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吴庆华就等他這句话,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好,我现在就给他们打個电话。”他看了看表,“周局他们应该快到了,你别陪我了,赶紧把這文件收拾一下。”
萧厉应一声,起身收拾桌子上的材料。
他把信封夹在西服内侧,一路回了自己的休息室,匆促把和齐修远有关的都挑出看了一遍,确定不影响对情况的分析,就拣出来撕成碎片,扔到马桶裡。
手机嗡嗡作响,萧厉一边按下冲水键一边打开看,是齐修远来的短信。
“出院怎么不說一声?方便回电话,不方便回短信。注意身体,切记不要喝酒。”
萧厉看了一下表,笑了一下,拨通了电话。
“结果那小兔崽子又沒写作业,還跟我耍无赖。”齐修远无奈地說,“跑我办公室跟我放话,說我用应试教育体制迫害他,還說‘老师你要逼我写作业我就自残!’”
萧厉被逗得大笑,笑完說:“不用跟他說废话,我教你,下次你就這样——”
他站起来,一手支着桌子,一手揪住齐修远的衣领,身上散发出狠戾之气,狰狞一笑說:“自残?你他妈就是自宫也先给老子完成作业!”
齐修远哈哈大笑,過了一会儿說:“那我也教你一個,下次再有警察打官腔,你就顺着他說,噎他一下他就知道了。”他正了正脸色,恭敬地說,“吴处长,既然您有难处,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两個人对看一眼,一起笑起来。
江风徐徐吹来,齐修远向外看了一眼,回头又看萧厉:“再去打两盘台球?”
萧厉看了下表:“明天一早要去堵個人,再說会话好了。”
“那……”齐修远温声說,“去江边广场那裡走一走吧?”
“好啊。”萧厉利索的起身。
齐修远跟他并肩向外走:“萧厉,你怎么老穿這一件T恤?”
萧厉低头看了看:“因为我别的衣服全是西装。這件還是我以前跟着别人当小弟的时候穿的。”
齐修远很惊讶:“你以前做打手的时候穿這种T恤衫?太……”
“太斯文了对吧?”萧厉笑,“我是看到大甩卖,一下买了十几件穿,沒想到学生们都喜歡穿這种。结果我穿着它打人都打不痛快,好像自己穿的是校服似的。”他停了停,感慨說,“后来当了老大,有专门的小弟给我买衣服,他說穿西装才有派头,就总是给我买西装……”
齐修远說:“让他再给你买点别的就好了,至少打台球的时候不要穿西装。”
萧厉沒回答,過了一会儿低声說:“他死了。”
齐修远也不再說话,两個人静静走了一段路,来到江边。
夜空沒有月亮,星星却很多,浩荡的江波折射着点点星光,翻涌着流向远方。
萧厉站在江边的栏杆旁边,看了一会儿江水,慢慢說:“這是我身边死掉的第五個人了,以前跟别人抢势力,我跟兄弟们說,大家拼拼命,夺了地盘就過好日子。沒想到到了现在,還会有人死。”
齐修远想把手搭在他肩上,始终沒敢,叹口气說:“你别太难過。”
萧厉說:“我沒有太难過,道上有话讲:酱裡虫,酱裡死。今天是他,明天是我,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红头跟我這么久,为了我還丢了命,我居然不记得他爷爷已经死了……他這辈子……”
他忽然一僵,空洞地笑了笑,自嘲說:“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
齐修远连忙低声說:“因为你不能跟你的小弟们說啊,就像我工作上的苦恼,跟同事說也沒用,跟素素說她也不懂,跟学生說知会动摇军心。可是跟你說一說,就会轻松不少。礼尚往来,只要你愿意跟我說,我随时愿意听。”
“有理。”萧厉好像接受了他的解释,僵硬的身体放松了。
齐修远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萧厉忽然转身凑近他,一只手居然伸到他颈后的衣领裡。
齐修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眼见着萧厉向他凑得越来越近,脸都要挨住他的脸了,却又好像要吻他的颈侧一般,微微一侧。
人体的温度和湿度笼罩着他,他一时竟然感受不及——微温的手指在他颈后碰触着,他仿佛能感受到上面略显粗糙的纹路,萧厉的气息轻轻洒在脖子上,仿佛一道电流从那裡发出,齐修远觉得手脚都微微地发麻,一瞬间不知道今夕何夕。好像全部的感官都关闭了,全世界只剩下萧厉的温度和味道,萧厉的味道……
“180,96A。”萧厉念道,“以后照着這個尺码买吧,上次穿你衣服挺合身的。”
然后他松开手,抬起头退了一步,疑惑地說:“你怎么了?”
齐修远猛地抓住萧厉的手腕,“萧厉,不要做什么老大了。跟我……”本能地诉說自己的渴求,却在萧厉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回過神来,硬生生地收敛了激动,改变了腔调,“跟我一起当老师得了。我看,你教体育挺好的。”
“带着学生们去砍人嗎?”萧厉大笑。
齐修远跟着笑,不舍地放开了萧厉的手。
第19章
“萧厉,马上到金谷园這裡来。”电话裡传来冯强的声音,“姓孙的那個家伙刚才问起你,說想要见识见识,青爷让我给你打电话。”
萧厉皱皱眉头,推开趴在身上的女人,起身问:“他见识我干什么?”
“五個城区的老大都到了,還差你一個,姓孙的有点不高兴。”冯强压低声音,“你赶快過来,說话机灵点。我看那個姓孙的好像不太想买青爷的账。”
萧厉起身向浴室走:“他什么意思?”
“我听他话裡话外的意思好像不满咱们在這裡一家独大,觉得罗东回来也沒什么,嫌咱们给他找麻烦。要我說,肯定是罗东真他妈找了什么硬靠山,就连這姓孙的孙子也不敢保证能帮得了咱们,要不然,就不是這么說话了。”
“那還跟他废话什么?”
“這只是我這么猜,事情還沒定准,就得抱紧他的大腿。再說,青爷有笔大买卖還攥在他手裡,就算他帮不了咱们,也不能让他找茬害咱们。”
“马上去。”
萧厉迅速冲了個澡,驱车直奔城南,刚要进金谷园,又接到冯强的电话。
“你到哪儿了?”
“楼下。”
“我跟你說個事儿,”冯强语速很快,“刚才刘子成替你說话,說你受了伤不能喝酒,一会儿以茶代酒让那姓孙的别怪罪。但是姓孙的看着青爷笑,然后說,怎么你的手下比你的面子還要大。”
“……青爷怎么說?”
“青爷沒說话,但是脸色很难看。”
萧厉沒說话。
“萧厉,你现在到底能不能喝酒?”
“要进电梯了,我挂了,你先回去吧。”
萧厉合上电话,进电梯上了十五层,直走就到了金谷园最豪华的包厢。
深吸一口气,他推门进去。
“孙厅长,青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一顿饭吃完,還有别的节目。
金谷园的鸨头是個女人,人称玛丽莲,做派正和韩嘉相反,笑起来一派正经,不笑的时候百媚横生。
她袅袅婷婷带领着在场的众人去洗浴,浴所美轮美奂,模拟温泉的浴池中心是裸女造型的喷泉,還有男女皆有的真人半遮半露地提供按摩保健服务,真当得上“酒池肉林”四個字。
片刻之间,除了也是作陪的吴庆华還在美滋滋地泡澡,大家都充分利用了浴所所设的一溜隔间,纷纷去捉对厮杀。
萧厉咬紧牙关慢慢往外走,玛丽莲走過来要跟他打招呼,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得倒退一步。
胃裡面翻江倒海直往上涌,踉跄着到了洗手间,跪在马桶边就是一阵狂吐。
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不舒服的感觉一点都沒有减轻,胃裡反而一阵阵地绞痛。
萧厉吃力地干咳着,正在难受,忽然觉出一只手放在他背上,力道正好地上下按摩着。
“委屈你了。”温和的声音传過来。
萧厉摇摇头,想說谢谢青爷关心,想說青爷我沒事,但是胃裡一阵痉挛,他又俯身干呕着。
李时青叹了口气就离开了,一会儿拿了杯水回来,递到萧厉嘴边。
他一边看着萧厉漱口一边温言道:“這次你很好,沒能让孙泽宇挑到刺。”
萧厉努力笑了一笑,胃裡的痉挛减轻了,头又疼起来,一片耳鸣中,不由抱着头坐到地上。
听到李时青說:“去我那裡休息休息吧,我马上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萧厉放下胳膊,睁开眼看李时青,见他穿着浴袍,衣襟大开,显然跟人厮杀正酣的时候過来的。
他闭上眼摇摇头:“有人還在等我。”
他說的是住所床上那個女人。
“沒关系,”李时青俯身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說,“你想要谁,我让他们给你送到我家去。”
萧厉微皱眉,忽然推开李时青,扑到马桶上又是一阵干呕。
好容易恶心的感觉停止了,才摇摇晃晃站起身,到洗手台那裡去洗脸。
洗完脸正四处找毛巾,李时青早已经拿在手裡,過来细细地给他擦脸。
萧厉沉默不语地等他擦完,微微一躬。
“青爷,我走了。”
說完也不等李时青說话,就转過身向门口走。
到门口的這么短距离就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但是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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