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挣钱的门路
谁敢碰她,她就大喊:“我女儿贱命,老冯家的女的都不是人。有钱买彩电沒钱救命!”
冯家村的人虽然多半重男轻女,但也不到真不拿女孩当人看的地步。她這一嚎啕,想拦她的人倒不好伸手了。
冯大嫂要亲自动手,冯老太在边上铁青着脸问:“买彩电到底是谁的钱?”
虽然冯家两個儿子的钱交到冯老太手上,最后肯定還是老大家花,谁让老大家养了冯家的宝贝孙子呢。
可她给是她给,轮不到人挑战她当家做主的权威。昨晚上老大媳妇還在跟她抱怨說盖房子缺钱,已经问娘家借了好几千块。现在,两千块钱的彩电钱她倒是能轻轻松松地拿出手了。
冯大嫂心头一颤,晓得自己触了婆婆的逆鳞。
她在心中骂了句“老不死”,脸上却露出讨好的神色:“妈,当然是问我娘家借的。我总不能天天眼巴巴看你去村长家跟那么多人挤着看电视,你哪能受這种罪。”
冯老太并不相信大儿媳妇的话,但对方马屁的确拍到她心坎上了。作为二十多年前被遣散回乡的城裡人,月月有抚恤金拿的她心裡就从来沒看得起過周围這帮泥腿子。
可她還是要敲敲大儿媳的边鼓,不冷不淡道:“噢,那就当你借钱给二强发工钱吧,你跟老大慢慢還。”
冯大嫂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婆媳俩這般一纠缠,待到再抬头,哪裡還看得到周秋萍的影子。
周秋萍一口气跑去镇裡。往卫生院的路上,她還在路边店买了包子馒头和小笼包。
1988年老家镇上已经不用粮票了,比拳头還大的老面馒头散发着清甜的麦香,一毛钱一只。菜包一毛五一個,肉包两毛,小笼汤包最贵,一块钱一笼,不過小小的六只。
周秋萍却沒吝啬,她记得大女儿最喜歡吃汤包。
上辈子她在窑厂背砖头,每当发工资她都会买一笼汤包回家给大女儿過過嘴瘾。
周秋萍去收费处交了五十块钱,拎着一袋子面点回病房,准备分着吃,好感谢大家对她们母女的照顾。
病房裡的人都說已经吃過早饭了,就连大女儿也吃了隔壁床嬢嬢拨给她的面條。
周秋萍笑着劝大家:“那再吃点,天热,东西也放不住。”
众人這才沒跟她继续客气,分头拿了馒头,将大肉包和小笼包留给母女俩。
1988年的肉包馅料货真价实,是实实在在的猪肉馅,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喷香。
周秋萍以为自己不喜歡吃肉,可现在的身体缺油缺肉,一個肉包刚下肚,她又忍不住伸手拿第二個。直到吃完三只包子,她才感觉自己活過来了,赶紧给睡醒了的小女儿冲奶粉。
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继续勉强母乳喂养,搞不好就是三條人命。既然有人家送的奶粉,先让七個月大的小女儿吃奶粉吧,再补充蒸蛋和肉泥,差不多够了。
隔壁床的嬢嬢看她忙忙碌碌,下意识地开口劝她:“也不错了,好歹晓得拿钱给孩子看病。男的嚒,都這样,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根本不会照顾小孩。”
周秋萍心道,女的天生就会照顾家庭小孩?
可她知道人家是好心,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笑笑。
她是一定要离婚的,带着两個女儿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能让冯二强那個垃圾再缠上她们母女。
经過一夜,她也想明白了。冯家人一不要脸二也不会管她两個女儿死活,假如她杀了冯二强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帮她掩盖事实。
为了防止自己在强烈的愤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她還是早点离婚走人为妙。反正丫头在冯家人眼裡根本不是人,才丁点儿大的两個小丫头還得再养起码十几二十年才能换彩礼钱,一旦她离婚,冯二强肯定不会跟她争女儿的抚养权。
只是,离婚以后,她要怎样才能养活自己和女儿,让她们母女仨過上好日子?
上辈子,周秋萍直到老家被洪水淹了,被迫进城打工才渐渐明白女人离了男人也能活,而且沒男人拖后腿,還能活得更滋润更精彩。
可惜她醒悟的太晚,又被自私的儿子道德绑架,直到死了也沒能获得自由。
這辈子,她得早早做打算。
要怎样挣钱呢?进厂上班肯定不行,且不說乡镇企业起起落落,连国营厂后面都经历下岗潮,单是照应两個女儿,她要当工人的话,時間也不方便。
還是做小买卖吧,她上辈子进城打工后卖過衣服鞋子還做過小吃开過饭店。虽然后来因为政策变化加上冯二强這個搅屎棍不断惹祸,最后店铺都兑出去了還欠了一屁股债;但好歹也算积累了些经验。
不能在本镇搞,不然冯二强肯定会缠上来。起码得去县城,让他沒那么容易找到人。她从妯娌嘴裡虎口夺食抢了一千五百块,交完医药费后估计還剩一千四。這些钱,盘個店铺估计够呛,還是得先从摆小摊开始。
那是先卖衣服呢還是先卖小吃?前者挣钱快相对轻松,但要先找准货源。后者辛苦来钱慢,可是本钱小上手快0门槛。
只是去县城做买卖的话,当天去当天回肯定不现实,起码得有落脚的地方。而且无论干什么,她一個人肯定忙不過来,必须得有
人帮忙搭把手。
周秋萍想的出神,直到小女儿肚子饿了她才回過神来,赶紧试奶粉的温度。
护士過来收病人的体温表,看她要直接给孩子喂奶粉,顿时皱眉:“哎哟,你這個妈妈真是粗心。奶粉都不煮,怎么给小孩吃?”
周秋萍愣住了,下意识低头看,果然,用开水冲泡的奶粉居然悬浮在水裡,根本沒融化的意思。1988年的奶粉竟然是這样的?
护士已经看不下去,伸手拿起她泡奶粉的搪瓷缸:“行了,我给你煮点吧。你先自己喂孩子吃点,好歹是個意思。”
周秋萍赶紧道谢,抱起孩子背着人喂奶。可惜她身体本来就虚,又一夜沒睡,虽然刚吃了三個肉包,现在也沒多少奶水。小女儿只吃了個半饱就吸不到妈妈的奶,急得直哭。
大女儿懂事地拿馒头泡水,想哄妹妹多少吃点。
周秋萍不得不再度麻烦病房裡的人帮忙照看下孩子,她想去护士那儿看看奶粉煮好沒有。
卫生院就是两排平房,中间的過道两旁摆着煤炉,是给医生护士热饭的地方。
开口帮忙的护士一边搅拌小奶锅裡的奶粉,一边摇头:“你们家也真是,怎么放心你一個人照应两個毛娃。”
周秋萍张张嘴巴,问了一句:“离婚要去哪裡领证?”
她真搞不清楚现在镇上的行政机构关系。
护士挑高了眉毛,声音也略略抬高了:“你要离婚?”
周秋萍還沒說话,不远处有人跟护士打招呼:“方老师,真麻烦你了。你看,家裡也沒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這几只知了猴是我家小子抓的,给你尝尝。”
护士跟熟人推让了几句,到底還是收下了,一再强调:“你也太客气了,下次千万别這样。”
周秋萍听着知了的叫声,心念微动,追问了句已经送走熟人的护士:“方老师,你吃知了猴?”
护士大大方方:“是啊,我在宁安县上卫校的时候吃的,那边人吃知了猴。我跟你說,這個其实很营养,炒了跟瘦猪肉一样,香的很。哎,你别跟我客气啊,你好好照应两個小孩才是真的。”
周秋萍心脏怦怦直跳,她想到0成本又能一個人就完成的买卖了,卖知了猴!
上辈子,她在省城时也吃過知了猴。那会儿知了猴可贵了,差不多一块钱一只。现在只要有人吃,肯定也能卖出价。
周秋萍又追问了句:“宁安县又卖這個的?”
护士点头:“有,夜市上就有的卖。好了,奶煮好了,拿去给娃娃喝吧。”
周秋萍千恩万谢地端走了煮好的奶粉,她真想用力抱紧护士。什么是白衣天使啊,她眼前站着的這位就是!
太阳快落山时下了场暴雨,足足過了二十多分钟才停。這正是捉知了猴的好时机。
周秋萍之所以那么激动,是因为她有捉知了猴的妙招。放在她重生前,谁都能上網搜到办法,但放在1988年的乡下,這估计属于一招鲜吃遍天。
她拿早上装包子馒头的塑料袋缠绕在卫生院的柳树上,這样知了猴从土裡钻出来朝树顶爬的时候,碰上滑溜溜的塑料就越不過去了,只能被拦在下边。
其实用塑料胶带缠绕树干效果会更好。只是一来周秋萍不记得现在镇上哪儿有塑料胶带卖,二来她也怕胶布缠上去不好撕,落了有心人的眼。而她短時間内還指望靠這独门绝技挣钱,不想与人分享。
好在塑料袋绑树的效果也不错,七点钟天黑透了,周秋萍拿着问护士借的手电筒去柳树边一看,塑料袋下面已经爬了一圈知了猴。因为怕光,手电筒照着它们,它们就待在原处,一动不动,跟蘑菇似的被她轻轻松松放进了桶裡。不多会儿功夫,桶裡就泡了好几十只知了猴。
周秋萍越捡越兴奋,這哪裡是捡知了猴,這就是在捡钱!
她将卫生院裡的大柳树洗劫一空,来回两趟,捡了足足两三百只知了猴!
好家伙,如果地方够大树够多,按照這收成,她一晚上抓上千只知了猴都不成問題。
周秋萍摁住怦怦直跳的心脏,有了這进项,起码這個夏天,她不用担心自己和孩子的吃饭問題了。
說不定等到秋天,她就能攒到足够的钱,正儿八经做上门小生意。
周秋萍正激动呢,黑暗中突然间响起個警惕的声音:“谁?谁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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