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隻綱吉_138
“是阿姊的客人啊,”門內的人回答綱吉的問候,語氣說得上是和緩有禮,和某個同名同姓的皮皮總完全不一樣,“抱歉,我這邊的動靜打擾到你了。”
“不不,沒關係的。”
沢田綱吉邊說着話邊靠着紙扇門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方纔還惶恐着驚異着的心用一種令他自己也歎爲觀止的速度平定到甚至能夠與這個沖田總司冷靜地進行對話寒暄的程度。
簡短地對自己打擾到客人休息表示抱歉之後沖田總司沒說什麼,體貼的閉嘴讓客人能夠早點回房睡覺。
但這份體貼的行爲明顯沒被對象接受,沢田綱吉仗着沖田總司以爲他已經回去的想法明目張膽地盤膝坐在門前,腦子裏想了會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來着的事情很快就感到了在被窩裏怎麼等都等不來的睏意。
然後他就這樣睡了過去。
顯然沖田總司的門外就算是硬邦邦的地板也比軟塌塌的牀來得安逸……纔怪嘞,沢田綱吉醒的時候覺得自己差不多變成了真廢綱了。
他揉揉發酸的手臂,又嘗試着站起來,決定還是等一會讓麻痹了的雙腿恢復知覺。
這個時候有鳥叫傳來了,在初陽升起,朝露搖墜之際,林間傳來了清脆的、悅耳的鳥鳴。如果不是這些鳥鳴是叫醒綱吉的罪魁禍首的話,他想他會很願意假裝一把詩人,來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詞彙歌頌這樣美好的早晨。
可他不是,聽見這煩人的鳥叫的時候沢田綱吉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掏鳥蛋。
但沢田綱吉是一個生活在並盛(魔王統治下的)好少年啊,所以他只是揉按着大腿,無所事事地朝身後搭話。
“沖田先生,您醒了嗎?”他問到。
回答他的是從門後傳來的咳嗽聲。
在聽到回答()之後沢田綱吉又沉默了,他在腦內努力組織着語言,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位“沖田總司”將對話進行下去。
要用[喲,你也被這羣鳥吵醒了啊?]嗎?
不不不,太過自來熟了吧。
沢田綱吉像一隻落水爬起來後瘋狂抖毛的狗一樣甩頭。
難道用[在這樣美麗的早晨,我能邀請可愛的你一同用餐嗎?]嗎?
好像哪裏更不對了吧……
在沢田綱吉煩躁着該怎樣爽朗而自然的同沖田總司打招呼的時候,他看見一隻黑貓越過圍牆翻了進來,體態輕盈地落在地上。它舔舔爪子,如同一位優雅的小姐一般走向綱吉的方向。
沢田綱吉換了一個讓自己更舒服的姿勢,終於想好要與這位沖田總司說些什麼。
“那個啊,我曾經答應過某人要告訴沖田先生一件事……”
[嗚哇,這個開頭更糟糕啊……不會被當做什麼奇怪的人吧。]他的心裏明明是這樣慌亂地想着,說出來的話卻奇異的冷靜。
這個時候不遠處的阿光的門打開了,綱吉遠遠地朝已經早起出了房間正訝異地看着他的阿光點頭示意,目視着女性去準備早餐的同時繼續說道。
“他拜託我告訴沖田先生關於你所心心念念嚮往着的未來的事……
“在不久後的將來,戰事即將停歇,人們能夠過上每日不用爲生計擔憂甚至富庶的生活,小孩子們將不被允許拿槍,而是能夠被聚在一起到一個地方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
綱吉的聲音不大,但聽來卻溫柔而堅定。
“偶像、老師、律師、公務員,越來越多的職業將會出現,將這個世界變得溫柔並遠離刀戈。”
綱吉想起那羣一起度過一段日子的試衛館的同伴們,說的話自己也說不清是說給門內的沖田總司,還是說給已經聽不到的爲了日本未來而揮動刀劍的同伴。
“未來……已經不再需要依靠刀劍武器來讓自己活下去了。”
綱吉蹲下身,撈起這隻從走廊另一端搖着尾巴走過來的黑貓。它乖巧地被人撈到手上,鑲嵌在面部的一雙綠色的貓眼幽深而明亮。
在手觸碰到那貓之際,沢田綱吉感到一種熟悉的,令人噁心的眩暈感自內而外地傳來了。
他此時還未站起身來,抱着貓癱在原地。視線模糊之際,他隱約地看見藍衣的付喪神趕來。
“主君!”三日月用綱吉從來沒聽過的慌張聲音呼喊他。好笑的是,在聽到這樣慌張着的三日月的聲音的時候,沢田綱吉卻奇異地感到安心起來。
黑色的貓靈敏地跳下綱吉的懷抱,在付喪神急匆匆趕到昏迷的主君身邊時貓尾一掃,拂過了付喪神的衣畔。
似乎有鈴聲傳來了。
三日月觸碰自己的主君之前便聽到了這微弱的鈴聲,他警覺地四處張望,再回頭來去抱不知爲何昏迷過去的綱吉的時候愕然發現自己同着少年一起開始消失。
像被某種力量擦除了一樣,一刀一人漸漸消失在這扇紙門之外。
而這一切,屋內或者說是沖田總司什麼都不知道。
他聽到綱吉的話之後就開始沉默,沉默着沉默着,沉默到如果綱吉還在外邊大概就要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在聽的時候睡着了的程度。
然後這個已經無力揮舞刀劍也註定看不到刀劍不存在時代來臨的青年笑了。
“是嗎?”他說着,聲音小到不知道是給原本在門外的綱吉還是自己。
“那可真是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
光照不到的深海
沢田家光不停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已經乖覺地自信搭好小帳篷的reborn在邊上睡得正香,還偶爾打着幾個小呼嚕,符合極了他嬰兒的設定。
而另一位同是嬰兒設定的威爾第雙手在特製的鍵盤上跳動着,在第n次因爲沢田家光的腳步聲手滑之後,他終於跳着青筋把不知道哪裏來的激光筆砸到了沢田家光臉上。
“安靜一點!”還在因爲沢田家光一口拒絕把兒子“借給他玩兩天”而惱怒並且本人拒不承認的科學家提提眼鏡,甩一個眼神給被吵醒的沢田家光的徒弟。
那位剛剛醒過來的徒弟——巴吉爾,蠢萌蠢萌的眨了眨眼,十分有眼力見地湊到家光身邊詢問要不要喫飯啊睡覺啊諸如此類的問題,然後誘哄着把心急的老父親帶出了實驗室的門。
終於能夠安靜下來了,被家光走來走去的腳步聲煩透的科學家先生如是想。
然後急促的鈴聲打破了這來之不易的靜寂。
威爾第:ψψ
剛剛離開一分鐘不到的沢田家光急匆匆跑過來,看到的就是一個人彷彿長了十隻手一般控制着機器的威爾第。
“這究竟是……”家光喃喃着,爲眼前看到的各種數據紅點的狂跳而心驚。
他雖然在科技方面是個門外漢,但好歹見過豬跑,怎麼能不明白現在出了狀況——尤其是在尋找他的兒子沢田綱吉的當口上。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這位彭格列的年輕獅子腦中那根弦再度繃緊了。
“冷靜一點!”穿着可愛睡衣的殺手先生跳到家光肩上,給自己的老朋友狠狠一腳來喚回他的理智。
在好不容易將所有暴動的儀器平定下來之後,威爾第託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變化的數據。
“威爾第先生……”
蠢爸爸忍耐不住地上前一步。
“啊,家光啊,”心情驟然變好發科學家先生轉過身來,站在儀器上仰頭看那個緊張兮兮的男人,“感到高興吧,你的兒子——那個小鬼,憑藉自己的力量回到這個世界了。”
“那他現在在……”
“這裏,”威爾第打斷這位智商基本下線的彭格列的門外顧問先生,手中的激光筆指向電子地圖上唯一還在閃爍的紅點上。
沢田家光的目光隨之移去,憑藉他過人的記憶力很快判斷出這是在哪個地界。
然後這位丟了兒子的老父親急匆匆地拎起自己的徒弟快步走出門去,看那模樣只恨不得長雙翅膀馬上飛到他親親寶貝兒子身邊。
“果然是個蠢貨。”
有人在門後這樣說。
——
沢田綱吉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五彩的天空。
他眨眨眼,緩慢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在一把巨大的傘下。而自己身下似乎是一把大大的沙灘椅。
他下意識地去看邊上,沒有發現往常總
是一臉笑眯眯溫柔凝視他的付喪神。反倒看見了一邊蹲在桌子邊上似乎在用棉花糖堆高高的白髮青年。
綱吉慢慢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先前屬於那個特殊時代的和服被扒下,並換上了怎麼看都大一圈的白色背心。他撐着沙灘椅邊緣坐起來,一眼看見的就是邊上大半截都埋在沙子裏的刀。
是三日月宗近。
這個認識浮現出來的瞬間他突然就安下了心,然後理所應當地俯下身把三日月撈到自己懷中。
“那個……這位先生,”他糾結的張口,邊上距他還有一段距離的青年不爲所動的繼續堆高高。
沢田綱吉就在牀上抱着他的三日月宗近盯對面的幼稚鬼堆(托塔天王的)塔,在他的死亡凝視下,歪歪扭扭的棉花糖塔很快坍塌。白髮青年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開始一個一個的往嘴裏拎棉花糖。
“啊呀,小綱吉你醒了吖”他像是纔看見已經從侷促到一臉無槽可吐表情的少年一般走了過來,彎彎腰朝綱吉伸出手,“初次見面,我是白蘭傑索”
“自我介紹完之後,那麼,就請你去死吧”
——
……
在需要刀劍的時代,憑藉刀劍保護自己生存的一方之地的人誕生。
然後,在不需要刀劍的時代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