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后_65

作者:加芯燈籠
溫鴻感覺自己在做夢。

  他走在小鎮上,手上捧着一大束沉重的玫瑰,身體卻輕飄飄的。

  好像死了一回似的,他迷茫地把手放到胸口,一陣隱痛,彷彿有隻啄木鳥在用尖利的喙啄食心臟,要一點一點喫掉裏面的腐蟲。

  這是在哪兒,他爲什麼拿着花?接下來該做什麼,要到哪兒去?

  溫鴻一回想,記憶艱難地銜接起來:玫瑰是在片場外的小鎮買的,說是在片場外,其實遠得不得了。他開了一天一夜的車,車窗都撲滿了塵土沙礫,髒的想被一個醉漢吐了一宿。

  玫瑰、片場、戲份……

  溫鴻彷彿回到了那一天,他入夢一樣,身體便沉,意識逐漸清醒起來。

  溫鴻在夢裏猛然吸了一口鮮活的空氣,在這個片名叫《夢》的電影裏,扮演他自己的角色,取材源於記憶。

  根據看影片的經驗,合理猜測的話,這時本體大概在昏迷或者沉睡吧。

  溫鴻覺得很有趣。那就按着記憶演下去吧,這一天應該發生了很值得紀念的事情,不然怎麼會具象化成一個夢呢?

  故事動機很簡單,他要重拍一場戲,所以去片場外的小鎮上買道具——玫瑰。

  他很快想起來,那天花是怎麼買來的了。車上發動機轟隆作響,那是劇組借來的車,他朝幾公里外的市集開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身上又酸又痛,很累。總算在天明的時候抵達了。

  等下了車,是熱鬧的集市。溫鴻記得自己要做什麼,他單刀直入,不浪費時間,站在市集門口掃了一圈。

  “我要買花。真花。”他走到一個擺着塑料花瓶的攤位前,站定詢問。

  那老闆戴着擋風的帽子,眯起眼睛,第一下沒聽清:“什麼…?”

  溫鴻忍不住皺起眉,耐着性子重述一遍:“我買玫瑰,真的,黑魔術、卡羅拉紅玫瑰、雪天鵝玫瑰…什麼樣的顏色都行,我要真的。”

  “這兒花店少,花都不好存活,您往裏面看看,不一定有玫瑰……”店主擺弄一下花瓶,上面插着幾束以假亂真的塑料花,好心解答道。

  整個集市賣的都是舊淘貨,叫賣聲此起彼伏,溫鴻穿着深藍色天鵝絨西裝,顯得格格不入,他向店主道謝一聲,用一天時間走遍了市集。

  然後買到一捧少的可憐的真玫瑰,他開着車回片場,順手把店家送給稀客的幾顆零星的滿天星摘出來。

  那幾束玫瑰真地像幾個依偎取暖、美豔而憔悴的新寡婦。

  那時溫鴻用礦泉水瓶做花瓶,往裏面倒了有雜質的水,就把花插了上去。

  這花是留給拍戲用的,溫鴻用外套虛掩住,開了一會兒車,又給在鮮有人跡的公路上開啓自動駕駛,給導演和酈晴分別打了個電話——

  “導演,你說過的,要是我買到了那場戲要拍的真花,我們就重拍一遍……別人說您苛刻,我怎麼也不見得?道具都那樣蔫了,還拿來勉強拍攝……跑龍套的道具怎麼了,電影的細節決定成敗,你不會不知道吧?何況這個花是我角色表達感情的關鍵……你答應了?”

  “行,我去問酈晴。”

  “……我買到花了,跟你拍完的那幾個鏡頭,物品真實的話,細節和入戲狀態會臻至完美……行的話,麻煩你再接一次花,拒絕那個餓死在你腳邊的男孩,行嗎?這次會拍的更好。”

  酈晴答應了,讓他注意駕駛安全,設置合理的休息時間,不用着急趕回去。

  路上他打開一首歌,是高凜蕊和酈晴在一個選秀節目上合唱的一首。酈晴是高凜蕊的助陣嘉賓,一出場身上就落滿燈光,她們唱的那首原創情歌一推出,很快疾風一樣傳唱開。

  歌名叫旅人之死。溫鴻聽時直皺眉,總覺得歌詞悽美地不太吉利。

  他來這部電影的片場之前,幾乎就和高凜蕊、一些同屆的同學鬧翻了。同學會溫鴻硬是插科打諢地混進去,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怪酈晴的同學看他不順眼,高凜蕊大概是最討厭他的一個,在微博上狙過他,還點贊過一些黑熱搜,事後連句手滑都懶得解釋。

  溫鴻也沒有浪費生氣的情緒,他現在誰都不在乎,誰也都嫉妒。連一個交往不多的同屆同學,一個試水選秀的歌手,都能和酈晴同臺,憑什麼?

  他同樣討厭這首寓意不明、被捧地很高的歌,但酈晴唱的那部分,他還是潛移默化地記住了歌詞。

  溫鴻聽了一整路,也聽不懂這兩段,直到趕到片場,已經天黑了,他才關掉車上一直循環播放的音樂,正卡在一段小高潮的歌詞上——

  “于山谷的子宮中,甦醒,長眠。眼淚,流成湖泊;脊骨,塑造深淵;在半闔的眼瞼間;嘴脣,長長吸氣。”

  “化爲拂面的山野香風。”

  講的是旅人的愛人死後變成山、湖、月什麼的,變成一個溫暖的世界,包裹着、保護着這個尋找愛人的旅人。

  溫鴻末了聽到高凜蕊唱的兩句,直接關上走開了,嘴裏嘲了一句“無病呻/吟的假文藝”,他順便拿起礦泉水瓶裏的玫瑰花,擦乾淨花莖花枝上的水。

  明天溫鴻要重拍那個鏡頭,用嶄新鮮活的道具,重演一遍那個愛慕貧女的、身世一樣窘迫悲慘的窮小子。

  一閃而過的一個龍套,膽小又怯弱、在饑荒的時候連被宰掉的老馬肉都不敢喫,衣食都不飽,竟然還對一個貧女有了情愫。算是故事背景板裏一個很早就死了的龍套,只在貧女跳井時、閃現的回憶裏出現了一瞬間。

  那一瞬間,就是窮小子遞了一枝荒地裏不可能會有的玫瑰花的鏡頭。

  貧女看了一眼,搶到手裏,連花瓣都沒有撕開就一整個囫圇塞到嘴裏。那對她來說不是愛情的象徵,只是一份奇特的食物,玫瑰轉眼就搗碎在胃袋裏,勉強可以裹腹。等到明白之後,她跳了井,那個記憶裏靦腆瘦弱的窮小子屍骨早就被毒蟲啃乾淨了。

  溫鴻回到休息的房門前,想着這個着墨不多的小角色,覺得這個窮小子實在是有股笨拙的狡猾、不自覺的精明。

  知道自己本性怯弱難改,活不下去,也知道貧女對生存下去的執念。

  在整個荒地間,廢了多少力氣才找來一朵活花,堵了一次注。真是讓早死的龍套堵贏了,貧女跳井時,縱身那一瞬間,居然想起來那朵腹中玫瑰了。

  溫鴻感嘆着、含有一絲欣羨玩味地思考這個角色,在用鑰匙開門時,無意擡了下眼。這一下,他發現了兩個人。

  像是兇案發生前夕,他是偶然被安排進去、目睹現場的線索證人似的。溫鴻看見兩個人,一個在明的人,一個在暗的人。

  一個是熟悉的人,一個是沒什麼印象的人。

  一個是那個整天追在酈晴身後的褚澄,顯眼地走在前面,在他身後,是一個渾身穿着黑衣、帶着兜帽正在跟蹤褚澄的人,溫鴻看了一會兒,被那人口袋裏隱隱的雪白刀光刺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皮,拿着鑰匙的手插回口袋,把玫瑰花束放到窗口邊,反身靠在門口,以作壁上觀的姿態接着看。

  是場還算美觀的打鬥戲。

  首先是出其不意的偷襲,刀划過去,褚澄警惕地側身躲開,反身勾倒,那人左膝蓋一跪,手腕一躲,褚澄抓了個空,腹部差點被破開一道。

  幾個躲閃相攻的動作,刀被打落,接下來是野獸互搏,拳拳到肉,發出了點大的聲響,似乎被別人察覺了。

  兩個人倒都是個練家子,蠻精彩的。溫鴻頗有閒暇地想道。

  他作爲一個惡徒冷眼旁觀着,手指在報警器上懸着,也沒有要過去幫忙的意思,直到褚澄制服了那個人,渾身淤青,溫鴻纔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這不是劇組裏一個武術指導嗎?”溫鴻看到持刀歹徒的臉,很是新奇,“沒想到你還能打贏他,嘖,厲害厲害。”

  那被撕開的衣服條子捆起來男人忽然擡眼,不遠不近地,溫鴻都能看清他眼底的餘恨未消,他盯了一會兒褚澄,又看向溫鴻,目光中有強烈的厭惡。

  “我先報警,你別搗亂。”褚澄喘着氣,匆匆看了溫鴻一眼,皺起眉,不願意和這個古怪的演員多說什麼,轉身打了報警電話。

  這個地方臨近一個死巷口,雖然隱蔽,但打鬥聲一大,很多人都聽到了響聲,已經有劇組的人準備出門查看了。

  溫鴻走近一些,突然看見酈晴披着外衣,在找什麼人,想也知道是褚澄了。他朝酈晴擺手、勾手,示意她過來。

  晚上這麼冷,她只披件不遮風的外套就出來了?

  在等她走過來時,溫鴻解開身上裁製嚴密的帶絨西裝的扣子,卻在余光中看到酈晴走近了,也解開了自己的外衣,她的視線落在帶傷的褚澄身上,她的外衣要落到誰身上?

  溫鴻手指一頓,慢慢滑到下一顆釦子上,遲緩地解開。

  兩個兩情相悅的人很快要對視,說不定要擁抱,溫鴻識趣地別開眼,百無聊賴地盯着地上那個殺人未遂的謀殺犯。

  這人是褚澄以前當街頭混混時,結上的仇人?這一副,嘖,恨得咬咬切齒的模樣,是血海深仇吧?

  他漫不經心地想着,沒注意到那人隱忍着,割開了束手的衣服,手上捏着枚刀,攥地極緊,幾滴血滴答在地上。溫鴻聽到水滴的聲音,心上漫起一股不太對勁的感覺,肅神聽時,他親眼看到那歹徒垂死的魚蝦一樣暴起,手上刀尖對準了褚澄的後心口。

  剎那間。一切按下靜音鍵。

  一個聲音在左耳輕聲呢喃。“你也很想他死吧,剛纔沒報警,遠遠看着他們,打的也是這個壞主意吧?”

  一個聲音在右耳重重斥責。“酈晴不是愛他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蠢了,比那個餓死的窮小子還笨,讓她愛的人死,先是傷心,後是難忘,一輩子都刻骨銘心,這樣你就滿意了?”

  有時候當幫兇不是要幫忙遞刀尖、清理血跡,掩蓋現場。

  還有另一種方法。

  溫鴻向來是個演技派和體驗派相結合的天賦演員。他在劇本里犧牲過,心繫衆生過,鮮衣怒馬過,演一個無畏勇敢的人沒有一點挑戰性。

  除了刀是真的,被割地咯吱作息的皮肉骨頭是真的,溫鴻狡猾地露出一個悲傷的眼神,一點渴望、一點釋然,望向驚愕地睜大眼睛的酈晴。

  她看着自己的時候,真是很少有這樣起伏較大的模樣。扭打中,刀要埋進來,溫鴻忽然想到,他摘了一隻玫瑰在左胸口,是黑紅的、凋殘一半的。

  浪漫電影裏,溫鴻記得一幕俗套而經典的血染鮮花的劇情。

  那個決定不過半秒鐘,刀身得到了他的准許,一隻呲着利牙的貓似的,一溜煙躥進了溫軟的胸窩。

  這時候要是害怕、瑟縮、或者哭泣什麼的,就完全落了下乘了。於是,緊接着,溫鴻挑起一個戲劇性的笑,充滿強烈的對比,讓人更加印象深刻。

  這是個完美謝幕。

  放映在腦海裏的影片,這個無趣的獨角戲結束了,溫鴻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手上一捧沉重的玫瑰,花開始融成了血,淅瀝地黏滿了手臂、鞋尖。

  這肯定是個夢。

  主角都死了,什麼時候醒呢?溫鴻手上落了髒污的血,嫌棄地擦在西裝褲上,他看到屍體邊有一朵紅豔的玫瑰,滾在留有餘溫的指尖上,俏生生的。

  很是喜人。他走過去,隨手撿起來,整個夢境轟隆一下開始崩塌,像影片的底膠突然燒了似的。

  “好痛。好痛。”他被火燒地骨頭哀鳴,忍不住要睜開眼睛。

  “溫鴻,溫鴻,你快醒醒,”溫鴻聽到這聲音瞬間驚醒了,眼前一片渾糊的白,他偏頭一看,居然是酈晴,“傷口痛嗎?你等等,我去叫醫生。”

  溫鴻一把握住酈晴的手,止住她起身離開的動作,很是疑惑地看她。

  “…我不是死了嗎?”酈晴比他還要疑惑,但摸了摸他的臉,以肯定的口吻說:“沒有,你還活着。”

  溫鴻胸口發疼,定睛一看,纔看到病房的設置,很快明白了。

  “…醫生可真厲害。”他握着酈晴的手,半晌,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酈晴等了好幾天,一邊拍新戲,一邊在溫鴻父母的囑咐下,定期來醫院看他,今天才等到溫鴻醒過來,她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騰出左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巧透明的玻璃球。

  “你做手術時,一直攥着這朵花,我想一定對你很重要。你昏迷了十幾天,這花就要枯萎了,實在不能拖了,我把它拿走,做成了一朵永生花。”

  “現在還給你。”

  溫鴻的掌心被酈晴執起來,細心撫平,輕輕地,放了一朵花。

  “別在傷害自己了,”酈晴看着他,慢慢湊過去,對視着他的眼睛,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說,“很快一切都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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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首歌我寫了完整版的歌詞,(有受漫畫山河社稷圖的影響),但是放在文裏就太累贅啦。寫這章的時候,幻想的這首歌,曲調應該相當於《莉莉安》,充滿謎底、安靜、悲傷、溫柔的歌。

  男主在源世界是個有很大缺陷的人,唯一一點好,可能就是喜歡女主叭。

  紅紅賭地半贏吧,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後生,然而要不是晴妹賒賬救他。他不就跟電影裏的小龍套一樣了,也沒啥底牌。

  還有兩章左右,明天應該結束了。

  下個世界先寫薄情小姐,這個世界很兇殘男主片片自相殘殺,到時候就不是三個男人一臺戲了,是淘汰賽大亂鬥,有死亡預警,部分有復活劇情,謹慎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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