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四
五月的曼徹斯特,天廣雲淡,磚紅色的哥特建築與澄澈瓦藍的天空相映成畫。
池眠在那時第一次見到夏暖,也是唯一一次。
Sven在轟然迴盪在禮堂上空的掌聲優雅下臺,池眠即將畢業,有幸結識這位她日後攝影路上的引路人。
她正在後臺等他,他們約好了接下來一起去看一個攝影展4。Sven一回到後臺,池眠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擁抱以及讚美。
她和Sven一直亦師亦友,相同的興趣愛好締造廣泛的話題,彼此的性格又都是好相處的,套用老生一點的詞就是“相見恨晚、一見如故”了。
在他們並肩往外走的路上,池眠看見了夏暖。那時的夏暖和現在五官沒有太大的變化,只能說現在脫去了青蔥的稚氣。
而那時她素面朝天,卻也生機勃勃,坦然站定在他們面前時,眼中除了勢在必得的自信毫無懼意。
嘴角勾起笑容,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一口流利純正的英式英語夾雜着少年意氣的鮮活:“MrFenname,我想向你學習攝影。”
池眠興致盎然地瞥了眼Sven,眼帶挪揄之色。Sven眼中也有幾分驚訝,他少年出名,而今成名已久,想要拜入他門下的向來不在少數,但像眼前這個稱得上嬌小玲瓏的中國女子這般直白的還真是屈指可數,連客套的話都省略。
放在旁人面前可以說是失了禮數,但Sven今日心情頗好,直白也變成了率真。
他溫和地望向夏暖,湛藍的眸子如同天空一般澄澈:“夏暖小姐,你有什麼作品可以讓我們欣賞一下的嗎?”
夏暖脣角綻開一抹自信的笑,宛若暖陽。她自然是有備而來,而Sven這話讓她知道,她抓住了這位攝影大師的好奇心。
池眠也有幾分興趣,現下距離攝影展開始還早,時間尚有餘裕,索性順水推舟:“不如我們去一邊的休息室坐下來慢慢說?”
作爲半個東道主,池眠主動去給他們倒水,也給他們留出單獨相處的時間,希望眼前的這個小師妹能抓住機會。
不過現實顯然偏離了她的預期。
夏暖眸光黯淡,但隱約間還是看得見眸中的執拗,言辭間已經帶上幾分急切:“MrFenname,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拒絕的理由。”
見池眠過來,Sven將平板遞給她:“CHI,你來看看。”
池眠也不推諉,直接接過。
她低頭專心地看着,夏暖卻覺得羞辱——她只是想要一個理由而已,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多大的問題,但結果Sven卻讓一個只不過比她高兩級的師姐來點評,這對於她來說簡直是莫大的羞辱!
半晌,池眠緩緩擡頭,看見夏暖臉上毫不遮掩的憤然,指尖點了點屏幕,隨後不帶感情地說:“沒有特點。”
夏暖瞪大了眸子,幾乎是立刻反駁:“什麼意思?”
Sven見她反應如此大,先前的好感霎時被抹去。
池眠覷她一眼,繼續點評:“你拍的照片的確很美,構圖、用光都無可挑剔,甚至技術也掌握得很好。可事實上,只要其他任何一個人擁有一定的基本功,帶上一個相機在那裏按下快門,就能得到和你一摸一樣的照片,而這樣氾濫的作品,毫無價值可言。”
幾句話,一針見血。
夏暖給他們看的作品十分平易近人,就是在曼徹斯特大學取的景。池眠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用意,她試圖展現自己的實力,所以用了最常見的景,但卻沒能成爲嘴獨特的那個人。
整組的照片都偏向唯美的畫風,池眠承認了它的美,但在藝術上,美不等於價值。夏暖可以成爲一個合格的商業攝影師,但她若始終沒有自己的風格很難在攝影界取得較高的成就,Sven拒絕她也在情理之中。
夏暖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臉色青青白白,輕輕起身後,她向Sven鞠了一躬,退出休息室,從頭到尾沒再看過池眠一眼。
Sven見狀打趣她:“CHI,關於攝影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池眠摸摸鼻子,心想你不是知道我一貫這樣,才把鍋甩給我讓我來打擊人家小姑娘的麼?
後來池眠工作漸忙,再沒關注過她,不想再見經年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比起前幾年的鋒芒畢露,夏暖像一塊棱角分明的石子已被歲月洪流磨平了許多。更誇張的說,夏暖像換了個性格,宛如有着利爪的狼收起野心披上溫柔的外衣。
但不論怎樣,這也不能改變她們可能站在對立面的事實。
池眠不想跟林狄兜圈子,應了夏暖那句“池師姐”就直截了當地說:“夏師妹來這裏做什麼?”
夏暖抿脣笑,心裏卻是不屑,她不過客套一句師姐,她卻受得理所當然:“自然是和池師姐一樣,來拍mv的。”
“是嗎?”
“她負責另一支mv。”林狄笑着解釋。
既然不是同一支mv,沒這麼沒腦子的讓她們較量,池眠也懶得再廢話,指了指謝笙手中的行李:“我們先回房間放行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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