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六
後來似乎是一段兵荒馬亂的日子。
真正的天翻地覆,從那時開始。
如同池眠所料想的一般,林狄讓她和夏暖同時出一個策劃案,最終決定權在他手,他來決定誰先拍攝。
先拍,贏;後拍,輸則成了定局。
謝笙很快調了人過來,除了那天到酒店池眠與夏暖正面碰上,她幾乎沒再見過她,兩邊都進入了緊鑼密鼓地策劃過程。
池眠倒希望夏暖是真的準備堂堂正正地和她較量一番,那樣她也能看看,當年那個自信得盲目的姑娘如今長成什麼樣子。
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當池眠盯着乾乾淨淨地策劃案時就知道出了問題。爲了防止有人泄密,電子稿終稿和合稿都只有池眠這裏有,每日她都只給他們留下紙質版,而紙質版裏在所有人都離去後,她會夾一根頭髮絲在裏面,工作室的門上也是如此。
今早她來到工作室,門縫裏的頭髮絲已經不見,有一份紙稿裏的髮絲也不翼而飛。
昨晚有人進來動過策劃案了。
工作室的鑰匙只有池眠和謝笙有,要進去只能從他們這裏入手。謝笙不可能會背叛她,連她被所有人懷疑的時候她們都能一起走過,而如今她能給謝笙的也都給了她最好的。
池眠自然是信她的。
幾乎是毫不猶豫,池眠第一時間通知了謝笙這件事。
“你想想誰比較可疑。監控錄像我去調過了,昨晚十一點到十一點半這段時間是空白,對方動作很快,對我們這裏顯然很熟悉,應該是我們這邊的人。”
池眠揉了揉眉心,看着鋪滿小字的A4紙,神色難辨:“到底是誰做得你去查,策劃案照常進行,其餘的你全權負責。”
她垂着眼,長睫微闔,謝笙無法獲知池眠眼中的情緒,但她能感覺到她是鎮定的。
沒由來的,謝笙突然就想到了四年前的池眠。
那時池眠也正處於風口浪尖,她紅得太快,但業界內衆多人卻對她都極不看好,她想要證明自己,而最簡單最粗暴的方法就是參賽、拿獎。
參加了幾個小型的攝影比賽,池眠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她的目標逐漸瞄準一些國際大賽,她預備參加第一個比賽是PicturesoftheYearInternational。這已經是一個較高的起點,POYI有着多年的歷史,又是全球盛名。
池眠參賽消息一出,衆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她,她到底是能成爲才貌兼具的明日之星還是始終是一個只可遠觀的花瓶,可以說是一賽決定。
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去準備,全身心地投入、極力地尋取靈感。
池眠一直明白一個道理,努力不等於回報,許多事還看有沒有天賦。所以當她發現自己對攝影的喜愛並且在這方面有着不可多得的靈感與天賦時,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它,否則多年孤身一人在國外她一個人也熬不下來。
而她也沒有辜負自己,她的作品獲獎了——只是很遺憾,攝影師不是她。
哦,她的作品被人偷了。而她連交都來不及交就被Sven告知有人已經用這幅作品參賽了。
一切爲時已晚,她沒有證據,也沒有人會相信她;時間也不夠她再重新準備一幅。
池眠最終退出了比賽。
同行的嘲諷、媒體的譏笑,池眠尤還記得,當時難以平復的心情已經很難再次感受,但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喫一塹長一智總是沒錯的,否則這次她也不會留下這麼個心眼。
“眠眠,你準備怎麼做?”謝笙極少喊她的名字,此刻她卻想喊她。
真心念出那個人的名字時候,她總是能感受你的存在的。
她和池眠是上下級又是朋友,而池眠對朋友向來以真心待之,謝笙不想給別人留下池眠這個老闆太過軟弱好欺的印象,總是刻意不在衆人面前喊她,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習慣。
池眠沉默半晌,緩緩擡眼看她,嘴角翹起零星笑意,有些狡黠卻又有些失望:“謝小笙,我還有另一套方案。”
謝笙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吃了定心丸就去做自己的事,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池眠並沒有騙她,她的確早在一開始就準備另一套方案,而那一套方案被留下不是因爲不及另一套方案出彩,而是因爲池眠太過喜歡。人都有私心,她也不例外——那套方案她原本是預留着她和某人結婚時自己用的。
眼下也只能忍痛割愛。
要一個獨立完成策劃案,就意味着她的工作量以倍數增加,時間也更加緊湊。
嘖,她可能要連和沈詮期煲個幾分鐘的電話粥的時間都沒了。
想到這裏池眠就要些怨念,但事分輕重緩急,她還是給沈詮期發了消息簡單說明此事。
其他人還在照常做着那個已經泄漏的策劃案,抓內鬼的事池眠眼下也沒精力管,只能讓謝笙盯着。
爲了不讓他們起疑心,池眠表現得和平常無異,連下班時間都和平時差不多,只是回了酒店房間後,她還得通宵達旦地趕工。
不眠不休好幾夜,總算趕在最後時間完成。
事情一完成,腦子裏繃緊過度的最後一根弦應聲而斷。長久連續的運轉過後,池眠只覺得疲憊。她的腦子已經轉不動了,只好清早就把謝笙叫到房間來,讓她挑完錯字後再將格式整理好打印出來。
謝笙很快將東西整理好,回身去看卻見池眠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秀挺瓊鼻發出輕微的鼾聲。
拿了件空調被給她蓋上,等到時間差不多謝笙才喊醒她。
揉了揉臉,池眠拿着東西就去見林狄。
夏暖比她來得早,見她神色疲倦眼中微微有着得意:“池師姐是沒休息好嗎?”
池眠將她的神色一覽無餘,反脣相譏:“託你的福,熬了幾天夜。”
熬夜?夏暖穩操勝券的心突然開始動搖,事情似乎和她預料的方向不太對。
瞥了眼桌上擺放好的另一份策劃案,池眠將自己的放在林狄面前。
不算長的等待,池眠和夏暖都等得有些煎熬,池眠是困的,夏暖是不安導致的。
“我看完了。”林狄緩緩開口,面色平靜地宣佈:“先拍池眠的。”
話音剛落,夏暖就騰得站起來,椅子和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爲什麼?!”
“我的策劃案昨天就給你了,池眠的明明是抄我的!”
蠢貨。池眠嗤了一聲。
林狄掀掀眼皮,撿了池眠的策劃案扔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夏暖看了他一眼,匆匆拿起,越看臉色越難看。“你早就知道了?”她面色冷凝地望向池眠,眼中恨意清晰如刺。
“都說了託你的福了。”池眠涼涼地甩下一句話,再斜眼看林狄,他倒是無所謂,也不知道他這麼做到底意義何在。
轉身走向門口,池眠忽的頓住了腳步,淡色的脣勾起譏諷的笑,連着幾天的熬夜臉色也不大好。
可她睥睨的眼神卻又讓你覺得,她依舊是高高在上、無法企及的。
輕如鴻毛的聲音從她脣畔溢出,不大,但擲地有聲:“夏暖,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學我者生,像我者,死。”
“我有能力做出一份案子,那我就有把握做出一份比它更好的,因爲我靠的是腦子,而不是——抄襲。”
最後兩字飄落,玻璃推門也搖搖晃晃地合上。
回到房間,鑽進被窩時池眠已經有些迷濛,但還惦記着沈詮期,硬撐着給他打了個電話:“沈詮期,我想見你。”
她要在夢裏許個願,希望睜開眼就能看見他。
池眠這一仗算是贏得漂亮,而林狄此刻卻在爲她的大勝遭受詰問。
“周狄,我們說好的要慢慢整死他們呢?!你是不是反悔了!”有些年老的男聲越說到後面拔得越高,林狄都有些擔心他氣急敗壞過頭,一口氣上不來把自己玩死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香醇的氣味越發誘人:“林狄,我現在叫林狄。”
今天的池眠,果然沒讓他失望。老東西們送一個那樣不入流的貨色到他身邊就想打壓池眠,也不知道是太高看自己還是太小看池眠。
“我管你姓周還是姓林!現在沈詮期收購周氏的計劃已經開始慢慢實施了,你還想不想要周氏了!”那人試圖開始勸說他。
林狄挑眉:“我不想要周氏的話,爲什麼要找你們合作?”可他語氣實在隨意地無法讓人信服。
“你爲什麼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們,實在很讓我懷疑你的誠意。”男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激動過頭了,壓下情緒想要拿出談判的姿態。
說來實在嘲諷,明明是林狄找上他們的,結果現在主動權卻在他手上。
林狄依舊不疾不徐:“你不覺得看着獵物一點一點掙扎至死會更有感覺嗎?”
陰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打了個冷顫,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是他獵物,而他是揮舞着鐮刀的死神,正在慢慢向他逼近。心裏罵了聲娘,這傢伙真是邪了門了,當年沒死也是算他命大。
勉強得了承諾,男人才將電話掛斷,看着牀上昏迷不醒臉上青青腫腫的少年,心中越發憤恨,他要加快動作了。
門被敲響,夏暖推門而入,已不是那日池眠見到的親暱,她的步子間帶上了恭敬。
就這麼晾着夏暖,林狄將杯子裏的酒一點一點倒掉,地上鋪了地毯,液體一沾上瞬間就被吸乾,像是沾了血。
林狄終於擡眼看她,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夏暖,我能捧你,也能毀你。如果你再有什麼小動作,那你可能要給人當一輩子的二/奶了。”
轉頭就向那邊打小報告,夏暖也就這點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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