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权柄
江晏迟立刻被他阿娘瞪了一眼。
段瑟急得耳朵都红了,瞪完了立刻摆手解释道:“不,非常周到,十分周到,不能再周到了。小孩子不会說话,楚大人莫要往心裡去。”
再将手伸到后头,拽两下江晏迟的衣物。
“那便好。”楚歇道,“午膳已经快备好了,不嫌弃的话,請移步去正厅吧,我先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见。”
段瑟见此人說话慢條斯理,举手投足间又自带着恰如其分的贵气。
不禁从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敬意。
将人好歹送出去了,段瑟瞪着眼回過头,气鼓鼓地看着自己儿子:阿予,怎么可以随便說這种话呢?人家可是我們的恩人。
江晏迟不赞一词。
只透過窗看着渐渐远去的那道身影。
楚歇這個人,很不对劲。
江晏迟早在冷宫裡便打探過此人。他无身份无背景,既不是三大国公府裡的权贵,也并非三省六部中手握实权官家的后嗣,也和侯爵世家扯不上半分联系。
沒得倚仗,未有实权,手无兵马。
最初的时候,只是個干干净净的小太监,被万人踩在脚底的奴才。
六年前因性格机灵做了越国公家世子的伴读,后来又成了太后跟前的大太监,再后来,便是三年前当上父皇的掌印太监。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绿荫深处。江晏迟收回了目光。
此人,绝不简单。
楚歇回到屋中,脸上顿时浮现不耐的神色,急匆匆叫人打了几盆水来。将刚刚摸到血的手放在铜盆中用力的擦洗。
一盆清水来,一盆清水去。
仆从都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按照规矩,不断地将水端进来。
洗了好一会儿,搓得手指尖都通红。可算是觉得干净了。
這才松了口气。
“妈的,再进昭狱我就是狗,是狗!”楚歇在心裡骂着,忍住要将那铜盆踢翻的冲动。
将人遣了出去,一屁股坐在榻上,将腿搭在膝盖上一翘一翘,手臂也枕在脑袋后头。
想了想,觉得不通。又打开了那個废物系统。
“你說,段瑟和江晏迟那么沒心眼,当初怎么沒死在那冷宫裡。”楚歇在脑中问。
给一点好脸色就痛哭流涕地感恩,要不是楚歇拿了反派剧本不得不走剧情,他都想直接把這两個人送出眼下的皇城。
——太不适合這個地方了。
“我們眼下也只能拿到楚歇人物线的剧本,還是一個一個解锁的……也许剧情走到后面我們有权限可以解锁别人的,但是……這個不是重点吧,宿主,不管主角是什么样的,我們不想這么多,就是照剧本完成任务就好了呀……”
也有道理。
管這么多做什么,反正都是纸片人。
走完剧情,重生就好了。
“眼下的人物贴合度100%,您真的是我见過最有天赋的宿主了!”系统日常吹彩虹屁,“演技神了!”
“那是。”
楚歇十分得意,還不忘凡尔赛地谦虚一下,“主要是這個人物不复杂,就是蔫坏,就是变态……”
咕噜噜。
肚子叫了一下。
唉,社畜的午休总是如此短暂。
他整理一下仪容,对着镜子调整出温文尔雅的微笑。
在赶去饭厅时,江晏迟和段瑟都已经入座了。
满桌二十七道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土裡埋的,应有尽有。
都是段瑟十几年都沒再吃過的。
也是楚歇穿過来几年都快吃吐了的。
江晏迟不着急动筷子,也暗下拦着段瑟。用余光瞟着那试毒的小太监,见他将每一道菜都试過后,才对着自家娘亲微微点头。
可段瑟觉得他完全是多虑了。
楚歇人品贵重,怎么会无缘无故做出下毒暗害的事情呢。
還有,菜太香了。
段瑟红了眼,眼看着泪水又要啪嗒啪嗒落下,楚歇忙着站起来亲自为她布菜,道:“快些吃,這是高兴的时候,何必总是一副伤心模样。”
段瑟怕自己败了兴致,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闷声吃了两大碗。
但是忍不住,吃饱了以后更想哭了。
太好吃了,饭菜也可以這么香啊。
捧着碗眼泪啪嗒啪嗒掉。
“阿娘。”江晏迟将手覆上段瑟的手背,安抚性地摸了摸。
“娘娘,殿下。总是闷在院子裡容易想些伤心事,這样,我今日和明日都无事,一会用完午膳我带你们去城外西山围猎去。”楚歇又给段瑟打了一碗汤,“届时好好放松一下,就不会一直想着過去的事情了。”
江晏迟吃的不多。
這個年纪的孩子只吃這么点,不容易长身体。
楚歇琢磨着一桌子的菜难道是不合江晏迟的胃口,问:“殿下是不爱吃這些菜嗎。”
想了一下,又问:“殿下喜歡吃甜嗎。”
江晏迟還未說话,段瑟就点头:“是的,楚大人如何知道。”
楚歇眼底堆满了亲切的笑意。
“陛下也爱吃甜的。”
段瑟手微微一顿,江晏迟也愣了。
楚歇:“总是爱在深夜裡還叫上一碗甜汤,糕点也从不吃咸口。想来小殿下应当是和陛下像的。”
“陛下他……”段瑟手指微微一蜷,“還好嗎。”
“不大好,两年前便有些病症,八九個月前忽然病发,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醒一日睡五日的,都下不得榻……唉。”
“唉……”段瑟也跟着叹息一声。
“等過些日子陛下好些了,我问问他,看你们一家三口能不能吃個团圆饭……”
段瑟一惊,立刻起身,一個动作将身后椅子都往后推了一尺,发出刺耳的声音。
“别!陛下厌恶我,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我,也别提予儿……我們就這样极好,能出冷宫便很好,不奢望旁的……”
江晏迟闻言,将目光转向楚歇。
却见楚歇笑容依旧是淡淡的,沒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着沒有接话。
前半個月都是下雨。今日也不怎的,出了個大晴。
正适合围猎。
楚歇带着這一对母子去往西山猎场,怕他们不会骑马還特意請了骑射先生候着,原本以为這個年纪小孩子定会活泼好动,兴致高昂。
却沒想到小殿下是個文静的。
兴奋了的反而是段瑟。
她一下跨上马背,搭弓引弦,百步穿杨。日光下段瑟笑容开朗,远远地朝着他们二人挥动手中十几斤重的长弓:“我先去林子裡啦!”
楚歇愣住。
看着那一骑绝尘的背影,那是连骑射先生都追不上的速度。
简直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沒有想到娘娘的骑射這样好……”
“她的骑射,是我阿翁手把手教的……在月氏還未被灭的时候。”江晏迟道。
“殿下会骑射嗎。”
“不会。”江晏迟看向楚歇,像是有些羞赧,“我在冷宫裡长大,什么也沒学会。”
楚歇将手搭上江晏迟的肩膀,微微躬下身,凑近了平视着他的眼睛:“那不是小殿下的错。放心,今后我会给殿下找最好的先生,殿下尚且年幼,做什么都不迟。读书写字也好,骑马射箭也罢,一定都能慢慢学会的。“
见他低着头只踢脚下石子,沒什么回应,转了個话题:“殿下的小字,是一個予字嗎。我听娘娘总是這么叫你。”
“风予。风言风语之风,予取予求之予。是阿娘给我取的。”
江晏迟声音低如蚊鸣。
楚歇笑了一笑:“殿下可要多读些书。您這小字可不是這么解的。所谓风予,乃闻风破胆之风,生杀予夺之予。”
江晏迟抬眸瞻顾,像是有些不解。
但是楚歇沒有再往深說,招手命人牵来一匹温顺的马,道:“殿下不如试试?”
江晏迟在骑射先生的搀扶下上了马,踉踉跄跄,摇摇晃晃。
楚歇便多招呼了几個人在边上守着,怕他忽然摔下来。
江晏迟很有天赋,沒一会儿已经能自己拉着缰绳慢走了。
回顾问楚歇:“楚大人不骑嗎。”
我骑马。
楚歇心裡嗤笑一声,就我這身子骨,你别把我四年寿命直接摔沒了,来一個当场去世。
让我這本就不长的寿命,雪上加霜。
面上微笑着摇头:“我不喜歡骑马射箭,也并不擅长舞刀弄枪。”
江晏迟难得在一個問題上纠缠追问:“为何呢。”
“就是,不大喜歡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是只喜歡与人讲道理,不爱拼力气的。”
远处段瑟骑马驰骋而来,只见她单手牵着缰绳,手中已经拎着好几只兔子,后面還用绳子绑着驼回来一只小野猪。
春风满面,英姿飒爽。
真是厉害啊。
江晏迟看到楚歇理了理袖口,状似无意地将眼风扫落在自己身上。
“殿下也可以去试试拉弓。”
那人身上传来名贵的柏兰熏香,有些過分浓郁了。靠近了些发觉裡头又混着些清苦的气味。
清苦。
江晏迟嗅觉极是敏锐,第一次见到楚歇时就隐约察觉了。
是药草的气味。
他在用浓郁的熏香遮盖身上的药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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