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造梦
动作气定神闲,十分淡定,一点沒有闯入者的自知之明。
“哥哥。”他轻声唤道。
小芝悄悄看了一眼形势,立刻从宋迎的腿上跳下来,也不管宋迎是什么反应,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小角落裡。
宋迎觉得怀裡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他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正想发作,却被眼前這個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笼罩了进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宋迎下意识想后退,却一下子被一個手臂紧紧环住了腰,不得后退,還又被往前带了带。
他的头原本靠在锁骨上,现在埋的更深。
宋迎紧接着呼吸一滞,想要反抗,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从段域的身上慢慢散发出来。
“你喝酒了?”他有些诧异地问。
“嗯。”
声音从耳边传過来,气流擦着耳垂過,像小猫咪在轻轻挠着他的耳朵。
耳朵痒痒的,心裡也痒痒的。
宋迎静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說道:“为什么逃跑?为什么躲着我?”
他說的是昨天晚上段域不辞而别,說的更是三年前段域抛弃他,躲起来,连一丝气息都不放出来,让宋迎觉得他早死透了。
“我害怕,哥哥,你抱抱我。”段域手上的力度更加大了。
闻言,宋迎的眸子冷了冷,反手用力把他猛的推开,在段域沒有防备的时候,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沙发上一摔。
“嘭!”被狠狠摔在沙发上的段域也不恼,无声地被压在下面。
宋迎低着头盯着他,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客厅裡静了一瞬,仿佛只有空气的流动,让人觉得時間不如就這么停下来。
“我害怕你消失。”
阴影下,段域的眸色很深,看不出来情绪,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宋迎的心口猛的被揪了一下。
有股說不上来的暖流充满全身,就好像回到了三年前,他手上的力度不禁放松了。
段域缓缓抬手触上他的手腕,沒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搭在上面。
温凉的触感从手腕蔓延到心口,宋迎只觉得头脑发热,也像喝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的。
“哥哥别离开我,陪在我身边好嗎?”
声音有些空洞,又显得有些遥远,似乎从千裡之外传過来。
眼皮越来越重,宋迎整個人沒了力气,趴在段域的身上。
意识越来越淡了。
——窗外,太阳稍作休息停在云彩后,把云彩照的如烧着了,火焰在上面上窜下跳,舞动不停。
宋迎半撑着下巴,坐在餐厅的窗边,面前是一张還沒有人坐下的椅子。
椅背是镂空的,花纹奢华又高端,和周围的环境一般。
“抱歉,我来晚了。”
循声望過去,段域单肩背着包,穿着黑色的卫衣,看起来很单薄。
看到他人,宋迎立刻站了起来,微微笑着想打招呼,却被来人晾在了原地。
来人沒瞧他一眼,跨步坐在宋迎的对面,眸子冷冷的,脸色很臭。
宋迎局促了一会儿,随后强迫自己坐了回去。
“這是菜单。”宋迎将手边的单子给他,笑盈盈地說。
段域紧紧抿着唇,伸手接過菜单。
他的手骨节分明,纤细又白嫩。
接過去后,便将菜单摆在面前,一句话也沒有,独自看起来。
宋迎拿起手肘边的手机,正好有一條信息弹出来。
钱首:“他到了嗎?”
“嗯。”
他跟钱首认识两年了,這次钱首在外面出差有事,但家裡有個不懂事的小孩儿沒人照顾,想让他帮忙照顾照顾。
见面以前,他以为是個矮矮的,又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沒想到见到面后才发现,這小孩儿比他高了一個头,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原本热热闹闹的餐厅,只有他们這一桌弥漫着无言的恐怖。
“你叫什么名字?”宋迎沒话找话。
来之前,钱首就已经告诉了他小孩儿的名字,倒不是他沒记住,而是实在沒话可說。
预料之中,对面的那人沒立刻回答,很久才慢慢抬起头,不耐烦地抬眼看了一眼宋迎。
“段域。”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又将头埋低了下去,继续去看手裡的菜单。
算是有一点进展了。
宋迎在心裡安慰自己,随后试探性地拿起旁边的高脚杯,向段域的方向前倾。
“要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段域沒抬头,只抬眼看他,随后扯了扯嘴角,伸手要接過去。
指尖又不经意地划過宋迎的手。
宋迎心悸了一下,慌张地下意识把手猛地收回一寸,刚要被接過去的酒杯也摆脱了段域的手。
对面的人有些不解,“不是要给我嗎?”
他连连点了几下头,随后将酒杯放在段域的面前,防止肢体接触。
“你很讨厌我?”段域微歪着头,有些委屈地开口。
闻言,宋迎愣了一下,赶忙說:“当然沒有。”
只是,他总觉得這杯子会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這种幻想不知道是从哪裡冒出来的,一旦冒出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宋迎根本不敢递给他。
好在段域并不打算多计较,只是笑笑便過去了。
他笑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本来的臭脸舒展开来,竟有些温婉可人。
但宋迎看的却心裡一阵阵发毛。
他的脑海裡浮现的,却不是眼前的這一幕。
——段域狠狠地瞪着他,手心裡還攥着酒杯摔落后的玻璃碎片,他像不疼似的更加用力,任由玻璃碎片嵌入他的手心,一時間鲜血淋漓。
他突然笑了,更多的是皮笑肉不笑,十足诡异。
——“你怎么了?”段域疑惑地看着他。
发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听到声音,宋迎猛的回過神来,抬头望過去。
段域還是那样,甜甜地笑,十分容易亲近,完全和他的初印象不同,像是换了一個人。
“你很害怕嗎?”
宋迎愣愣地抬头看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来,眼神還有些涣散。
“别害怕,哥哥。”段域停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口,“可以叫你哥哥嗎?”
宋迎抬头的一瞬间,撞进了段域的瞳孔裡。
那双眼睛,像是一汪泉水,深不见底的同时又好像带着很浓的秘密。
像蜜,像漩涡,饱含深情,要把宋迎整個人吞噬进去。
“当然可以。”宋迎微愣了一下,便回答道。
段域是钱首的侄女,和钱首怎么說也相差了五岁,宋迎又和钱首是同辈,叫声哥哥也无伤大雅。
只是,宋迎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太对劲。
“哥哥,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也能把你照顾好。”转眼间,段域已经站在了宋迎的面前。
动作之快,让宋迎一点都沒反应過来。
但是,明明是我要照顾你,怎么就变成了你照顾我?
宋迎在心裡疑惑着,但终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眼前的人慢慢弯下腰来,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脑勺,微微用了用力,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靠上去的一瞬间,宋迎的视线穿過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整個餐厅裡,除了他们,一個人也沒有。
周围空荡荡的,在最开始出现的那些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是不存在的。
好像一切都变得明了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宋迎沒动,只是靠在他的肩上,语气却尤其的冷。
像冬天的寒风,猛的吹過来,划過脸颊,刺痛感蔓延开来。
他像换了一個人,也甩掉了刚才的自己。
但段域沒一点闪躲,虽然听出了他语气的变化,却避也不避,抱的更加用力。
他感觉到一個冰凉又锋利的东西触上了他的腰际,沒几秒就不容反驳地刺了进去。
鲜血染透了卫衣,但因为是黑色的,并不显眼,看起来像是什么事都沒有。
实际上,鲜血已经染透了匕首和衣服。
他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近在咫尺的宋迎的脸也逐渐变得透明。
像是一個短暂的梦正在分崩离析,正在一片片地瓦解,破碎,变成一点点碎片。
“我该醒了。”宋迎在完全消失之前,附在段域的耳边說。
整個世界都在变得透明,只有段域愣在原地,捂着腰上不断流血的张口,只有他自己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像是一切美好在流逝,恐怖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
“哥哥,别离开我。”他伸出手,想要捏住宋迎的衣角,最后抓住他。
但那触感只是一瞬间,衣角消失的时候,宋迎早就变成了一团空气。
——“呼—”宋迎猛的坐了起来,呼出一口气。
梦中的一切似乎历历在目,却又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雾。
梦中那些让他心悸的,那些恐怖的幻想,才是真正的现实。
段域怒瞪着他,将玻璃杯摔在地上,鲜血淋了一地,四周的人都惊恐地看過来,那才是现实,真正的他们第一次见面。
或许這就注定了他们会分开的未来。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阳台,原本一片狼藉的香灰被收拾好了,香炉也被捡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柜上,又被放入了一個燃着的香。
用香制造梦境,他的美梦都是由从前的记忆组成的,只不過段域进入了他的梦,帮他改变,让他安心。
只不過這是无用功,从前的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沒有篡改的办法,也不可能改变。
這些只是唬小孩儿用的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