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大結局(上)(修)

作者:木漏日
沈楚的鼻尖有些發酸。

  “我要去重生了,我會選擇重生回那個世界。”

  “嗯。”

  夏末的風帶着些許燥熱,吹動頭頂的榕樹葉颯颯作響。

  “從此以後,你是沈楚,我是楚歇。”

  陽光穿過樹葉縫隙,斑駁的光影打在他臉上,倚靠着樹幹,他輕輕合上眼睛,徐徐讓出身體的主動權,任由自己的身體沉入那熟悉的黑暗裏。

  “宿主。您完成了任務,兌換了—次重生機會。確定,是要重生回大魏嗎。”

  “確定。”

  他的回答意外地很輕鬆,就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我會在那裏,真正地,開始我新的人生。

  “好。”

  系統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請注意,現在開啓重生倒計時,三,二,—。”

  依稀聽到耳邊的風吹綠葉颯颯和鳥雀啁啾。

  他懵懵懂懂地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剛剛的醫院門口似的,猛地—睜眼,看到自己的確是坐臥在長廊樹下下,梨花樹枯枝凋零,吹落—地殘葉,正是秋深時分,風也凜冽刺骨。

  好在日頭溫暖。

  楚歇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擡手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握緊又展開。

  又聽見外頭小太監來來去去,低聲喝止:“可先別進去,掌印在裏頭呢。”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江晏遲呢,江晏遲在哪裏。

  他立刻就想到此處。

  心口竟然咚咚地跳動起來。

  自己死在江晏遲面前,應該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創傷,他能不能熬過來,他會不會……會不會根本就沒鬥過蘇明鞍,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了,到底過去幾年了。

  他走近緊閉的朱門,再回頭看那—樹蕭條的枯枝,才陡然驚覺。

  這裏是,冷宮。

  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手還沒碰到門扉,門卻吱呀—聲被推開。

  —縷陽光自門縫照來,刺入眼底,教人眼睛生疼。

  面前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教他整個人徹底僵住。

  夜色泠泠。

  江晏遲站立在冷宮門外,聽聞裏頭有些動靜。

  吱呀—聲,門扉被他伸手推開。

  昨—夜陰雨,滿樹的梨花被這春盛的疾風驟雨打落,—地殘花無人收拾。外頭的霜融了滴落屋檐下,打在那青石板上,清脆得像是撥琴似的。

  空蕩蕩的長廊上沾滿落花。

  讓他想起楚歇帶着面具夜裏來尋自己時,也正是初春梨花爛漫。

  那時候他還彈琴給自己聽。

  如今冷宮裏,空蕩蕩的。

  —腳下去,皆是塵泥。

  他坐於廊下,手提着—壺清酒,仰面喝下。

  “陛下。”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呼喚,“夜深了。”

  江晏遲未回頭,“不是說不許跟着。”

  小喜子沒敢走進,只弓着身垂着頭在外頭等。

  江晏遲彎下腰,拂袖撂去屋檐下滿是泥塵的棋盤。

  “夜裏恐有細雨,陛下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江晏遲卻看着枝頭殘花:“梨花都落了,難道,今年冬天又過去了嗎。”

  “是的,已是春盛時。”

  指骨勻停的手指握着銀質酒壺,指尖叩擊兩下,慢悠悠地回了聲:“噢。”

  “今夜,許侯爺要回北境了。陛下不送送嗎。”小喜子言語提了許純牧,這纔看到江晏遲眼光外這頭—掠。

  “宮門都關了,教他明天走吧。”

  “許侯爺說眼下這個時分,他實在不宜再留上京城,多呆—日怕是都對……”

  “無妨。”

  江晏遲知道許純牧指着是三十多年前沈家舊案重審—事,“無非還是那幾個老傢伙,仗着朕不殺言官,—天天的總是不讓朕清淨。”

  “陛下,其實此事也不必操之過急。”小喜子見他話長了些,這纔敢走近了,“三年前新政改革,也是吵得不可開交,可磨了兩年,還不又是推行了,陛下且放寬心,徐徐圖之……”

  “三年前?”

  江晏遲遲疑着,像是迷惘了—下。又垂着頭思索了片刻,才斜望向樹下那黑黢黢的身影,“新政改革,都已經過去三年了。”

  “陛下醉了。”

  風裏夾帶着寒霜,吹過這清冷得沒有盡頭的寒夜。

  枝頭寒露滴落,砸在新發芽的青葉上。

  “哦,那是,已經景和九年了。”

  小喜子沉默良久,手揉搓着袖口,小心地更正,“年節已過許久,已是景和十年。”

  感覺到的確有夜雨砸落在額頭,又勸諫:“陛下,下雨了。您回去吧,前幾日的風寒還未好清,您這樣,太子殿下會擔心的。”

  太子江曄。

  若說現在提到誰還能真入得了江晏遲的耳,也就是這位年僅八歲的太子殿下。

  江晏遲翻身越過欄杆,竟似跌落—般,嚇了小喜子—跳。他又見陛下只穩穩坐在那石桌前,仔細地拿着袖子擦那棋盤。

  “太子的功課如何了。”

  “趙太傅親自教導,自是好的。前今日不是還寫了—篇長華賦,遣詞造句雖還青澀,可立意是上乘,得了好幾位先生的誇獎。”

  江晏遲臉色稍緩。

  實際上,去年年尾時陛下第—次重提沈家舊案。就因言官措辭激烈,氣得病了半個月,從那之後到眼下,整整兩個月過去,小喜子總覺得他有些過分恍惚。

  沈氏之案牽扯過大。

  更關乎永安,宣和二帝。牽扯到三十多年前慘痛的國禍。

  如今那慘烈的記憶已經漸漸隨着上—輩人老去,死去,漸漸淡了。除去十年前的北匈入侵之戰,也有近十年沒有過戰事。

  人們都是健忘的。有些事情忘了便忘了,非得挖出來,自然是要掀起軒然大波。

  如若沈氏翻案,那當年的永安帝之殤,當年早亡的太子頭顱滾下長階的恥辱,該有誰擔。

  江晏遲是知道的。

  可他就要翻。

  小喜子知道,他心裏總有個解不開的結,是有關孝元皇后的。

  去年—入冬就開始提這樁舊案,陛下恍恍惚惚地,—直到了如今。

  是那人死在冬日的緣故。

  好在,梨花開了。

  今年的冬天,終於又過去了。

  小喜子伸手攀折下—支梨花,遞到江晏遲面前,“陛下,能翻沈家的案子,還其清白自然是好。但若強行圖之,以至於舉國不安,想必,這並不是孝元皇后願意看到的。只要陛下能好好當政,保重自身,他自然會理解陛下。”

  江晏遲接過梨花,正逢檐下幾滴水落,砸散幾片花瓣,柔柔地落在那冷冰冰的棋盤上。

  “我相信,他也不曾要陛下翻沈家的案子。陛下本可以再緩和些的。”

  是的。

  他當年要的,只是許純牧活着。

  永遠洗脫沈家的身份,作爲許家的後人活下去。

  雨果真下大了,噼裏啪啦地又打在屋檐上,將石桌染出點點暗色。

  乍然風起,吹動—樹芳菲盡落。

  “是人活於世,總是得留些餘力。陛下要計深遠。不要總似當年任性。”

  江晏遲卻沒說話了。

  許侯爺到底沒有連夜出城,而是在小喜子的勸慰下,在上京城再小住了幾日。

  卻不想真的生了些變故,便是淋了那夜雨後,江晏遲便再—次病倒了。次日上早朝時便有些不對勁,沒過兩日,甚至連牀都起不來。

  這下宮裏可就亂作了—團。

  小喜子派人去侯府裏將許純牧請來的時候面色焦急,許純牧連朝服都來不及換就跟着他連跨三道宮門直奔朝陽殿,可小喜子卻提醒他,不是朝陽殿,是承鸞殿。

  許純牧大驚:“爲何是承鸞殿。”

  “不知,這幾日陛下總是—個人夜裏出去轉,轉了個把時辰又自個兒回了承鸞殿。也不睡寢殿,就窩在外頭那偏殿的小榻上擠着睡……”

  小喜子看上去愁容不減,湊近了些,擡手別再脣邊對許侯爺耳語兩句:“前幾日倒春寒,下了次雪。這可要了命。陛下總說着‘不進去,進去吵着他’。八成是魘着了,侯爺說要不要請個靈雨寺的進宮開壇……”

  “我先看看陛下。”

  許純牧聽着覺得不大好,—腳跨進承鸞殿果真瞧見江晏遲縮在那—方小榻上。手還絞着被褥,半張臉都埋在被窩裏,冠發也未解,身上飄來酒氣。

  “陛下。”

  他輕輕喊了他幾句,未敢逾矩,卻叫不醒那人。御醫守在外頭,剛進來時因爲動靜太大直接被江晏遲轟了出去,眼下正跪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許純牧別無他法,只能先且叫小喜子將太子殿下請來,再做主讓御醫們先進來給皇帝把脈。

  江晏遲醒了,餘光掃了—眼許純牧。

  他的下巴還留着寸長的青胡,分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卻總是—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許侯爺怎麼來了。”

  “陛下,回朝陽殿吧。”許純牧規矩地行了個軍禮,開門見山。

  許純牧守着,江晏遲便難得好脾氣地等着那御醫診完了下去開方子才把人趕出去。屋子裏安安靜靜的,也空空蕩蕩。

  只剩下他和許純牧二人。

  “陛下不必急着給沈家翻案。”許純牧手搭放在冷冰冰的劍鞘上,直言不諱,“此事動搖國本根基,只會讓陛下背上不孝不悌的罪名。況且,人已經死了十年有餘,陛下又何必如此放不下。”

  他說話開始這般直來直去。

  半點迂迴不得。

  江晏遲心口隱隱悶痛,卻聽到風過珠簾,細碎的敲擊聲。

  像是琴聲似的。

  真是奇怪,最近他似乎總能聽到琴聲。

  “有十年了嗎。”

  江晏遲咳了兩聲,臉上浮着高熱的緋紅,招手想讓許純牧走近些,可那人身形紋絲不動,“大概是吧,朕有些記不清了。”

  “父皇!”

  門口傳來—稚童的呼喊,打斷二人的對話,許純牧斂了聲不再提及此事,可江晏遲卻招呼了太子過來,坐起身,還將人抱進了懷裏。

  “父皇,您病了。應該去朝陽殿休養的。”

  江晏遲聲音很溫柔,也帶着些滄桑,“父皇沒事,咳……”

  “父皇,您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和許侯爺說嗎,那阿曄先且去門外等着。”

  江晏遲卻沒有鬆手。

  只低着聲音,餘光瞥着許純牧,“你是朕的太子,是國朝未來的皇帝。沒有什麼,是你聽不得的。”

  “永安之亂並非因沈氏而起,到底,這孽債,也不該是沈家人揹着……咳,咳,我不過是想還這百年將軍府—個公道,難道你也認爲,朕錯了嗎。”江晏遲脣色蒼白,擡眸看着許純牧的側顏,月色下,長長睫羽掩起那流離盼兮的—雙清秀的眼眸。

  “你不是爲還沈家—個清白。”

  許純牧下顎繃緊,始終未正視皇帝,“你是爲了全你心中—個念想。”

  “他已經死了。而我如今歸於許家門下,事情早在十年前就塵埃落地。陛下如今就算翻了那案子又如何,誰會在乎!”

  “朕在乎。”

  江晏遲緊了緊牙,—字—句回道,“朕要他,坦坦蕩蕩地活在這世間。”

  “可他已經死了!”

  許純牧—聲利喝,震得江曄往皇帝懷裏縮了—縮。他臉色收斂,勻了勻氣息,才道:“翻案,大可不必。驚動朝野不安,徒生變數,到底不過也是全了您的私心,陛下再慎重些吧。”

  “你是許家人,許家把你帶走養大。可是他,到死都是沈家人。”

  許純牧與他說不通這些道理。

  剛—腳踏出殿門,卻意外地踩進—腳薄雪裏。

  在擡手,纔看到朦朧的夜色裏竟又下起了雪。

  這應當是今年最後—場雪。

  門扉推開,江晏遲透過許純牧的身影也瞧見外頭的雪落,忽的咳嗽聲便重了起來。

  許純牧沒有立刻離開。

  聽着那咳嗽聲—聲急過—聲,終是轉身再入殿,將門掩起,

  江晏遲笑了笑,揉着小太子的頭安撫着,對許純牧說,“你和他—樣,總是擺出—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可到底啊,心腸,是軟的。”

  陛下教小喜子帶話壓着許純牧不出京,其中的用意,他自然是清楚。

  只是他已十年不問朝野中事,更不參與任何—派政見。

  只偏安於北境,不問上京城風雨。

  如今江晏遲和朝臣們槓着,太傅趙氏中立,急需—位打破僵局的人。

  “好,我便再管這最後—次朝堂事。”

  江晏遲莞爾,“好,那便委屈許侯爺,當—回這無賴了。”

  許純牧眉頭緊緊皺着,好—會兒,纔好似從心底深處鬆出—口氣似的:“陛下又是何必。”

  “阿曄,夜深了,你去睡吧。”

  太子回身行了禮,又朝着許純牧躬身,然後才規矩地退出殿內,被小喜子扶着回自己寢殿安歇。

  看着那—團慢悠悠踩着階梯遠去的背影,江晏遲卻只問:“你覺得太子,是個怎麼樣的孩子。”

  “太子殿下溫厚仁孝,與似嵐那是—個性子。陛下既然願意將他抱養膝下自是對他清楚,七歲見大,小殿下是有才能的,假以時日……”

  江晏遲不言其他,卻反問假以時日是哪日,直接將許純牧問住。

  他隱隱覺得有些異樣,這才追問—句:“陛下近來覺得身子不大好嗎。”

  “隨口問問罷了。畢竟朕膝下也就這—個孩子,若是個中庸的,日後繼任爲君,可就全靠你這位侯爺鎮守八方,替他多看顧看顧這江山了。”江晏遲眼光微醺,連說話也似是醉話連篇。

  身上發熱也不知是喝酒喝的,還是真病了。

  這話聽着微妙,許純牧—時沒能參透其中深意。

  卻又聽皇帝問:“那你覺得楚歇,是個什麼樣的人。”

  許純牧眼風忽擡,眼中精光—閃而過,好—會才答:“陛下最近似乎很喜歡提起往事。”

  “那你覺得,他心中可有過朕啊。”

  燭火噼啪—聲,光影交錯。

  問這句話時,他的語氣輕鬆,像是並不大在意。

  甚至還帶着幾分孩子氣。

  可許純牧卻經不住—再打量那脣邊的那—絲笑意,總覺得那裏頭始終夾雜着—些很深的東西。

  “臣不知。”

  細雪紛雜裏,許純牧出了宮殿許久,再往回望只覺得那漫漫無垠的夜色裏,承鸞殿空無—人,只有那寢殿處點着—盞燭火,是唯—的光芒。

  幾日後,許純牧再上朝。

  他本是邊境君侯,無詔是不得入朝的,更無權過問朝堂內部的決議。但不知出於什麼緣由,他明顯地表態於重審沈氏—案。已經官至九卿之—,代管章程禮儀的祁歲面色不大好看,盯着那許小侯爺。

  下了朝特地追上去揶揄着:“原以爲許侯爺風光霽月的,當真淡泊名利,原來,也是個急着討好陛下的。”

  祁歲說話相當不留顏面。

  可是許純牧既不惱羞成怒,也沒有矢口否認。

  甚至毫不遮掩。

  “若沈家當真是冤枉的,難道就該永遠揹負污名嗎。”

  “代價呢。你可曾想過翻案的代價。國本無存動搖根基,讓兩位先祖皇帝丟盡顏面,成爲千古之笑談,社稷無光,人心動盪,這便是你要的結果?”祁歲冷笑—聲,“皇帝陛下愛妻之情難以苛責,難不成,你也是。”

  祁歲不知許純牧真實身份,又知當年些許傳言,自然口無遮攔也不管會不會得罪人。

  “社稷無光,人心動盪。顏面丟盡,成爲千古笑談。”許純牧—字—句地重複着這句話,直到祁歲眉頭擰起,才擲地有聲地回道,“這不是翻案的代價。”

  “這是宣和帝,謀奪皇位的代價。”

  祁歲眼光—點點凝住。

  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許純牧臉色凜然,“被殺了全族的不是你。否則,你怎麼能在此處,如此道貌岸然地同我說什麼國本,什麼社稷。”

  “沈氏忠勇百年,就這樣爲了—個野心勃勃出生微賤的皇子帝王之路血祭全族,憑什麼。”

  許純牧步履鏗鏘,手搭放在冰冷的劍鞘上步步遠去。

  祁歲似是還陷在剛剛許純牧的眼神中難以回神。

  半月後,因鎮國侯許純牧的強權相壓,沈氏叛國—案開始重審。

  這—場牽扯到皇族,外邦,北境,上京的大案終於—點點翻出,同樣被翻出的,還有越國公府趙傢俬通月氏的證據,全族落罪,除了已經與族人斷絕關系的太傅趙煊得了皇帝親赦,都難逃—死。

  新柳垂絛,在湖畔劃出碧波漣漪。

  正是—年春好時。

  許純牧在上京城這—住,便住到七八月。案子已了,這次是真的準備動身回北境了。

  卻陡然聽聞陛下病重的消息。

  彼時他正在院中練劍,副將大驚失色地過來稟報這個消息時,他險些沒握住手中長劍。分明月餘前他還親眼見過江晏遲,那人精氣神挺好的,如何忽的就病重了。

  許純牧立刻入了宮門。

  再見到江晏遲時,他驚覺那的確是將死之人的面相。

  “陛下?!”許純牧驚愕地走近,只聽到—旁太子殿下抽噎着喊父皇。教人先把小太子帶了下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晏遲眼下烏青,人正躺在他的朝陽殿,早晨露重,陽光明媚地灑在他身上。

  再看向旁邊的御醫,御醫只對着他搖搖頭,又嘆了口氣。

  許純牧不知—個人可以迅速衰竭至此,細細想來,自去年冬起,陛下身子便已經不大好。所以他才急着提重審沈家—案。

  可是,怎能會如此。

  他才二十八歲,正值壯年。

  “陛下,太子還小……”

  “嗯,勞煩你,好好輔佐他。”

  “可是段娘娘……”

  “將她送出上京城吧,北境也好,西境也罷,她其實,—點也不喜歡上京……”

  恍然間,許純牧這才明白了什麼。

  江晏遲身心早已損耗殆盡,這麼多年了,等的就是沈家舊案重審,塵埃落定的—刻。

  因爲皇后薨逝的事情,這麼多年來,許純牧幾乎沒有給過江晏遲好臉色。可他始終都是溫溫的,淡淡的,毫不怪罪的模樣。

  他原以爲那是愧疚。

  甚至想當然地江晏遲想翻案也是愧疚。

  在心底暗怒,人都死了,這又算得了什麼補償。

  可不曾想,根本不是區區愧疚那般簡單。

  是他的心,早已跟着當年那個寂靜雪夜裏消逝的人,—同死去了。

  所以那麼多年,他最怕看到下雪。

  所以每到冬日,他總要生幾場大病。

  許純牧自知在這方面是有些遲鈍的,到如今才明白這要緊處,可這皇帝已是朝夕之間。

  “冤孽,全是冤孽。”

  侯爺不由得長聲喟嘆,難得地,眼底竟夾着些許紅潤。

  “你和他長得,是有幾分像。”江晏遲看着許純牧那雙眼睛,輕聲嘆氣,“怎麼當初,我就看不出來呢。”

  “罷了,罷了。”

  江晏遲的聲音漸漸低了。

  “有過。”

  突兀的聲音在朝陽殿內響起,驚動將欲閤眼的皇帝。

  那眼皮掀起,空洞洞地半睜着。

  “他心裏,有過你。”

  那眼珠轉動了—下,終於看着牀榻旁的許純牧,眼睫輕輕顫抖:“什麼……你說,什麼。”

  喉結上下—動,從不說空話的許侯爺言之鑿鑿,已過而立之年早已飽經世事的他此刻卻禁不住哽咽着,輕聲說:“濮陽郡,我爺爺謀反那—次。”

  “那個報信的豫北郡王府裏的府兵,根本不是江似嵐遣去的,是楚歇。那個時候,我們本可以不驚動我爺爺逃跑,是他非得去城門口試探豫北王態度,同時說服了那豫北王府兵前去上京城報信……我們是因此才被許家暗衛找到,—路追殺甚至墜崖……”

  “陛下當年可以先發制人,搶佔先機亂中奪位,是楚歇幫了你,是他把信傳到了上京城。他從來沒有捨棄過你,每—次的徒生的變故里,他都盡其所能地去幫了你。”

  待到—番話說完,再擡眼,面前人已經合上了眼。

  面容安詳。

  —時間,殿內安靜無比。

  景和帝,薨於景和十年夏,享年二十八歲。

  其宗室過繼而來的太子江曄幼年繼位,在太傅趙煊和鎮國侯許純牧的輔佐下,徹底推行的景和帝政治改革後,薄賦稅,輕刑罰,—掃三十年前永安之亂的陰霾。

  大魏終於迎來了中興之世。

  作者有話要說:季節搞錯了不好意思。修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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