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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医药费不能少

作者:金面佛
周秋萍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深一脚浅一脚带着两個孩子去镇上卫生院的。

  1988年的冯家村沒有路灯,她背上趴着大女儿,怀裡抱着小女儿,连空出只手打电筒都做不到。

  现在有电视机的人家少,电视节目也少。农村人除了赖在牌桌上不肯下来的牌瘾之外,基本上睡觉都早。整個村庄都陷入了酣眠,只偶尔有狗叫和虫鸣伴着风声传来。

  好在冯家村离镇上不算远,靠两條腿走過去也就三四十分钟。可即便如此,周秋萍跌跌撞撞走进卫生院时,整個人也都软了,全凭一口气撑着。

  值班护士正在跟医生聊天,见她进来還笑了声:“哟,你运气倒好,赶在下雨前进门。呀,淋到了?怎么都潮了。”

  周秋萍张张嘴,還沒开口請大夫帮忙看孩子,就眼前一黑,整個人软了過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人已经躺在了雪白的病床上。大女儿踮脚趴在床头,眼泪汪汪地喊:“妈妈……”

  周秋萍艰难地开口:“青青,妈妈沒事,妹妹呢?”

  护士過来给她拔针头,闻声沒好气道:“你這個人怎么一点数沒有?贫血這么厉害還低血糖就一個人带两個小孩,我看你时不要命了。家裡人呢?”

  周秋萍晓得人家救了自己,赶紧道谢:“谢谢你,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旁边病床上的人帮忙解释:“這儿呢,睡得香的很。大夫說要观察,等头上的包消下去就好了。”

  护士帮着将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丫头抱到了周秋萍床头,又忍不住抱怨:“就你這样怎么带两個小孩?看吧,孩子摔了吧。家裡人呢?”

  周秋萍张张嘴巴,沒替人要脸:“孩子是被她爸爸扔在地上的,她爸爸打牌去了。”

  病房裡瞬间寂静,然后护士骂了起来:“打牌打牌,打個死人的牌!小孩都這样了,他還打牌啊?”

  病房裡的人也跟着附和:“就是,一点数都沒有,這时候還打牌。”

  隔壁床的奶奶更是开了罐头盖子招呼周秋萍:“姑娘,他家不管你跟孩子你更要管好你们母女。来,吃罐头补充营养。你還喂奶吧,就瘦成這样。”

  周秋萍鼻子一酸,差点儿当场掉泪。還是有好人的,重生到现在,她在婆家沒感受到的人情味全在医院裡受到了。

  她沒跟人客气,她现在的身体有多糟糕她心裡有数。之前护士說她身上淋湿了,其实那都是出的虚汗。

  她道了声谢,就接過糖水罐头往嘴裡送了一勺。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真甜啊,她已经好多年都沒尝過這样的甜了。

  周秋萍吃了两口,不好意思再吃下去。现在罐头也是奢侈品,一般人家除了病号,等闲可吃不上罐头。

  隔壁床的奶奶推辞:“你吃你吃,我不能吃甜的。”看周秋萍推让,她又招呼青青,“你妈吃不下就你吃。天热了,不吃也会放坏。”

  青青說话早,虽然才两岁大,却也能听懂大人的话。她懂事地摇头:“我不吃,吃糖牙齿坏。”

  老奶奶笑了:“哎哟,你才多大点的人,牙還沒长齐呢。”

  青青不吭声,小心翼翼地看妈妈。

  周秋萍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儿懂事的让她心疼。她温声道:“吃吧,快谢谢老太。”

  1988年在镇上买吃的已经不用票了。她准备去供销社买瓶罐头或者麦乳精還人情。

  青青這才笑逐颜开,自己拿勺子舀罐头吃。她从断奶后就自己吃饭了。

  结果一勺加了温水的罐头送进嘴裡,她刚咽下去就吐了出来。

  周秋萍伸手想帮大女儿擦嘴,手碰到了孩子额头,才惊讶地发现:“怎么這么烫?”

  大女儿发烧了。

  大夫過来又是测体温又是拿着小手电筒照来照去,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孩子受了惊吓又吹了风着凉,所以才发热。

  這么小的孩子打针都困难,只能先给擦身体暂时观察,要是后面情况不好再给打针。

  周秋萍哪裡敢放松,她盯着孩子一宿都沒敢合眼,生怕俩丫头会有個三长两短。

  一直到天蒙蒙亮,大女儿的烧退了,她又给小女儿喂了回奶,才趴在床头迷糊着了。等她醒来时,隔壁床的奶奶已经出院。临走前還留了黄桃罐头和奶粉给她。

  周秋萍懊恼,她太失礼了,居然连招呼都沒跟人打一声。

  护士安慰她:“行了,谁沒個落难的时候。乡裡乡亲的,下次碰到了再回礼好了。对了,你医药费该交了,不然我們不好交班。”

  周秋萍這才想起自己昨晚带孩子出门时沒拿钱。她重生前已经习惯手机支付,手机身份证钥匙才是标配,這会儿方知晓钞票的好。她赶紧摸口袋,掏了個底朝天也只抓出几张毛票,连一块钱的整钱都沒一张。

  周秋萍沒等护士眉毛皱成团,赶紧起身表态:“我马上回家拿钱。”

  可她還沒抬脚,問題就摆在眼前。她一走,她两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儿怎么办?

  還是病房裡的家属主动开口:“你快去快回,孩子我們给你看着。真是造孽,嫁了這样的人家。一晚上都沒個人来帮忙搭把手。”

  大女儿青青醒了,细声细气地保证:“妈妈,我看妹妹。”

  睡醒了吐泡泡的小女儿挥舞着胳膊,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附和姐姐的话。周秋萍鼻子一酸。

  她昨晚還打算跟冯家人同归于尽,现

  在却只想带着两個女儿好好生活。有這么多好人,這么多人帮她,女儿又這么可爱,她凭什么要为了人渣搭上一生。

  周秋萍匆匆道谢,赶紧往冯家村赶。村庄醒得早,這会儿下田下地的都忙起来了。冯家快要上梁封顶的楼房边也围了一圈泥瓦匠,忙着砌墙。倒是老宅裡空无一人,冯二强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秋萍伸手推卧室门,门上了锁,放钥匙的地方空空荡荡。

  她心中一股邪火往上冒,好啊,晓得她带女儿去医院要花钱,干脆铁将军把门。

  她收拾了自己跟女儿的换洗衣服,转身出门,直奔冯家新盖的楼房,伸手拦住监工的妯娌:“嫂嫂,青青跟星星都住院了,你快拿钱给我看病。”

  冯大嫂正在讨好婆婆:“妈,天热你胃口不好,我杀只鸡给你补补吧。”

  反正那鸡也是弟媳妇喂的。

  她听了周秋萍的话,怀疑弟媳妇的疯病還沒好。冯二强女儿生病管她這個大伯娘什么事?她疯了拿钱做冤大头。

  冯大嫂会做人,当着這么多乡亲的面,她只做出担忧的模样:“哎哟,小丫头就是身子弱。二强去瓦厂拖瓦了,你别急,等二强回来我喊他马上去卫生院。”

  冯老太先叫起来:“一個□□丫头還上什么医院,白糟蹋钱。”

  周秋萍面无表情:“我也是女的,你也是女的,大嫂也是女的,都该生下来就摁进尿桶裡闷死!”

  冯老太叫小儿媳妇大不敬的话吓了一跳,立刻拍着大腿开始酝酿情绪准备嚎啕。

  周秋萍却不理她,只盯着冯大嫂:“我等二强有什么用,他身上又沒钱。大嫂,从起房子到现在,半年時間,你跟大哥可一分钱的工钱都沒给二强。”

  冯老太声音拔高了八度,尖得跟锥子似的戳人耳膜:“你個丧门星叫什么鬼话,這一家人盖房子還要给工钱啊。兄弟俩不都是你帮我我帮你嗎。你诚心要搅散了這個家。”

  周秋萍恍然大悟:“這样啊,妈,那大哥大嫂什么时候给我家二强盖楼房啊。”

  冯大嫂差点沒晕過去,她疯了给小叔子家盖楼房。

  這楼房婆婆是掏了钱,但她家也出了起码一半好吧。早两年大队建筑队红火,她男人作为负责人沒少挣钱。

  這时候,她倒是選擇性遗忘了小叔子也跟這建筑队东奔西跑干了好几年活,压根就沒拿過多少工钱。

  冯老太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盖個屁房子,不下蛋的鸡,绝户的东西還想住楼房?做你的大梦去!”

  周秋萍也不歪缠,点头认可:“那是,既然妈沒打算给二强盖房子,用不着大哥大嫂帮忙换工,那大嫂你赶紧把二强的工钱算了吧。二强是大工,一天五块钱。从去年十二月一号到现在,他一分钱也沒拿回家。大嫂你赶紧给我钱,星星磕到了脑袋,大夫說要送县裡找医院呢。”

  冯大嫂张张嘴巴,被噎得說不出话来。好家伙,這個弟媳妇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半年的大工工钱。那可是九百块!

  周秋萍根本不给她回绝的机会:“大嫂你跟大哥不给二强工钱,是打算养我們家嗎?也行,二层楼,一家一层,谁都别占谁便宜。”

  冯大嫂骇然,完全沒想到平常不声不吭不争不抢的妯娌会突然间跟鬼上身似的,完全变了個人。

  她眼睛珠子一转,打定主意开始哭穷:“哎哟,秋萍你不是为难人嗎。這盖房子我還问娘家借了好几千块钱呢,现在哪有钱给你。现在是家裡的关键时候,咱们力要往一块使,這时候你可别耍脾气啊。”

  冯老太在边上附和:“你别不懂事,成天沒事找事。”

  旁边冯大嫂娘家人以及跟她相熟的村民都跟着帮腔:“是啊,秋萍,這一时半会儿的你要你嫂子拿這么多钱,也太为难人了。”

  周秋萍冷笑,扭头冲骑着自行车過来的男人喊:“梁平,听到沒有,把钱還你姐,你姐沒钱,那彩电她不要了。”

  冯大嫂娘家就在本村,她弟弟闻声停下自行车,焦急地喊:“姐,我托了一堆人才弄到的彩电票。钱不都给我了嚒,你现在不买,一会儿彩电就被人买走了。人家愿意加价到两千块买。”

  冯大嫂還沒来得及吭声呢,周秋萍已经冲到自行车面前,直接拎起车筐裡的包,摸出裡面装钱的大信封。

  “大嫂,一天不看彩电不会死人,我女儿沒钱看病会沒命的。二强的工钱我拿了,多的部分就当是你跟大哥欠他這些年的工钱吧。”

  上辈子,她小女儿夭折后连冯家的祖坟都不能进,只能一大早天不亮就背着人偷偷埋了。

  她一個人跪在地上哭时,她大伯子家可是兴高采烈地招呼村裡人去他家看新电视。冯二强那個畜生還骂她哭丧着脸,存心给家裡找晦气。

  那個时候,她真想砸了那破彩电,赶走所有笑嘻嘻看电视的人。那是她上辈子头回想要反抗,可惜沒有真付诸行动,反而觉得是自己的错,结果一错再错。

  现在,她等不及砸彩电,她只要拿钱带两個女儿远远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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