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萧厉急促地說:“我送你回去。”
“我不走。”齐修远坚定地說。
“你发什么疯?”萧厉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齐修远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被吓住了?”
萧厉看着他,闭了闭眼睛又转开脸。然后他听到齐修远低声說:
“我确实被吓住了。”
萧厉看他。
齐修远抬着头,缺乏血色的面孔在灯下显得越发惨白:“我浑身都要散架了,居然也沒有致命的伤,我不相信那些打我的人和你那次一样是因为喜歡我才手下留情。”萧厉似乎想反驳他的某种說法但最终沒有开口,齐修远继续說,“他们肯定是要杀死我的,随便谁踢得用力一点估计我就当场内脏破裂了,但是他们沒有這么做,他们不只在折磨我,我知道他们是想折磨你。在杀死我之前折磨你,警告你。”
萧厉微微动容。
“所以我被吓住了,”齐修远神情虚弱,眼神却一如既往地灼热,“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你。”
萧厉看着他,皱了皱眉說:“用不着。”他顿了顿,說,“齐修远,你以为我這一方大哥怎么来的?他们用在你身上的手段,我同样也用過。”他对着齐修远伸出双手,“這双拳头不知道打断過多少人的骨头,這只脚,曾经把一個人踢成脑震荡……齐修远,我還曾经杀過人的。”他神情冷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說,“我杀過人。”
齐修远神色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萧厉表情复杂地低声說道:“你知道怕,還沒傻得彻底。”他走近齐修远,帮他拿起拐杖,一边說,“那些事情,就当我图新鲜,跟你试一把。以后我們井水不犯——”
齐修远用沒有受伤那只手捉住萧厉的手腕,萧厉想挣脱,齐修远发出吃痛的嘶嘶声,萧厉只好任他握着,问:“你到底——”
“几個?”齐修远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
“什么?”
“你杀過几個人?为什么杀他们?”
齐修远的声音很固执,萧厉皱了皱眉:“杀都杀了,问這個有什么意义?”
齐修远握着他的手慢慢用力,眼睛裡一瞬之间有很多情绪闪過,使他的表情看上去矛盾又为难,萧厉微微叹口气道:“既然害怕,還不走?”
齐修远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說:“跟我一起走。”
萧厉愣住。
“這就是我来的目的。”齐修远补充,“我要带你一起走。”
第61章
萧厉一时說不出话,就像根本不认齐修远一样打量着他。過了一会儿,就像受不了他眼神中的期待一样,萧厉转开脸,淡淡地說:“說什么一起走,刚才不是還在害怕?”
“难道你不怕?”齐修远盯着他,手更用力,“你连不记得小弟的爷爷已经死了這种事情都会自责,杀人真的不会让你做噩梦嗎?”
萧厉的表情沒有变化,但是他瞬间僵硬得就连齐修远握着他手腕的手都似乎抖了一下。
“跟我走。”齐修远的声音变得急切,“再也不用理那些事情,我們一起去一個小地方,哪怕是小县城,小村子,安安生生——”
萧厉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敲在他头上的伤处,齐修远倒吸一口冷气,萧厉低头看着他问:“醒了沒有?”看齐修远還要反驳,萧厉继续道,“你以为能全身而退?而且素素怎么办?你把她留在這裡還是一起带回什么小村子?”
“如果你肯跟我走,”齐修远仰着头,“素素有人能照顾好。”
萧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声音严厉:“你真的瞒着我做了什么?”
齐修远的脸色灰白,一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灯光下就像是黑色的宝石。
“‘他们走的路不一样,但是人和我們一样’,我爷爷沒有說過這样的话,但他确实是封龙的独眼三哥。”黑色的宝石裡面映着萧厉的身影,齐修远低声开口,“這個名号在他晚年戴在了别人头上,他也去世很久了。”
萧厉的表情变得疑惑,他犹豫一下,伸出沒有被握住的那只手,贴上齐修远的额头去试他的体温。
齐修远看着他的视线被他的手腕挡住,侧了侧头,声线却沒有变化:“他金盆洗手后恢复了自己的本姓,给儿子起名叫齐锋。”他看着萧厉惊讶的表情,努力微笑,“他和我的母亲后来被称为封龙双杀,他们……被警察缉捕的时候出了车祸。缉捕他们的人就是现在的公安厅厅长孙泽宇。”
萧厉沉默地反握着他的手,齐修远的声音低下去:“他跟我父母从很早就认识,关系也很亲密……”他顿了顿,看着萧厉說,“只要你肯跟我走,他会照顾素素,他甚至会照顾萧杨的——”
萧厉的手不易察觉地发着抖,他紧紧地看着齐修远的眼睛,低声說:“你竟然這么喜歡我……”他盯了齐修远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皱起眉头,自由的那只手手烦躁地梳過头发,“对不起,我现在有些事必须要去做,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跟我走?”齐修远打断他,眼神裡含着无法解读的情感,“你必须去做什么事?那些事……他们都說你要出事,用那样的口气提到你……好像每個人都知道你要做什么而我被蒙在鼓裡一样。”他因为激动而引发了伤口的疼痛,咳嗽了两声,“他们都以为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不在乎你做過什么事,不在乎你是不是杀過人,但是我在乎。”他那么努力地看着萧厉,似乎想用眼神就让萧厉明白自己的内心,“我在乎是因为我知道,你自己也在乎……你明明不喜歡黑道,明明不喜歡杀人,萧厉,如果我說的是对的,就跟我一起走,别管那些复杂危险的事情,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萧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萧厉。”齐修远低切地呼唤着,“跟我一起走,我們去過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日子,你喜歡哪裡的小村子?南方還是北——”
他的声音消失在萧厉的唇上,萧厉主动向齐修远倾斜着身体,一只手轻轻捧着他的脸颊,让他的头微微扬起,双唇珍而重之地贴着他的。
齐修远的脸上有杂乱的外伤,半边下唇甚至還是肿着的,但他不顾疼痛地加大力度,用力吮吻萧厉的唇瓣。
萧厉微微退开,小心翼翼而又虔诚地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舐着他嘴唇上肿起来的部分和他唇角的瘀伤,齐修远发出难耐的细小呻吟,企图向萧厉靠得更近。
但是萧厉又退开,他的额头抵着齐修远的额头,鼻尖碰着齐修远的鼻尖,当他說话,他温热的气息抚慰着齐修远的嘴唇,他的声音温柔,但是他說:“对不起。”
齐修远僵了一下,萧厉嘴唇上移,吻了吻他的额头,重复道:“对不起。”然后他起身,這次他沒有理会齐修远的坚持,温柔但却坚定地,他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握着自己的手指,然后转身走向房门。
“萧厉。”齐修远着急地喊他。
萧厉脚步一点都沒有停。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和齐修远强忍的呼痛声。
萧厉站了站,终于转過身来。
齐修远姿势很别扭地坐在灯下,他疼得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一边挣扎着将腿放直,一边抬眼看着萧厉,忽然虚弱地一笑,完好的那只手一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衬衫。
灯光照下来,齐修远的上身简直惨不忍睹。殴打形成的瘀伤和青肿遍布各处,可怕的皮下淤血大片大片地分布在他的身体上,肋骨带绑在身上,边缘還有蹭破了肿起的皮肤染上的血色。
“我是认真的,萧厉,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认真。我觉得我的小腿骨都要错位了,”他看着萧厉,声音不稳地說,“医生說至少一個月才能下地,但我以为只要拄着拐杖就沒有問題,可是真的走起来,就觉得疼得想吐。他還說我的肋骨折了一根,還有很多处肌腱挫伤,我走路過来的时候,觉得肋骨好像在动,好像马上就刺穿我的内脏一样那么疼……”
萧厉震惊地看着他,一边慌忙摸出手机一边冲過来蹲跪在他身边:“你别动,我叫救护车。”
齐修远伸手盖住他的电话,盯着他說,“我就這样自己走到医院门口的,所以他们才会妥协。萧厉,楼下那辆车裡有孙泽宇請来的医护人员,有药品,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們就都能安全。答应我,就当是为了我,你明明……”
萧厉不能直视他的目光,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颤抖着声音說:“齐修远,你别這样。”
齐修远一愣,为他這句话而脸色复杂地微微发着抖,萧厉一时心酸无比,低声道:“你怎么不明白?早知道你认真到這种地步,我根本不会……两個男人在一起,谁会考虑明天怎么样,难道你真的想和我過一辈子?就算你想,我過去的事情怎么可能這样一笔勾销……要么死在帮派裡,要么死在监狱裡,這是我這种人的最终结局,我早有心理准备了。”轻轻叹口气,他說,“值得更好的生活的那個人是你,你忘了我吧。”
然后他轻轻放开齐修远,一次也沒有回头地开门出去,把齐修远的呼唤声关在门裡。
齐修远浑身剧痛,但是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心口处传来的撕裂感那么清晰鲜明,像是被一把钝锈的刀子慢慢剐着五脏,齐修远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慢慢躺倒在地上,直视着明晃晃的灯光,他等待着楼下那些孙泽宇的手下们上来,他们可能会拿着担架,帮他处理身上的伤,但有的伤口,最高明的大夫也无法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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