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钟馗一脉(求收藏) 作者:苏若禅 狂飙第47章 书名: 第47章 一般来說,商家說“您可真来对地方了”,意味着商家坚信顾客口袋裡面有足够支付的钱。陈克身为一個宅男,购物经验并不丰富。所以他特别重视别人的经验。从女性朋友那裡得到的经验是,不管老板报什么价钱,统统先按照三分之一的价格杀下去再說。武星辰說過天津到北京的价格,最好的马车也不過是十五两。普通的马车十两就能成交。看来因为自己的装束,老板认为可以宰這個生客一把。陈克正准备报出“五两”的价格,外面突然响起了马车停下的嘈杂声。 很快,一個穿着丝绸衣服,像是管家的人怒气冲冲的进了门。老板看到来人,立即满面笑容小步快趋的迎了上去。“何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您支会一声,我亲自登门去听您吩咐。怎么了何爷,我那帮小崽子惹您生气了?” 那位姓何的管家四十多岁,但是冲进来的动作宛如少年。猛地一站定,辫子都从背后滑到了胸前。何管家用手指搭住辫子,刷的一下把辫子甩到背后,然后气急败坏的喊道:“杨老板,我們家老爷去北京上任,看得起你才雇了你的车。你们的人怎么就把我們家的洋琴给摔了?” 陈克瞅着這熟练的甩辫动作,差点笑出声来。 车行老板丝毫不为所动,他态度依然谦恭,语气不软不硬,“哎?何爷,咱们一开始可說的清楚,我們只管出车,可不管给你们搬东西。若是你们摔了东西,可不能怪到我們头上。” 何管家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会這么說。可你们的人搬我們的东西,摔了洋琴,那洋琴可不是一般的贵。還是我們家小姐最喜歡的琴……” 老板立刻打断了管家的话:“何爷,我們一早就商量過,也立了文书。我們的人不搬东西,若是东西中间摔了,可就不管我們的事。這字据還在,您就這么說我們,可沒有這個理。” 看来字据的事情是真的,何管家当时就急了,“那洋琴可贵着呢,那可是叫……叫皮埃诺。” 管家說的激愤,车行老板听得认真。倒是旁边的陈克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方才看到管家摆弄辫子开始,陈克就很想笑,听到管家很认真地說出“皮埃诺”,陈克已经猜到說的是钢琴“piano”的英语发音。然后他就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陈克能够理解,這两個人正在争吵,但是他们都有些装模作样的姿态,更像是在演什么舞台剧。 在陈克瞅着两人笑起来的时候,這两位也一起对着陈克怒目而视。 “抱歉,抱歉。我有点事情先走了。”陈克压抑住自己的笑意,拉着陈天华一溜小跑的冲出院门。 院子裡面的两位看這陈克的模样,原本的愤怒神色被一种好奇和无奈替代了。在他们看来,陈克很可能是有毛病。等陈克出门沒多久,就听到一阵大笑远远的传来。本来還在争吵的两人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争吵,互相给了对方一個惊异的眼神。 陈克有些踉踉跄跄的走在天津的街头,“星台,你看到了那個甩……甩辫子的动作了吧?啊哈,哈哈,哈哈哈……”陈克边說边笑。 陈天华瞅了瞅和车行的距离,看样子车行的人应该是听不到陈克在這裡发疯。 “這有什么可笑的?文青。”陈天华认为陈克的表现才是真滑稽。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地向陈天华和陈克瞅過来,看着陈克捂着肚子一個劲大笑,路人的目光裡面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好奇,還夹杂着些许的厌恶。 前面不远处是一個茶馆,陈天华觉得這样暴露在众人的目光裡面很不合适,他连拖带拽的把陈克弄了进去。這個茶馆還颇大,在门口停了一拉溜的黄包车。今天阳光不错,還有不少遛鸟的人,在一楼的大厅裡面坐在桌边休息。鸟笼子或者用蓝布罩着,或者开了一些,或者全开。画眉等鸟儿,正在笼子裡面歌唱。 伙计看到陈天华扶着陈克进来,還以为出了什么事。陈克掏出一個银元抛向伙计,虽然出其不意,但是伙计毕竟见得人多了,他手脚麻利的接住银元。然后听到陈克用压抑的嗓音說道:“给我弄個楼上的包间。” “好嘞!两位客官,楼上請。”跑堂的伙计高声唱诺道。 一进包间,伙计刚放下门帘,陈克抱着肚子继续开始大笑。沒错,這就是清末,本来只该出现在电视剧裡面的模样,就這么现实的让陈克见到了。陈克除了完全遏制不住的大笑之外,竟然沒有别的情绪。 回到這個年代之后,每天都在很紧张的日子裡面生活,压力很大。陈克本质上并不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也不是一個热衷于学习南方话的人。但是在5個月裡面,陈克不得不很勤勉的做這两件事。要做的岂止這两件事,小心翼翼的去集结同志,還要赚钱,還有建党。如果在后世,如果有人這么做,那绝对是在演戏。离开了上海的时候,陈克一方面担心同志们到底会搞出什么名堂来,另一方面,一种轻松的感觉也不可遏制的冒了出来。 而车行裡面那两位“中洋”并用的表现,那天津本地话,那辫子,那举止,在21世纪,绝对是在演戏。但是陈克很清楚,這就是自己面对的现实。21世纪的陈克在1905年的中国,突然感觉到周围就是一出歷史活剧。庄周梦中变蝴蝶,陈克则是活生生的生活在一场戏剧裡面。“不是君在梦中,而是君在戏中!”在远离了上海的党组织,在沒有了沉重压力的现在,這种荒谬的认知彻底引发了陈克歇斯底裡的笑意。 陈天华无奈的看着陈克笑一阵,停一阵,然后涕泪横流的继续大笑,甚至笑到单膝跪在楼板上干呕。反复折腾了好久,陈克让外面的伙计打了盆水,边笑边洗脸,总算是恢复了些正常。 通红的脸色变成了微红,又逐渐变成了普通的肤色。陈克明亮的眼睛裡面再次出现了平常那种锐利专注的神采。“好久沒有见到這些东西了,一时沒忍住。”陈克对陈天华說道。 這会儿,陈克无论說什么,陈天华都能接受。方才伙计偷偷把陈天华叫出去,询问是不是要帮着找個医生。大笑中的陈克竟然根本沒有注意到。“文青,不着急。喝了茶再走。”陈天华劝道。 “不住店了?我都折腾了這么半天。再不住店只怕找不到。再說,坐了几天船,我想洗個澡。” “既然已经折腾了半天,也不在乎多歇一会儿。” 听陈天华這么說,陈克点了点头。正在歇着,却听到外面传来唱曲的声音。二楼都是单间,客人在裡面怎么闹,只要不是太出格,店家一般也不来干涉。唱曲的姑娘声音還行,二胡的声音也颇为低沉婉转。下午时分,二楼人也不多,听着曲子,倒也有些味道。陈克注意到,陈天华的手指按照旋律轻轻敲打着桌面。陈天华很擅长弹词,在上海的时候,他经常唱弹词给大家听。內容都是關於外国入侵,官府胡作非为。看来陈天华不仅仅精通弹词,对于北方的京戏也有颇为在意。 笑了這么一通,陈克精神也挺亢奋,也有些其气风发的味道,等外面一曲停了。他问道:“星台要不要听我唱一段?” “文青也会唱戏?” “不会唱戏,只懂瞎唱。” 陈天华知道陈克不是個诳语之人,而且那首《我的祖国》,陈天华听了之后极为赞赏。既然陈克有兴趣,陈天华自然不肯做败兴之人。 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陈克唱起了《花田错》,這首中国风的曲子,歌词裡面好歹沒有爱来爱去。 “夜好深了,纸窗裡怎么亮着,那不是彻夜等候你为我点的烛火。 不過是一次邂逅红楼那一场梦,我的山水全部退色像被大雨洗過。 杯中景色鬼魅我忘了我是谁,心情就像夜凉如水,手裡握着蝴蝶杯单飞不醉不归。 花田裡犯了错,說好破晓前忘掉。 花田裡犯了错,拥抱变成了煎熬。 花田裡犯了错,犯错,像迷恋镜花水月的无聊。 花田裡犯了错,請,原谅我多情的打扰。” 這首曲子大量借鉴了京剧的曲调,其他部分直截了当,還是很清爽的。陈天华听過弹词版的花田错,知道這是什么故事。听陈克這么直抒胸臆的唱出来,倒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听陈克唱完,陈天华忍不住笑起来,“果真是文青的风格,這么婉转的故事,在你這裡就能唱出理直气壮来。佩服啊佩服。” 两人說笑了一阵,却听到布帘外有個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进来,“客官,打扰了。要听唱曲么?” “不要。”陈克断然拒绝了。 外面的人沉吟了一下,“客官少给点也行啊。” “我們马上要走了,不要听曲。” 门帘一挑,一個中年人拿了把二胡走了进来,這人身材不高,颇为消瘦,脸上皱纹多而且深,看上去远比声音苍老的多。见到两人,這人倒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過這神色转瞬即逝。他深深做了一個揖,“方才听到客官唱曲,在下十分钦佩。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不必說了。”陈克答道。 那人脸上登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连忙又作了個揖,“那打扰了。”說完便要走。 陈天华从来沒有见過陈克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别人,态度颇为傲慢。他脸上露出了微微的诧异神色。陈克把這些看在眼裡,脑筋一转,他說道:“等等。” 那人不知陈克葫芦裡面卖的什么药。神色间倒是有些惴惴了。 “俗话說,有来有往。這位先生,我們想去北京,火车是沒有票了,却不知有沒有什么别的方式么。” 听了這话,那人一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克和陈天华一番,“两位爷要坐火车去北京?” “火车快啊。”陈克倒也沒什么特别的感觉。 “小人倒是认识车站的人,今天就有去北京的火车,或许可以送两位爷上车。但是這個车票钱……” “车票钱多少?” “从天津老龙头火车站到北京正阳门,头等票5元,三等票1元半。” “车站的人要多少?” “他带你们上车,你们把钱给他就行。不多加。” 又是一個中饱私囊的。陈克想。转头看了看陈天华,陈天华倒是很兴奋。见陈天华不反对,陈克笑道:“那是教你唱完就去火车站,還是买了票再教你唱?” 见那人不吭声,陈克知道那人的心思,“還是先教曲子吧。” 中年人立时有了喜色,陈克连教了三次,又写了歌词。中年人把纸递给了布帘外面的人。片刻之后,清亮的女声就在外面唱了起来。這两相一比较,登时就有了分晓。果然如陈天华所說,陈克唱起来理直气壮的曲子,在女子唱来,就温软缠绵。 “术业有专攻。”陈克赞了一句,听了三遍就能唱的不离十,陈克扪心自问,绝对比不了。但這個問題并不重要,“车票怎么办?”陈克问。 “我稍微安排一下,两位爷稍等,我回来就带两位去车站。”中年人连忙說道。 中年人退出去之后,陈克叫伙计结了帐。两人根本沒花多少,伙计找了零钱退出去了。陈天华问:“文青,你就不担心那人骗了曲子就跑了?” “他又不能带了女孩子跟着咱们去车站。”嘴上說的宽容,陈克心裡面忍不住想,若不是不想给陈天华留下自己刻薄的印象,陈克估计方才就把這两位赶走了。 等了一阵,那人赶了回来。一行人向着车站方向去了。 天津的街头和无数老照片沒有什么不同,街上行人不少,街边有各种店铺,摆烟摊的、看洋片的,偶尔還能看到打把势卖艺的。距离车站越近,乞丐就越多。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努力的向人乞讨着。而那些半大的乞丐,目光闪动,他们倒不怎么乞讨,而是努力向人身边靠,怎么看怎么像拔手。陈克要過了陈天华的背包,自己拎着跟在那位中年人身后,陈天华走在陈克身后,這样也有一個照应。 在车站的门外等了一阵,中年人带了一個看着就是管事的人出来。那人上上下下打量陈克一番,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說道:“一等座還有票。现在交钱。” 陈克掏出已经准备好的钱,在手裡面颠了颠。那人看到银元,眼睛登时就亮起来。陈克把钱收回口袋,“上了车再给钱。” 瞅着陈克笑嘻嘻的嘴脸,那個人看得出,陈克绝对不会這么轻易的给钱,但是既然见到钱,他也不太担心。“跟我来。” 陈克和陈天华坐在头等座,就陈克的观察,车厢并沒有坐满,天知道车站为什么不卖票,想来是被人扣了票,這些票沒有卖出去。陈克对面做了两個外国人,他们叼了根雪茄,用诧异和稍带鄙视的眼光看着陈克。陈克也不肯示弱,他拿出硬纸盒香烟,给自己与陈天华各点上一根。外国人看到烟盒印刷的十分精美,在烟盒外面的塑料纸阳光下亮晶晶的。一时不知道陈克到底什么身份,鄙视的目光收敛了不少。 一路上還算安定,火车到了北京站。陈克赶紧去买车票,這次运气挺好,居然买到了票。晚上,两人已经坐上了京汉线的火车,向着邢台方向开进。 到邢台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两人用很便宜的价格雇了两匹骡子,向着南宫县方向开进。河北是平原地带,陈克生长在河南豫中平原上,在他的回忆裡面,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一道道哨兵一样的杨树或者泡桐组成的分割线,切割出一片片的粮田。在平原上,一條條两边有杨树或者泡桐的林荫土路,或者覆盖着灰尘的林荫柏油路沟通了各個村落。当然,不可缺少的還有路边的水渠。這种简单而且无限重复的的景致,就是自己的故乡。 在邢台,陈克看到的是一片片的沙地。草色很少,偶尔能看到一些灌木和树。這和陈克印象裡面的21世纪河北大相径庭。不仅如此,越接近南宫县,這沙地就越多。九月,已经收割的田地裡面空荡荡的,陈克想起了以前听长辈所說的,当年地裡面一年也就种一季粮食。哪裡像解放以后,都是种植两季。這贫瘠的土地只种一季粮食,人民能吃饱才是奇怪的事情。 “天华,等解放了,我們一定能让這裡每年种植两季粮食。”陈克說道。 沒等陈天华回话,和陈克一起来的骡夫笑道:“這位先生,一年种两季粮食,你這不是开玩笑吧。” “老兄,你不想种两季么?”陈克反问。 骡夫只是笑了笑,不再說话。 骡子肯定沒有火车快,两人做了一整天的火车,再让骡子這么晃一阵,倒是有些昏昏沉沉得。一面打盹,一面前进。到了傍晚时分晚上,一行人终于到了南宫县高家寨。 一问庞梓,当地人都知道。他们一面打量陈克和陈天华与众不同的装扮,一面带着两人往街裡面走。刚到一处院子大门,一個中等身材的青年就站在门口。从院子裡面探头探脑的小孩子熟悉的样子,那小子就是陈克最早询问的那個小鬼。看来就是他通知了這個青年。 青年语气狐疑的问道:“我就是庞梓,两位找我何事?” 第47章 第47,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