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赵识并未怀疑她话裡的真假。
明珠暗自舒气,然后打开食盒,盛了一碗刚熬好的羊肉汤,推到他面前,低眉顺眼时脸上神态柔和,“您尝尝。”
赵识的注意力却不在汤上,目光望着少女手腕,骨骼纤细,戴着一块碧玉镯,显得皮肤更加细腻白皙。
他按住她的手,又用眼神扫了扫她今日穿的衣裳,好看是好看,但是太单薄了。
赵识的嘴角向下弯了弯,神情有些不虞,他问:“身子骨本来就不好,還穿的這么少。”
今日阳光明媚,晴光正艳。出了太阳后天气便有些春意迟迟的潮热,她抬起乌黑透明的眼眸,摇了摇头,“我不冷。”
赵识静默不语,不過依旧坚持往她肩上搭了件薄一点的斗篷,“不冷也得多穿。”
明珠不在這件小事上同他争执,她也不想在书房裡多留,她温柔解意,“殿下,我就不多打扰您了。”
若盛文林不在,赵识可能不会轻易放她走。
但他這人嫉妒心极强,确实不太喜歡明珠见到外男,她往别人身上看两眼,赵识都不太能忍的下去。
他叮嘱道:“回去不要吹风。”
春冬时节,她最喜歡晒太阳,迎面扫来的冷风也挡不住她。吹得多了,就会受凉,到时生病难受的是他。
明珠当着他的面口中說着迎合的话,“好。”
她转過身,视线不可避免撞上盛府的世子,她虽然讨厌他,但也不能无礼到直接忽视他。
明珠同他行了個礼,施施然走了出去。
桌上的羊肉汤,已经放的有些凉了。赵识喝了一碗汤,味道鲜美确实不错。他知道明珠会下厨做饭,不過每次主动给他送吃食,都有事相求。像今天這样纯粹的日子,少之又少。
盛文林神思走远,鼻间好似還是少女身上一闪而過的桃花香。方才明珠从他身旁擦肩而過,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紧张,呼吸滞了滞,不敢用力。
等盛文林回過味,恍然有种恼羞成怒之感。
他怎么也被這么一個草包美人勾的心神不宁了呢?
也许是因为越得不到的女人,越心痒难耐。
盛文林平复好心情,恢复平日裡潇洒不羁的形象,他继续同赵识說起方才被打断的事情,“大理寺卿主审此案,已经审问的差不多,该招认的都招认了,魏留那边也搜刮出不少新的证据,现今只等殿下点個头,就可以结案了。”
贪污大案,牵连甚广。這些日子,大理寺的地牢裡不知死了多少人,地上一层层红的发黑的血迹,用水冲都冲不干净。
盛文林略有耳闻,太子殿下亲自去了一趟地牢,亲审江南知州,大理寺的人用尽手段都从他嘴裡问出半個字,他只用了半天時間,就从撬开了江南知州的嘴。
听說太子从地牢裡出来的时候,满身戾气,衣服上染上的血,洗都洗不净。
赵识嗯了声,“你還有事?”
盛文林确实還有话沒說完,他斟酌過后,开口道:“卫池逾虽然经手了那笔银两,但這笔银子在他手上,数目是沒有变過的。是不是该把人放了?”
卫池逾是被魏留亲自拿下,就在昨天晚上。魏留深更半夜领着锦衣卫裡的人,悄无声息把卫池逾从家中带走了。
赵识侧身对着他,望着窗外思考良久,淡淡道:“過几天再說吧。”
盛文林身为卫池逾的同窗和同僚,不想看他遭受這种无妄之灾,保不准還是受他前未婚妻的牵连。
太子殿下心裡有刺,不過是恰好顺着這個把柄借刀杀人。
盛文林抿唇,斗胆又說:“实不相瞒,方才那些话,是太傅的孙女哭着让我来跟你求個情。”
他這是提醒太子殿下,卫池逾虽然和你宠爱的小妾有些风流過往,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如今也有了新的未婚妻。
這個醋,不值当吃。
赵识也沒打算借机就要了卫池逾的命,关個两天,就有人沉不住气了。
他背着手,“你转告她,卫池逾不会死。”
“好。”
盛文林還有件事很困惑,卫池逾被提审时,对所有指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其他清白的人纷纷写起喊冤的陈情书,他却不肯写。
盛文林感觉卫池逾不是這么迂腐的人。
赵识听過后,扯了扯嘴角,笑意微冷,“他故意不肯写。”
卫池逾是想利用這次的牢狱之灾,想逼得太傅的孙女主动退亲。
盛文林有些吃惊,沒有想到這一点。江太傅的孙女,也就是他们的师妹,今早眼睛都肿的不成样子,求到他面前。
谈完公事,盛文林厚着脸皮要留在太子府裡蹭饭。
赵识倒也沒說什么,挑了下眉尖,“你什么时候這么喜歡待在我的府邸了?”
盛文林面色不变圆了過去,用开玩笑的口气說:“我母亲最近总是催我的婚事,逼着我相看姑娘,只好在你這裡躲一躲了。”
“你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且過两年再說。”盛文林的余光瞥见桌上的食盒,心裡百味千滋,他咽了咽喉,看似如常,說:“殿下的私事,我本不该提,但我還是觉着殿下不该這么宠爱一名侍妾。”
赵识眼睛似笑非笑望着他,說:“你倒开始关心我的事情了。”
盛文林强装坦荡,“過犹不及。”
他心裡其实有点虚,总感觉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被赵识给看穿了,于是他又只好装個风流,继续說::“上次我去江南,也带回来了几名相貌才情都好的清白姑娘,若是殿下喜歡,我也不是不可以忍痛割爱。”
赵识移开目光,淡淡說了句:“难怪你母亲急着催你成婚。”
盛文林一笑而過。
……
赵莘一睡醒就急着跑過来找明珠,扑了個空也不肯走,等了她半個时辰,才把人盼回来。
“你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书房。”
“我哥哥是不是使唤你干活了?”
明珠摇了摇头,“也不算。”
赵莘跺脚,“他可真是個木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她把明珠拉进屋子裡,免得被外边的太阳晒伤了皮肤,她问:“昨晚,我哥哥沒发现我們去了春香楼吧?”
她自言自语,“应该沒有,我都把他们甩开了的。”
明珠都有点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她轻声道:“他知道。”
“啊?”赵莘一脸完了的表情,抓紧她的手,“我哥哥沒生气吧?”
明珠安慰她說:“沒有,昨晚他還挺好說话的。”
赵莘放下心,“這就好。”她的心情大起大落,“不過我也不是第一次干這种事,我哥哥应该已经习惯了。”
明珠被她的话逗笑了,她忍着笑的时候,嘴角若隐若现两個小小的梨涡。
赵莘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梨涡,“好可爱。”
明珠面若桃红,面对夸赞還有些羞涩。
赵莘和她相处的久了,就越觉得她哥哥对珠珠并沒有那么好,“珠珠。”
“嗯?”
“下個月我要過生辰,到时候你跟我哥哥一起进宫,好不好?”
公主的寿宴,当然是要大张旗鼓的操办。赵莘就喜歡铺张,也喜歡热闹。
明珠想了想,“好。”
作为报答,赵莘小声地问她:“你想见卫池逾嗎?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明珠笑了笑,“不用。”
“真的嗎?”
“真的。”
赵莘真的沒见過比明珠還温柔的姑娘,和她待在一起特别的舒服,浑身都能放松下来,她觉得她哥哥应该娶她才对。
侍妾,這個身份实在太低了。
赵莘虽然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但不代表她一点都不知道家宅后院那些龌龊事,身份的差异足以将一個人压的死死。
听說明家也不太重视這個姑娘,不管她的死活,将来更不用提给她撑腰。
赵莘不能帮她逃离,但是却可以帮她和前未婚夫见上一面,聊以慰藉。
“你不喜歡我哥哥也好。”她惆怅道。
若是喜歡,那就更糟糕了。
赵莘在她的院子時間坐的時間一长,就有人来催,摆明是得了赵识的吩咐,不让赵莘和明珠多待。
赵莘有些烦躁,“你们少来管我的事情。”
“您下午就要回宫了。”
“谁說我要回去了?”
“太子殿下吩咐的。”
“他以后肯定是暴君!”
不過這個太子府赵莘确实是多待不下去了!规矩太多,還沒人惯着她,每日起床吃饭都是一种折磨。
唯一让她觉得不舍的只有明珠。
她說:“我以后還会常来看你的。”
“好。”明珠主动握住她的手,用只有她一個人的声音,问:“公主,你能不能再借我一点钱?”
要银子,赵莘有的是。
她哥哥真的太抠门了,连银子都舍不得在自己的女人身上花。昨天带她去看病买药,赵莘就被吓了一跳,珠珠身上竟然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太可怜了。
真的太可怜了。
赵莘给她塞了几十张银票,“這些你拿着,以后银子不够用,可以让人来找我。”
明珠把钱藏在袖子裡,“谢谢你。”
离傍晚還早,赵莘拉着明珠去后花园裡的湖边看新开的桃花,又命人在湖畔的亭子裡摆了点心。
湖边的荷叶逐渐绿了。等到夏天,荷花也要接连开了。
明珠以前在家的时候,特别喜歡趁着沒人脱了袜子,下水摘荷叶,用来煮荷叶饭。
明珠看赵莘无聊得慌,于是问她,“你要不要下水捉鱼?”
這湖不深,水质清澈见底。明珠以前就观察過,湖裡有许多可以吃的鱼。
赵莘蠢蠢欲动,“我想。你跟我一起吧?捉到鱼就炖了。”
明珠在她面前還有些小女儿姿态的活泼,她說:“好。”
日头正烈,明珠帮两人戴好帷帽子,卷起裤腿下了水。
两人都站在水浅的地方,不敢往深处去。赵莘忙活了半天也沒有抓到一條鱼,到她手裡也能溜跑。
她忙着生闷气。
另一边,明珠手裡紧紧抓着一條活蹦乱跳的鱼,笑着转過身,“你看,我抓到啦!”
比阳光還要绚烂的是她的笑容。
赵识和盛文林快要走近湖心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這個画面。
明媚的阳光铺在她身上,她的笑容是那种毫无保留的灿烂,眼睛弯成一弯半月,眼珠乌黑澄澈,她开怀笑起来的时候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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