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从上了马车,他几乎都是冷着一张脸不說话,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忽然暴起给宋随意杀個人助兴。
宋随意也被他這样子唬住了,有点纳闷。
关承酒既然答应让他躺着出来,那就說明這事在他看来沒那么所谓,顶天就是让他有点不爽而已,那应该不至于不爽這么久,他可不是個会给自己找气受的人。
那为什么要对他甩脸色?
宋随意躺在关承酒对面,直到到了宋府门口也沒想清楚,干脆不想了,起身跟着关承酒下了车。
回门是姑爷拜见长辈的日子,但关承酒是王爷,所以宋家人得反過来拜见他,两人一进门,以宋太傅为首的一群人便都跪下行礼,直到关承酒說了平身才起来。
宋元修年近古稀,是宣宗年间的状元,历经三朝,起起落落,直到先帝时才坐上這個位子,再過几年就可以告老還乡,沒想到安享晚年的日子沒等到,先帝忽然就沒了,他一跃成了四朝元老。
朝中起码三分之一的大臣能算是他的门生,就连先帝和摄政王也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在朝中地位极高。
他为人耿介忠直,地位虽高却从不结党营私,只是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本职,不然也不会這么受几位皇帝的看重。
对于這個爷爷,宋随意其实也是尊敬的,一来是他虽然古板严肃還打他手心,但对他其实不错,教他规矩更多的也是怕他不懂事犯了皇家忌讳丢小命,就是要跪着听這点真的很让人头疼。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宋元修真的是個忠君爱国的人设,多少小反派想拉拢他都拉拢不到,后来得知儿子参与谋反也是毫不犹豫站在了皇上那边想来個大义灭亲结果反而被儿子软禁,是真的很惨。
而他那個参与谋反的儿子……宋随意目光看向他爹宋云华,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宋元修身后,脸上的笑容讨好又带点傻气,看上去像搞笑节目裡串场的路人,半点杀伤力也沒有。
但谁能想到他脑子裡全是想搞一波大的,觉得宋元修爹位高权重却不懂得利用太浪费要取而代之,被发现后卖惨装可怜,却沒想到宋元修不为所动,干脆把人软禁了,打着宋元修的旗号去活动。
然而站都站错阵营,整本书最大的反派其实是关承酒,其余反派在动到男主之前就被关承酒按死了,宋云华站了一個翻车,被宋元修以死谢罪保了下来,他還不死心又站了另一個,最后连累全家——主要是连累他惨死。
他真的被坑得好惨!
宋随意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走過去恭恭敬敬地朝宋元修行了礼:“爷爷。”
落落大方,一看就很有家教。
宋元修很满意。
其实宋随意以前是不会的,刚开始几次读档每次都被宋元修押着学,后来就渐渐成了习惯。
宋元修跟孙子說了几句话,便道:“先去见见你娘吧。”
宋随意眸色一凛,来了!
他转头看向关承酒,用眼神暗示他。
关承酒只是淡淡地看他,不发一言,但宋随意却诡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种事,不好拦。宋随意:“……”說好的给他撑腰呢?
堂堂摄政王,居然欺骗他這個可怜的十九岁少年,当众反悔,太不是人了!
于是他一把抓住关承酒的手腕,朝他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王爷也沒见過我娘,不如一起。”
关承酒:“……”
不等他回答,宋随意已经拖着人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动作谈不上蛮横,甚至還挺温柔,但有胆子這样拉着关承酒而且還沒被关承酒噶,已经說明他们关系很不错了。
這一点,教大关承酒的宋元修自然知道,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一时陷入沉思。
难道两人之前就见過了,這桩婚姻并不是误打误撞,而是关承酒蓄谋已久?可关承酒看上他孙子什么?
而且他孙子之前胆子有這么肥嗎?不是听到王爷的名号就开始怕了?
宋元修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发现以前跟孙子相处的日子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一時間也记不起他胆子大不大了,顿时有些羞愧。
他对孩子的关心還是太少了。
殊不知這些其实都是受到神秘力量的影响,也正是因为這样宋随意才会对自己的变化那么不加掩饰。
无论是外貌性格還是過往的一切,這個世界都会对他這個外来者的存在做出一定程度上的调整,那些认识他的人就算发现他的异样,顶多就是生出一点想不通的疑惑,然后這种疑惑会被模糊掉,很快被他们抛诸脑后并接受他现在的设定。
当然,這种影响对关承酒這种沒见過他的人是不起作用的,敏锐如他,一下就捕捉到了宋元修方才那一瞬的迟疑,眸中也浮起些许疑惑。
這种疑惑直到进了祠堂,看见宋随意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的模样才消除些许。
他走過去拿了香,也跟着拜了拜。
不管他跟宋随意是什么原因才成婚的,那也是過了明面的,宋随意的母亲就是他的岳母。
“听說娘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走的。”宋随意将香插进炉子,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忽然說了這么一句话。
倒也不是真的难過或别的什么,毕竟人走的早,别說他這個鸠占鹊巢的假货,就是原主估计也对這個素未谋面的亲妈沒多少感情。
只是他之前来過很多次都是一個人,這次忽然多了個人,有感而发罢了。
古代人水平有限,难产死亡率很高,女人生孩子基本是拿命在搏。
但宋云华真的很渣,完全不值得。
宋随意目光微抬,看向供桌上那块写着原主母亲名字的牌位,轻声道:“我娘死后才一年,我爹就娶了别人,听說要不是爷爷拦着,他其实刚出七就想娶的,差点把爷爷气死。”
关承酒沉默着沒有說话。
他生在皇家,所以他对這种事的感觉其实比宋随意钝很多。无论是父皇還是皇兄,后宫都不缺人,人太少大臣還会一直上书让他们扩充后宫开枝散叶,就连他自己,也从来不缺想给他塞人的,甚至定下跟宋随意的婚事那天,就有人建议他纳個女人要個孩子。
但钝并不是蠢,他自然明白宋随意的意思。
這种安静的谈心一样的氛围,让他不自觉有些松懈,神色也不再绷着,只是依旧沒說话。
不過宋随意也沒想从他那听见什么,自顾自道:“都說人死如灯灭,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這個世界上又那么多奇怪的事,說不定她什么时候就复活了,你說那时候她会想干什么?”
关承酒沒想到话题忽然从家庭伦理一下跳到了這么玄幻的方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皱起眉冷冰冰地“嗯”了一声,听上去很是高冷。
“唉,跟你聊天真沒意思。”宋随意叹了口气,衣摆一撩,在蒲团上坐下了,“一会再出去吧,我爹不敢进来,不想见他。”
关承酒闻言,问道:“你以前不想见他就会躲到這裡?”
宋随意含糊地应了一声,以前读档他的确经常在祠堂躲着,但這种话肯定是不能实說的,于是道:“他觉得对不起我娘,怕我娘去找他,不敢来,但爷爷敢,他觉得愧对我娘,所以一直试图教我别做渣男。”
“试图?”
宋随意:“……”
不得不說关承酒是有点抓重点的能力在的。
“因为我沒有学好。”宋随意只好道,“我最大的梦想是做一個有三宫六院的渣男,为宋家开枝散叶。”
关承酒想了想他這几天的在王府的表现,确定了他吹牛是真不打草稿。
两人正說着话,宋云华在门外唤了一声:“王爷,茶水已经备好,祠堂烟大,還請移步前厅。”
宋随意扭头看向关承酒,再次感叹关承酒的好用。
换作以前,宋云华一定直接叫他出去,不出去還要跳脚。
倒是关承酒误会了他的意思,问道:“不想去?”
宋随意摇头:“有你在,他不会找我麻烦,走吧。”他說着站起身,拉着关承酒出去了。
宋云华看见开门的是他,本来還想训了句,结果嘴刚张开,关承酒就从后头走了出来,顿时闭了嘴,笑得一脸讨好。
宋随意在心裡叹了口气,对這個便宜爹是真不知道說什么好。
关承酒看他這样,也皱了一下眉:“宋云华。”
宋云华立刻应了一声:“王爷有何吩咐?”
语气和表情都狗腿得宋随意牙疼。
本来還想再腹诽几句,但转念一想他這态度的原因,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宋云华不会以为他跟关承酒关系好,又在动什么歪主意吧?毕竟以前也不是沒有過。而且根据他的经验,关承酒肯定能看出来,還会因此对他生出坏印象。
想到這,宋随意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关承酒的脸色如他料想的那样,已经沉了下去。
他就知道,唉……想回去睡觉了。
他就不该来的,怎么就被一個担架哄出来呢。
“宋云华,你想要去江南的差事?”
按照关承酒的性格,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說,但回去后会再派人盯着他說不定還会找点麻烦试探他,算了只要不打扰他睡……嗯?
宋随意愣了几息才惊讶地发现关承酒刚刚居然开口问了?而且還问得這么……這么……护短。
虽然关承酒自己可能沒发现,但宋随意太了解他了,如果关承酒真的怀疑他,肯定会拐着弯敲打他,让宋云华别搞小动作,這种直接的质问就是把他摘出去了。
這真的很奇怪。
昨天的荒唐猜测再次浮了出来,宋随意看着還战战兢兢的便宜爹,把到口的询问又咽了回去。
晚点再问吧,這种惊天大秘密還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了!
但关承酒并沒有给他询问的机会,打发走宋云华后他忽然面色一肃,转身冷冷看着他,连语气都有些尖锐:“你最好识相点。”
凶得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甚至有過之而无不及,着实把宋随意吓了一跳。
他意识沒反应過来,呆愣愣地点了一下头,看上去乖乖的,還有点傻气。
关承酒看他這样,神色顿时缓了些:“我去见见太傅。”
說完便走了,留下宋随意满脸懵逼。
這变脸,懂了,关承酒不是重生了,是双重人格!
之前只是沒发病吧!
而且不是带他出去嗎?怎么丢下他自己就走了!鱼的记忆嗎!
关承酒不在,他去哪都容易碰上人,保险起见還是回祠堂睡觉吧,正好用来放供品的桌子现在沒用。
想着,宋随意转身回了祠堂,弯腰捡起地上的蒲团往供桌上一放,爬上去躺下了。
两张方桌拼的床宽度是够的,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短,還硬,而且這裡真的很阴,凉飕飕的。
唉,想念王府的床,将就一下吧。
宋随意长叹了口气,眼睛一闭,安详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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