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然后他想起张娟娟說過的话,人无法逃脱父母的阴影。或许真的是這样。
父母当年出车祸,汽车撞上了山壁,父亲当场死亡,车前窗的玻璃刺入了母亲的肺部,但是她還活着。她拒绝任何救助,用手枪逼退一切企图靠近的人,神色从容地等待自己肺部充血,等待自己慢慢窒息,其间一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的丈夫,就像是永远看不够一样,尽管此时她的丈夫早已面目全非。十分钟后她也死去了,一只手拉着丈夫的,一只手攥着手枪,两只手都如此用力以至于根本无法掰开。
或许這不该叫做父母的阴影,這是遗传的天性,齐修远模模糊糊地想,一旦投入爱情就会不顾一切,那么珍爱的人,即使一同死去,也不放手。
可是我让他掰开了我的手,我让他掰开了我的手。盯着光源让齐修远眼角发涩,他不断想着這句话,终于在剧痛中陷入昏迷。
第62章
萧厉下楼回到车裡。他沒有立刻发动引擎,只是坐在车裡等着。
看到他出来,拐角处的一辆大型汽车的车厢裡出来两個人,抬着担架匆匆进入楼道,過了一会儿抬着人出来,动作熟练地把人抬到车上之后,汽车很快开走了。
萧厉放松了身体,拿出手机打电话。
“哥?”萧杨的声音很谨慎。
萧厉哼了一声。
“对不起,哥。”萧杨道歉,声音毫无歉意,“你们和好了沒?”
“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别那么多事。”
“咦?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嗎?别瞒我了,我又不会反对。”萧杨笑着說,“齐大哥人不错啊,又是素素的哥哥,以后我們亲上加亲,不是很好?”
萧厉沒有多少跟弟弟聊私生活的经验,他沉默片刻,放缓声音說:“這件事很复杂,你不要再管了。”
“……你怎么又這样?什么都不說,只知道给我下命令……”萧杨抱怨,不過声音中更多的是无奈而非怨怼,叹口气,他說,“我知道了,我不再管了。”
萧厉合上电话,皱着眉头点燃一支烟,再给张娟娟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就变得冷硬低沉。
“你出事了?”他问,“還是說,其实你有自己的老板?”
张娟娟沉默了一下,声音平板地說:“你這次拒绝齐修远,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我知道。”萧厉回答,然后他挂断电话。
他当然知道,孙泽宇他又不是沒见過,那种崛起于底层社会,走過黑白两道,踏過无数人肩膀甚至尸骨的男人,行事霸道又冷酷,想要伤他的心,门都沒有。
只有齐修远那样的人,才会相信他念旧。
只不過是孙泽宇用来利诱自己的筹码,虽然确实是诱惑力很大的筹码……想着齐修远认真专注的表情,萧厉觉得呼吸困难,他降下车窗,开动汽车返回,风从车窗进来,吹散了车内的烟雾。
這样也好,他喟叹一声,齐修远本来就不该淌這趟浑水,现在抽身应该也不算太晚。
忽略胸中的隐痛,他的唇角勾起一個浅到几乎看不到的笑容。
萧厉的身份非常尴尬。
之前他自作主张救韩嘉,已经失去了东区的一半地盘,连兄弟人手也分了快一半给严名。
被李时青在齐修远家找到后,又被口头允许退出帮派,虽然有一個星期的准备時間,但他仍然尽早地跟严名和刘子成做了交割。
现在他无兵无将,身边只剩下几個从几年前就跟着自己的旧手下;帮派裡出了事情他不想临阵开溜,同时也非常不想住到李时青的金屋中去,平时只好在严名身边,像個保镖一样跟他出入进退。
大鬼死在刘子成和严名地盘的交界处,但是子成自己不知在从什么渠道调查,很忌讳跟他们交流;李时青身边的保镖阿龙忽然也被调到刘子成那裡,還有一個,也是跟過萧厉的人,同样被李时青派走了。
萧厉觉得,自己正在失去李时青的信任。
第三天,他开车回家时天色已暗,门前已经有四個人在等着他。
這几個人站在阴影裡,出其不意出现在萧厉面前。萧厉认出了其中两個是李时青的心腹保镖,丁勇和小陈。
“厉哥。”名字叫丁勇的保镖上前一步,“青爷找您有话說。”
沒有打电话,让保镖亲自来堵人,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萧厉微微皱眉,拿出手机打给李时青:“青爷。”
“见到丁勇他们了?”李时青的声音很温和。
“见到了。”
“让他们开车带你過来吧。”
“我——”
“你不用开车了,”李时青道,“别担心,說完了话再让他们送你回去。”
“好的,青爷。”萧厉收起电话,面不改色地对丁勇說,“走吧。”
丁勇开车,另一個保镖小陈在副驾驶位上坐着,萧厉被剩下两個人挤在中间坐在后座上。
五個人都知道這一趟不同寻常,谁也沒有說话,沉默的气氛一直保持到目的地,车子停在刘子成地盘上一处旧仓库边上。
“厉哥,請。”坐在他左边的人先下车,为他扶着车门,等他下车后,四個人分别站在他身边的四個方向,一路走向仓库大门。
门口的阴影裡已经有人在等,见他们来就将沉重的铁门推开一道缝隙,隐约的光线照射出来。
四個人两前两后地将萧厉带进去,昏暗的仓库中间吊着一個灯泡,周围的挡板使光芒有限地照亮了一部分空间。
李时青坐在光影交界的地方,旁边站着刘子成。
萧厉走到离李时青不远的地方站住,四個人就像他的保镖一样仍然站在他的四方。
“青爷。”萧厉面无表情地打招呼。
“萧厉,再說一遍,”李时青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跟大鬼的事情无关。”
“青爷,我不会背叛您的。”萧厉看着李时青。
左后方的丁勇突然动手,一脚踹向他的膝弯,萧厉早有防备,回身反击,但是对方四個人這次同时出手,萧厉无法敌众,一番缠斗后被压制着双手和肩膀跪在李时青面前。
“青爷,您不信我?”他抬着头,黑色的眼睛明亮地盯着李时青。
李时青本来靠在椅背上,现在稍稍直起身,盯着他慢慢道:“我最不想怀疑的就是你,不如你告诉我,你刚才去了哪裡?”
“我去了萧杨那儿。”
有人从他裤子口袋裡摸索着手机,递给李时青,李时青拿到手裡翻查了一下,慢慢道:“你副驾驶座上藏的那一部,又是用来跟谁联系的?”
“什么?”萧厉睁大眼睛。
“你過来的路上,我們派人搜查了你的车。”刘子成突然开口,“還有……韩嘉出院了,你也知道吧?”
萧厉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本来還应该再修养一下的,结果自己偷偷跑了。”說话的是李时青,他微微叹气,就像真的关心一样,“真奇怪,帮派到处找不到他,或许你知道他在哪儿?”
萧厉摇头:“青爷,我不知道這件事。”
“你弟弟的事,你总该知道吧?”李时青看他,“還想跟他好好谈谈,结果居然和陆五的手下同租一套房子。真是很巧,对嗎?”
萧厉面无表情,也沒有回答。
李时青叹口气:“断后路的动作這么大,這么多年我真是白教你了……”他的眼神闪烁,“就连那個被打得半死的小子,都找了独立保镖,你真体贴啊。”
萧厉觉得眼皮一跳,看着他低声說:“青爷,你說過不动他的。”
“我是說過。”李时青承认,向后靠在椅背上,把表情藏在黑暗裡,“如果对他动手被你发现,就放你和他一起。”轻轻笑出声来,“一码是一码,萧厉,這件事有的是時間商量,现在,我只想让你回答問題。”
“我只是想他们安全,我沒有别的意思。”萧厉回答。
“沒有别的意思?”李时青冷笑,“断后路的动作大得瞎子都能看到,還能這么嘴硬?這么多年我白教你了?”
“青爷,我真的沒有别的意思。”萧厉坚持說。
李时青沒說话,对着刘子成看了一眼,刘子成叹口气:“大鬼遇袭的时候留下的那個活口,陆五把他送過来了,他說能认出当时下杀手的人,我們让他跟你一個兄弟对质了一会儿。”
萧厉皱起眉头。
李时青拍了拍手,一直等待在黑暗中的两個身影拖着一個男人過来,将他脸朝上扔在光圈裡最亮的地方。
那人脸上衣服上全是血污,双手反绑,用来绑手和他身上七缠八绕的绳子竟然是电线,甚至還有一個接线板硌在那人髋部。
“林子?”萧厉吃惊地问,“這是怎么回事?”
李时青哼了一声,沒有說话。刘子成又叹了口气。
拖林子過来的一個人走开了一下,回来将一桶水浇到他头上。
林子呛咳着睁开眼睛,视线不稳地慢慢向四周看,最后对上萧厉的,忽然激动起来。
“厉哥……厉哥……”他带着哭腔嘶声說,“对不起……”
萧厉一惊,還沒来得及开口,黑洞洞的枪口戳在他太阳穴上,李时青已经弯腰站在他面前,握枪的手非常稳定,表情不悲不喜,声线毫无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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