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最起码在华国,這样的手工艺品,卖不上這個价格。
說出三十美元,杜克斯沒有撒腿就跑的时候,沈盼睇心裡有了数,這事還真可能成。
对国人来說的天价,对洋人来說或许只是洒洒水。
她提的价格,让杜克斯觉得還能有商量,這個价格能定在二十、三十美元之间。
不会高過三十美元,但也不会低于二十美元。
按照他们国家的最低工薪,工作八九個小时,就有三十美元。
对一個硕士生来說,是工作两個小时。
而一個商人眼中的三十美元……不算是什么事。
杜克斯能够继续跟沈盼睇谈下去,她心裡有一個价格,這個事情就有商量。
生意不能够一次谈成是常态:“我想通過商量,我跟沈都能有一個满意的结果。”
其实沈盼睇的外语水平,不足以她更深刻地跟杜克斯聊下去。
托杜克斯的福,沈盼睇进了为洋人服务的餐厅。
裡头的服务员,比国营饭店的热情多了,那周到的笑容,令人恍惚。
进過国营饭店跟沒进過国营饭店的都得恍惚。
从餐厅出来,薛宣第一個问起的不是沈盼睇跟杜克斯在說什么而是:“那些是人吃的么!”
最主要的是,那怎么吃的呀!
入乡随俗懂不懂!
不過杜克斯就沒有给他点菜,是等菜上了不经意說忘了点他的了,把菜单给他让他自個点。
薛宣记住杜克斯点的菜,瞧了一眼……
有一点点窒息,如果是自己付钱,不想吃,如果是杜克斯付钱,吃不来。
不過他们也不是来吃饭的,薛宣尽量漫不经心将菜单放在一旁。
菜单上是他不认识,或者觉得自己不认识的食材。
沒有一样的价格是低于他们一天的伙食预算费用的。
在餐厅裡,薛宣担心自己出不了那扇门。
杜克斯像认定两個人不会用西餐一样,给沈盼睇点的是蛋糕跟饮料,而他自己是一份煎牛排,一分马赛鱼汤,配上红酒。
至于薛宣,更是被他给遗忘了。
薛宣很庆幸,他们還是走出了那扇门,沒有花一分钱。即使在裡头,心裡有多么焦躁,其实多么坐立不安。
动作上沒有逾矩,可会不会僵硬?
不安会不会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是,薛宣自己也說不上来的感受。曾经觉得天也不怕,地也不怕,也沒什么事情能难得住自己。一次远门,让人觉得天也大,地也大,一切跟他想的学的很不相同。
那牛排還能看见血丝,那么一块有半斤么?
价格可不是半斤牛肉的价格。
還有什么鱼汤……价格有些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沈盼睇吃的蛋糕,价格還沒有那么难以接受。
总之,這对薛宣来說不是一次美妙的体验。
西餐厅内富丽堂皇,自青羊来的他们从未见過。觉得不自在也寻常,毕竟广州的本地人也沒有机会到這儿来。一方面,裡头的消费,不是普通劳动者能够接受的;另一方面,他们也进不来,這儿招待洋人香江人,并不招待沒有外汇券的内陆人。
薛宣出来之后還心有余悸,像是鱼儿终于入了水。
裡头再好的氛围,也只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像是一只滑稽的猴子。
杜克斯给沈盼睇留了联系方式,這笔生意算是谈成,不過两個人都对对方沒有多少的信任,他们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杜克斯只用担心自己得不到一把喜歡的扇子,并不影响他什么。
沈盼睇要面对的却是金钱精力都打水飘的风险,不過如果杜克斯诚信,這笔生意沈盼睇能大赚一笔。
回去的时候,扛着大包上火车。
抵达鹏城的时候太阳下山,天都暗了。
包裡头是是夏天的背心。
次日天未明就去关外,回来后還赶上早市,啃着肉包卖衣服。
背心三块五,短袖四块五。
摸上去光滑,穿起来凉快,价格又便宜,一個早市就卖了五六十件。沈盼睇拿了四百件的货,拿下的价格算是比较低的,背心两块五,短袖三块三。
他们去广州一趟,来回都沒有空走,不辜负一個人十块钱的车费。
到了十点,薛宣去工地,沈盼睇回家烧個菜,给薛宣带饭。
除了头两天,他们的伙食费沒有超标過,买了一块八的瘦肉,分两顿烧,中午青椒肉丝盖在饭上,再每人一個蛋。
工地上的背心很好卖,三四块钱他们一天能挣出来,而一件背心能穿许久。
沈盼睇過去的时候,薛宣带的无袖背心都卖完了,短袖還剩了三四十件。
沈盼睇拿来的三十件无袖解了燃煤之急,她也顾不得吃中饭,往回赶拿剩下的无袖,還有五十件的无袖背心。
最后拿来的五十件背心沒有卖完,他们只是吃了個饭,就继续做工。
人少了两個人才找了個荫底吃午饭。
理了一理无袖還有三十八件,短袖五十二,卖了一百六十二件背心,五十八件短袖。
男人的购买力也不容小觑……
早市上女人给男人买衣服,多选短袖,到了工地上男人自己买那就是背心。
能卖得快,是因为這衣服确实是便宜,一些外地人拿的批发价也不過如此。他们就是去广州买衣服,那也是要這個价的,沈盼睇薛宣是挣钱的,可在工人眼裡,他们也沒亏钱。
晚上去工业区一趟,背心应该能卖完,短袖就不太清楚。
沈盼睇心裡有了数,一個人坐火车去了广州,還买好了回程票,来回都只有站票,到鹏城得八点多。
卖掉五六十把芭蕉扇,批了三百件背心,跟昨天一個价,另外還拿了二十五件的确良花衬衫,比单色衬衣贵五角。
“货比三家,发现還是我给的最实惠,我都不蒙你的,给别人我一件要多挣两毛钱是基本的。”一件一毛五,一百件就是十五块钱,四百件就是让利六十块钱。這价就是为了挣回头客的,這姑娘就是個中间商,从他這边拿货,又把货卖给外地人。
不過他是一次性就拿出去這么多货,那些外地人可能就买几十件,有的抠门要死,就是试试水的一样十几件的也有,那种的他都懒得招待,十几件的也想要批发价?
“先头我心裡就有数,老哥這裡拿货,我有赚头。這有赚头的事情就要挣,時間就是金钱,小本生意一天耽搁一天的北边的夏天都给耽搁過去,那哪裡還有钱挣。”
“時間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這标语,是被总理肯定過的,喊出来可真亮堂。
姑娘這话說到他心裡头去了,一下子被点明方向。那些到他這儿批货的人,要是都懂這個道理,不跟他挣那几毛钱的事就更好了。
這话漂亮得他差点忘了,沈盼睇到他這儿拿的也是底价。
“花衬衣很好卖的,你不多买一些,别的人拿這么几件我最起码要四块五,這個真的好卖。”
小姑娘笑:“实话实說這花衬衫再好卖,接下去也只好在我們這边卖,那些来拿货的,過段時間要拿秋衣,人家那边不热,短袖衬衫拿去不一定能卖得掉。”
老板不好意思笑笑,确实就是這样一回事,不過看小姑娘拿這么多背心,想来是有销路的,也不知道之前是在谁家拿的背心。他认定沈盼睇,主要就是买卖背心的,把背心批发给外地人。
倒是沒有怀疑沈盼睇就是外地人,她說话太顺溜了。
“妹仔是有本事的,這花衬衣再俏半個月沒問題的啦,别說二十就是两百件,我瞧妹仔也能卖精光。”
虽然心裡头嫌弃批十几件的人,可现在的人批十几件也要讲东讲西,都不一定买,像沈盼睇這样利索的生意,跟送上门的钱一般,也不耽搁他什么生意。
他进货都是千件起批的,别看他一個几平米的铺子,一個月的营业额也是上万的。要是多几個沈盼睇這样的进货商,他就不怕积货。
沈盼睇吃上晚饭,已是晚上□□点。
她吃過中饭后就是赶车批货赶车的,就喝了一壶水,别的沒吃。
“下回再去别不舍得买吃的。”
货很好卖,要是都這样好卖,两個人肯定還是要分开行动的。路上要费五六個小时的,车上就是人挤人也都不是安全的。
“不是舍不得,是一开始不饿,后来不想吃,這人一下火车,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那你這是,累不觉饿。”
這形容挺贴切的,可不就是累到麻木,连饿也感觉不到了么。
薛宣从小有個好后妈,人前憋气人后受气,不過他沒有长成一個受气包,而是在跟人打架中,让同龄人都不敢嘴他,說他的是非,這背后說人话都得担心隔墙有耳。他的脾气不是从反抗家长开始的,而是跟别的人打架开始,然后能骑着老爸的二八大杠卖冰棍。要是個受气包,他大概是遇不到沈盼睇的,他明白得很,要不是他有自行车,沈盼睇都不会寻上他。
他算起来胆子不小,可沈盼睇的胆子更大。
从一开始遇见她,就惊讶于她小身板大力量,体力上的,精神上的。
两年的時間,沈盼睇与最初遇见已很不相同,她有很大的变化,又可以看见她与两年前的相同。
沈盼睇的胆子真的很大,一個人這样来回广州跟鹏城,不是跟别人說她十六岁,她就有十六岁,她做的事,根本不像是一個十三岁的人回去做的。
带在农村裡,十三岁知道什么,可能去的最远的地方是镇上,只有一條街的镇,又或者都沒有去過镇上,走過最远的路是学校。
十三岁,跟着爸妈在田裡做事,外头找不到活干,家裡头一亩或者几分的地又不够种的。会想什么,想着白色冰棍箱裡头的牛奶冰棍是什么味道的,冰砖化开了也好吃么?想着明天可不可以吃上一碗大米饭,能不能找到一個活干,去搬东西能不能包個饭。
而沈盼睇的十三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从夏城到广州再到鹏城,她可以一個人来回广州鹏城,回来的时候衣服包裹是两個人分着拿的,也不知道沈盼睇一個人是如何将包裹拿到火车站的。
“我坐三轮车到火车站的,包裹是托运的,也花了两块钱。”饿的时候吃饭特别香,蒸肉汤跟饭都是温热的,恰恰好,一口肉汤都是肉的鲜美,很下饭。
薛宣午睡過后也在摆摊,到了七点去车站,在工业区,短袖衬衫比背心卖得好,在建筑工地,還是背心好卖。
背心是卖完的,短袖衬衣還有六十件。
“今天算一次帐,以后再算总帐。”吃完饭,沈盼睇开始分钱,“今天的钱是我出的,你只出力,所以挣到的钱,二八分,三百四十件衣服挣了三百六十,昨天的车费不算,你拿72,我拿288。”
“把沒有卖掉的六十件短袖算在今天的进货单裡头,今天就是三百件背心,二十五件花衫,六十件短袖,今天得算上车费托运费,成本是1055元。你的72算在成本裡头,再拿四百多我們就五五分账。”
薛宣差点磕到下巴:“這怎么可以!我只是你的一個小工,五五分太夸张了,要不是你,我完全想不到买卖衣服。”
沈盼睇似乎挺喜歡挣钱的,可說出這样的话,又觉得她对钱挺不在意的。
他是喜歡钱,也想到买卖东西,可是他想到的還是他的收音机,而且他已经能搞到录音机:“再說,我也拿不出四百多……”他的四十张大团结,只剩下二十来张。
房租日用就四张大团结(伙食费還未用完),然后就是各种电子器件不知不觉也花了十多张。
薛宣拿出缝好的钱,一张一张数,沒一会儿就沒了:“二十一张大团结,還有些细碎。”
沈盼睇毫不客气揽過二十一张大团结:“好,就這样,你三我七,這样以后记买进卖出的钱,到时候算总帐,省得天天分钱。”
這样的分法,薛宣更能接受,身上的几块钱也够他用的。
“明天你穿這件衣服。”
衣服是他们明天要卖的花衬衣
花衬衣的版型好看,又是香江风的。
“靓仔,這身上的衣服精神,怎么卖的。”
沈盼睇怼了怼薛宣的胳膊,被夸一句就不知道說什么:“人靠衣装,這衣服穿着人都靓,就六块钱。”
“昨天不才四块五,這個哪裡這样贵。”
六块钱的衣服其实算不上贵,但夏布本来就要比秋冬布便宜:“再便宜点哇。”
她拿着衣服左看右看。
“就是這個价,都是最实惠的,香江人都這样穿的,那边十几块钱都买不来哦。”
薛宣就看着沈盼睇表演,他也应该說些什么,才不显得像個哑巴。昨天能卖得快,得靠阿拉伯数字大家都认识,工地上的人真的是哪裡的调子都有。
像今天這样遇到当地人的,就得靠沈盼睇說话。
“這就是香江风,有這样一件衣服才是体面,六块钱也不贵的哇。要是觉得贵,這单色衬衣也好看的,单位上工作的都喜歡,花衬衣年轻人最喜歡。”
本来大姐這個年纪也不追求什么潮流,但是香江风她是知道的,沈盼睇這样一說,她就想起家裡头儿子也說過。這样一想,对這衣服就有了要买的念头。
六块钱的衣服,她不是买不起,家裡头跟前几年比好太多了,收入翻了两番,就是习惯沒改变,就是计较。
“浅蓝的花的都一件。”给家裡那口子也买一件,昨天瞧了最后沒买,男人在桌子上說起隔壁有新衣服,人活着不蒸馒头争口气,“背心也要。”
沈盼睇又细细說了大小,大姐听着新鲜:“怎么不卖女人衣服?”
“量大才有赚头,量小我卖得高,也沒人到我這裡买。”
也是這样一回事,就是看着香江人,她也蛮想穿他们的衣服的。要是贵,肯定舍不得买,但是咬一咬牙,买一件那也很体面的。
有人从广州回来,穿得跟香江人一样,一问衣服那都是要十几几十的。
样子比商店裡潮,价格倒是沒有比商店高,但……火车票都要十块钱。
到了十点一個去工地,一個去烧菜。
油焖虾,丝瓜肉汤。
這一回沈盼睇都不带停留的,送了饭就往火车站去,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毛钱到火车站。
沈盼睇這样赶趟了六天才算是停下来,因为下雨了。
听着外头的雨声,沈盼睇沒有再早早起床,等到了八点钟才从床上爬起来,這样的雨并不会下一整天,可沈盼睇给自己放了一整天的假。
顺便吃些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两個人在鹏城吃的每一顿,都是好的,两块钱的伙食标准,在海边吃鱼,两個人每天吃的都是能让大部分人羡慕的。
這五六天,沈盼午餐晚餐都是在路上。
就算吃的是美味,人在這样的折腾下,也沒有感觉的自己是在享受的。說一句吃顿好的,犒劳自己也沒有错。
算总帐的时候,還是有些惊人的。
六天,有三天是去进货的。
另外三天沈盼睇是過去卖芭蕉扇的,去的三天车费托运费三十五块钱。
剩下的是两千的货,和八百多的现金。
算下来每天能挣三百块,三十张大团结。
“以后要是进货能直接拍电报,他运過来,那样算起来大概能少两块钱,但那样不好挑货,要是把库存清给我們,我們也沒办法。”沈盼睇說起蒲扇已经有了模仿者,這才摆出去一礼拜,比起当初水晶糕的模仿者来得早许多,虽然沈盼睇知道自己還能挣下去這個钱,但是她沒打算挣了,在那边她也沒有订芭蕉扇,她卖出去的芭蕉扇有六百把,挣到的有三百块,是纯挣到的。
沈盼睇自個那儿的现金是一千六,有一千她藏得很好,有六百她之前用来补货,不過之后不需要补货,两個人的流动资金够了,又不是一天批一次货。
“我跟服装厂联系上,你要不要参一股,是定做的样式。”
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薛宣完全不知道:“你跟服装厂联系上?你怎么這样胆大。”
“我一开始就是为了這個!”沈盼睇语出惊人,“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衣服的,跟镇上的老裁缝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盼睇村裡头本来也有一個老裁缝,后来眼睛不怎么看得见了。
所以要找裁缝做衣服,還是要找镇上的裁缝。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