些歷史名人個個如数家珍,自己恐怕就好混多了。
各国星官的震惊显然令石申非常满意,任由众人观摩许久之后才招呼大家重新入座。
“這幅星图历经魏国五代星官百余年的观察积累,直至数月前方由在下代为完成,不敢私藏,此番会后,将赠送给所有参会国一份,以待合众人之力励进更新,日趋完善。”
听到這话,众人先是一喜,接着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石申的话倒是不假,這份星图详尽之处确实要胜于各国目前所藏,不愧为魏国五代星官百余年的心血结晶。照理說,白白的得了這么一份星图,任谁也该高兴。
可是在這样的场合,石申那番看似毫无瑕疵的话却不得不令众人有其他的想法。
在星官大会的举办权沒有落入各诸侯国之前,主办的宗主国下赐星图倒是很常见的事,甚至有时還要诸侯国屈身恳求。
可自从由各诸侯国举办之后,這样的行为就完全沒有了,各国都希望在天文历法方面独树一帜,成为各国效仿的典范,从而赢得观天授时的特殊权力。
所以一般来說,各国有什么新的进展,大多秘而不藏,能公开拿出来交流的,大多是众所皆知的前人典策。
赠送星图当然不会是石申的個人行为,必然要得到国君授权,其后便有着魏国的国家意志。
虽然說的是赠送而非赐予,可能成为星官的人都不会是傻子,天官阁建筑群的布置用意当然不止苌弘一人能够看出。
怪不得魏国对這次的星官大会如此重视,原来真是要着手各诸侯国一直想做却无力去做的事情:观天授时,典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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