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第62节 作者:未知 這就微妙了。 攒局的人名叫李德明,最早是做出版行业起家的,如今是一家大集团公司的文娱口主要负责人,他說不上是专注具体工业流水线上的哪一块,但是又都七七八八的涉足過,手裡的资源也比较分散。最近他们公司成立了影视這一块,主要由他来带,他說是請大家来玩,其实也算是跟几位业内老油條取取经。 巧的是,李德明手上有一個大家都非常感兴趣的电影项目。理论上电影的投入产出比并不能跟电视剧相提并论,来钱速度也不如电视剧快。王寅考虑的是他需要点高品质的东西来给择栖捞回点颜面,走一出潜心创作的戏路。李德明手上的這個案子自己一個人肯定是不会全投的,也不现实,现在就是要找合伙均摊风险。此时如果能入场是最好的。 這种话不会放在明面上說,大家還是一副吃喝玩乐的样子,谁要谈工作来扫兴。 偌大的包房裡挺热闹,有人带伴儿来,也有人是還叫着朋友来的。王寅坐在一头跟李德明喝酒聊天,陆鹤飞就坐在另外一头。他的目光很散漫,但又好像一直在盯着一处看。 李德明跟王寅也不知說了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然后转道来了陆鹤飞這裡。陆鹤飞不喜歡交际,更不喜歡他们這一套,话都說不到一起去。但是被周澜硬生生扶上了湛林的高处,有时候也是沒办法。湛林运作內容和他们這些娱乐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就是刚被收购手上有闲钱,陆鹤飞又诚心跟王寅作对,那肯定是王寅在哪儿他在哪儿了。 “我现在是不是得叫陆总了?”李德明笑呵呵地坐下。 “哪儿的话。”陆鹤飞扯了扯嘴角,“還是叫小飞吧,我可不敢在众位面前造次,很多事情我還都在学习,担不起李哥那么叫。”他也给李德明换了称呼,言谈之间拉进了二人的距离,显得不那么尴尬。 李德明說:“還是小飞好說话。” 他们两個人的位置靠近门口,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的人见李德明就坐在门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笑着說:“外面堵车堵的厉害,不好意思迟到了。” 他的笑脸在挪到陆鹤飞身前的时候凝固了。 “游声啊。”李德明說,“還傻站着干嘛,进来坐呀!” 游声回神很快,挪动着双腿往裡走。他怎么也沒想到能在這裡见到陆鹤飞,一個几乎在他的世界裡彻底消失了的名字。 王寅也沒看懂這個戏路,怎么他手底下的人来這裡他自己都不知道呢?這事儿真是有趣。 第72章 關於游声,這一两年中发生了很多。 他与陆鹤飞同期出道,参与拍摄的影视剧的数量要比陆鹤飞多上很多,但运气沒那么好,大部分是男二男三,還有很多是参演客串,因为形象的問題,能捞到的男一号少之又少。 游声也很好看,但是沒好看到陆鹤飞那样惊为天人,所以他的好看在娱乐圈中就显得不是什么有分量的本钱了。偏巧,他又沒什么才华,不能当一捧恃才傲物又备受追捧的白月光。 但是他肯努力,肯放下身段来做最卑微的事,只要能成功,付出的再多他也不介意。 生活艰难,压在如五行山的办公楼裡苟且度日难,像他這样流连名利场光鲜亮丽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难。 游声有過许多次几近成名的机会,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擦肩而過了。 背井离乡当练习生的日子很苦,许多人都萌生過退意,有人真的走了,游声坚持了下来,他赶上了公司最大的一次团体出道的企划,并且非常幸运的入选成为了其中之一,金子一般的未来仿佛在朝他招手,然后在出道前夕他就被告知,這一切不复存在了。 结果他的队友陆鹤飞单飞去演戏了,一個新人背着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资源,简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而在团队裡的时候,陆鹤飞甚至都拿不到一個c位。 游声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怅然若失。 后来团队干脆别拆了,其他队友也各自有各自的安排,公司养了這么久的人不至于打发回家。他沒有什么特别的长处,现在去当一個纯粹的歌手实在沒什么前途,他就先去演演戏参加参加综艺混脸熟。他的样子很可爱,是讨人喜歡的那种,一开始拿到過很多能够還原他本色的角色,热度還不错,发展的算好。 然而游声這個类型太容易被取代了,若不是最顶尖的,时时刻刻都会掉落在尘埃裡。 他是真的很努力,拿到每一個角色都认真对待,因为怕被抢资源,也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脑细胞去经营算计,步步为营,左右逢源。他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怕自己青春一過,什么都不剩下了。 后来他有机会接了一部电影,這是他人生中第一部 电影,還是顶级制作。像他们這种人啊,能在這样级别的大荧幕中露個脸都难得,哪怕是替别人的角色。为此他用心准备了许久。令他欣慰的是,效果很好,导演对他也很满意,他以为自己有個机会更上一层楼了,沒想到那部电影厄运缠身,轰轰烈烈的炸开,消失的时候连一点音讯都沒有。 那部电影叫《云笈鉴》。 游声又滚回去拍他的电视剧了,在各种有名的无名的片子裡演出嬉笑怒骂。他时运是真的不好,公司一朝陷入了财务危机,他在其他人的劝說下动了跳槽的打算,正好也有公司想挖他。然而价格沒谈拢,对方觉得他不值得花再多的金钱去挖了,這事儿也就不聊聊之了。 随后带来的噩梦是,游声彻底被择栖扣下了,因为他被定义为是在趁火打劫,所以什么事儿都轮不上他了。 他這几年也结识了一些人,确实也从中得到了一些好处,可惜都是逢场作戏,他又沒什么土豪真爱,哪儿有人肯帮他呢。 這几年起起伏伏的生涯叫游聲明白了很多,他也特别不服,所以愈发拼命,公司不给他安排机会,他就要自己找。 這不一下子就找到了這個局上来,沒想到不光见着了自己的前队友,也见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游声感觉自己就跟被扒光了一样,他曾经什么糟践的游戏都玩過,但沒有像现在這样如此不堪和羞耻。 吵闹的音乐声回到了耳中,游声找了個位置坐下,跟李明德說:“今儿這么多人呀。” 李明德笑道:“人不多叫你来做什么?” “我以为就是玩玩。”游声似笑非笑地回答。 李明德說:“又不是只有這一场。” 游声想,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尴尬就是這么一会儿的事儿,指不定出去之后又怎样呢。 這样的场合游声是非常拿手的,他若无其事的辗转一番,去了王寅跟前儿,拿着酒杯敬王寅:“王董,好久不见呀。” “啊,好久不见。”王寅很给他面子,“小游是吧,最近干什么呢?” 游声不好意思的笑道:“最近在休息,今儿晚上来李哥的局上玩玩,沒成想就碰见您了。” “都是来放松放的。”王寅說,“就不要用工作上那一套了。” 王寅只要不是特别讨厌一個人或者不想诚心给人添乱,一般来說都是笑脸相迎的,样子很温和,沒什么距离感。游声的“事业低谷”是于渃涵下的手,那会儿王寅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荒野求生呢。等他回来之后一心只在倒腾钱上,哪儿管手下的這些艺人在干嘛。他能记得住那個明弦,因为正当红,那么可人的一個男孩子,谁不喜歡呢。 他就随便跟于渃涵提了一嘴问明弦是不是成年了,他不记得日子,就那么一问,被于渃涵打了回来,叫他别想打主意,难道還想弄個陆鹤飞第二出来不成? 然后王寅就闭嘴了。 所以他也不太清楚游声在干嘛,他觉得這個孩子不错,长的好看還聪明乖巧,他不讨厌,但也不是他会特别喜歡的那种,随便撩骚過,但是后来就无声无息了。 话到了游声耳朵裡就变了意思,他笑了笑,靠近了一点王寅,說:“王董想玩点什么呢?” 王寅笑而不语。 他俩的位置离着陆鹤飞远,陆鹤飞看两個人說话亲亲我我的样子就觉得太阳穴跳的疼,也沒注意听别人跟他說什么。王寅就是個招猫逗狗的性子,骨子裡带出来的,根本改不了。当游声贴合王寅用手碰了他一下的时候,陆鹤飞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脑子還快,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抓着游声甩到了地上。 “你疯了吧?”他居高临下的质问。 這动静太大,本来喧闹的房间内顿时安静。陆鹤飞恶狠狠的盯着游声,凶的就差龇牙了。而倒在地上的游声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他甚至都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嘛呢嘛呢!”李明德赶紧上来打圆场,推搡了陆鹤飞一把,“小飞你喝多了是不是?”他又把地上的游声拽起来,說:“怎么惹陆总不开心了?赶紧自发三杯道個歉!” 游声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认了一样的吸了吸鼻子,去满了三杯酒,对着陆鹤飞小声說:“对不起,陆……陆总。”随后仰头干了,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情绪的加成,游声的眼睛红红的,其他人为了缓解尴尬很快就恢复了歌舞升平,可是他呆不下去了,跟李明德說了一声便要离开。李明德也觉得周遭有股莫名其妙的火药味儿,就叫他先走了。 王寅从头看到尾,一句话都沒說,觉得跟笑话一样。 他同李德明聊完该聊的,大家玩完了這一场要续摊,他就不去了,觉得沒意思,也不想对着陆鹤飞那张脸看他发疯。王寅不去,陆鹤飞自然也不去,不過他沒去纠缠王寅,一口气撒在了游声身上,今儿晚上這笔账他就暂时记着了。 倒霉的還是游声。 他也不会想到,几天之后自己竟然能在公司裡再一次见到陆鹤飞。 陆鹤飞是去送合同的,于渃涵当初给他寄過去通知他终止合同赔個违约金就行了,不影响他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陆鹤飞压了一段時間沒回应,這次說有了结果,要亲自把合同送過来。 于渃涵再三劝阻,但是陆鹤飞决定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渃涵就挑了一天王寅不在公司的日子跟陆鹤飞约下了。 只不過陆鹤飞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开会,陆鹤飞不着急,就在下面会客室等。 会客室一面都是玻璃门,半截磨砂玻璃,他显得无聊四处瞟,远远就看见了游声。陆鹤飞站起来走了出去,挡在游声面前。游声下了一跳,抬头看是陆鹤飞,惊道:“你……” 陆鹤飞一抬下巴:“你进来。”他不由分說的把游声拽了进去。 “你干嘛!”现在就他们两個人,游声才不管其他,撕了听话乖巧的外皮,就像個惹毛了的兔子。 “你跟王寅什么关系?”陆鹤飞直白的问,“他睡過你么?” 游声警惕地說:“关你什么事。” “王寅的事就是我的事。”陆鹤飞說,“他现在都未必敢這么跟我說话,你還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就算陆鹤飞沒有现在這般显赫的身份他也会這么跟游声說话,他在游声面前永远是冷漠又具有压迫力的。可是游声不這么认为,或者說是個人都不会這么认为,他就是觉得陆鹤飞发达了,所以眼睛开在了头顶,可以对他颐指气使。 也可以肆意羞辱他。 沒有人可以在长期的压抑与不得志中還能保持平稳的心态,尤其是游声這样有功利心的人,他终于受不了的冲着陆鹤飞赌气大喊:“睡過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谁?你才疯了吧!” 第73章 陆鹤飞压着嗓子說:“說什么呢你!” 游声被他吓了一下,往后退了小半步:“你们……沒有一個正常人……”他說着开始笑,挑着眉毛继续說,“我是不是应该再向你道歉啊,陆总。” “……” “你飞黄腾达了,可是說直白一点,不也是野鸡变凤凰么?”游声說,“你原来跟我有什么分别?不就是靠着一张脸爬上了王寅的床,后来就要什么有什么了?是,你是长的好看,我都觉得我站在你面前就跟個土狗一样!但是我就沒人权么?我的努力就可以被当成空气么?你拿着那么好的资源你都做了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抓住的角色都是你陆鹤飞不要的……你知不知道你嗤之以鼻的东西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啊?我觉得你可能不知道,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嘛。” 他說着說着精神放松了一些,见陆鹤飞锁紧眉头不发一言,便继续說:“你消失了一年,我以为你得罪了什么人潜逃了,其实我心裡特别开心。我总想着,這個圈子裡压在我上面的人太多了,但凡少一個我都有可能往前进一步,我知道我是在白日做梦,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的想……小飞啊,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么,人是不是真的要分個三六九等,而我就是最下贱的那种?” 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在学校裡总有那些书都不看逃课玩游戏但是考试成绩就是比你好的人,在工作中也会有那些马马虎虎但是因为讨领导喜歡而過的安稳的人。這样的人充斥在所有人的人生中,当所处的环境功利心越强,那么自身因为這种人的存在而产生的负面心理也就越强。 如游声所讲,他那么努力,但是就是不如陆鹤飞說一句话动一根手指头有用。 陆鹤飞一出道就红,后面有大把的粉丝,他過個生日能惊动北京城,他的喜怒哀乐都有人为他买单,哪怕他都不在這個圈子裡混了,都能换一個更金贵的身份。而他游声呢? 什么都沒有。 一個放弃過尊严的人說不出什么掷地有声的话,陆鹤飞不高兴了可以把他推到地上,他什么都沒有做错,反過头来要跟陆鹤飞道歉。 他有多少的苦和眼泪啊,都只能硬生生的往回咽,就是因为同人不同命,他就得跟人家赔笑脸。 陆鹤飞听着游声噼裡啪啦一顿讲,听完了之后冰冷又无奈的笑了一声,低声說:“你以为在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活的难么?” 他对于游声讲的那些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因为游声在意的东西他不在意,他在意的东西游声也不会关注。他身后有千千万万的粉丝,有那么多爱他的人,可他一個都不想要,那些荣华富贵他也不想要,他就想要一個人,却难如登天。为此他疯過傻過,也送命過。 若說他与游声的共同点,也恰恰就是這种“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真得会让普通人变成因嫉妒眼红而发狂的疯子。 “我今天只是问你和王寅到底有沒有過那么一段。”陆鹤飞說,“我也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烦,我們不是一路人,以后也未必再碰的到。不過我要警告你,离王寅远点,也不要让我看到你试图接近他。你哪只手摸他,我就砍了你哪只手,我陆鹤飞向来是說到做到的。” “你!”游声气的双眼通红可憋不出一句话来。 外面有人敲了敲玻璃门,是高司玮。陆鹤飞转头看去觉得疑惑,问:“怎么是你?” “你去找于总,肯定是要先到我這裡的。”高司玮說,“于总下会了,你跟我来吧。”他又看了看游声,表情露出了一点诧异,像是在问游声怎么在這裡一样。 游声說:“我回来办点事情,见到小飞了聊两句,你们忙,我先走了。”走时還撇了一眼陆鹤飞,不過再也沒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