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分奪秒
正如朋克男所言,這面鏡子與她之前找到的鏡子是不同的,形狀四四方方,鏡後還雕着花紋。
這應該就是能照到院長的鏡子。
傅藍嶼將鏡子收起來,和喬雲錚還有阿健一起,摸黑離開了辦公室。
經過了方纔的事,三人之間的信任度提升了不少,此刻排成一排扶牆前行,阿健偶爾還會主動溝通一下。
“目前還剩五名玩家,看樣子另外兩人暫時不在三樓。”
傅藍嶼道:“那我們就先試三樓的門。”
試門自然是先從距離最近的開始試起,三人謹慎摸索着,每確定一扇門的位置,就由喬雲錚用找到的鑰匙插入鎖孔。
就這樣,連續試了好幾扇門都失敗了,而鑑於在黑暗中前行的速度極其緩慢,不知不覺中,凌晨四點也已經到來。
燈光重新亮起。
這30秒的時間,是三人行動效率最快的時間,喬雲錚和傅藍嶼一路飛奔,而阿健儘管右腿受傷不太靈便,卻也算咬牙堅持,跟上了隊伍。
傅藍嶼穿過走廊,最終在一扇破舊的大門前停住了腳步。
門框上落着兩隻烏鴉,烏鴉的眼睛也是綠瑩瑩的,機械地左右環視,很是滲人。
她接過喬雲錚手裏的鑰匙,試探性插入鎖孔。
……很好,插是插進去了,完全吻合,但卻轉不動。
她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鑰匙是正確的,打不開門的原因在於時間還沒到。
這才第一晚,系統控制流程,不會讓玩家第一晚就通關遊戲。
他們只能等待。
“是這扇門沒錯,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開啓權限。”
她說完這句話,只覺視線變暗,全樓的燈光再次熄滅。
她拔下鑰匙塞回口袋,正欲詢問另外兩人,接下來準備去哪,結果忽聽一陣刀尖拖地的響聲,是鬼院長又溜達回來了。
“……”
附近沒有房間可以躲藏,好在三人反應都挺快,頓時齊刷刷緊貼牆面站成一排,輕手輕腳往樓梯方向挪動。
傅藍嶼拿出那面方形的鏡子,背過身去往聲音的來源照了一下,果然,黑暗中被綠光包圍的那個輪廓,與她最初在宿舍裏看到的那具男性乾屍,一模一樣。
院長倒提着一把很長的砍刀,步子拖得很慢,與其說是在走,倒不如說是在滑行。
他穿着那件鬆垮的西裝,臉上佈滿猙獰刀痕,爛肉下垂,一條舌頭掛在嘴邊晃晃悠悠,不曉得到底是鮮血還是口水。
他每路過一扇門前,就要拿刀背去敲一敲,像在確認裏面有沒有人似的。
然後他猶如上了發條的木偶,機械地轉過了脖子,恰好直勾勾地盯向這邊。
很不幸的,傅藍嶼和他在鏡子裏對視了。
院長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詭異猙獰,他瞪視她片刻,驀然雙手掄起了那把砍刀。
“……快跑!”
傅藍嶼這一聲提醒,喬雲錚立刻就懂了,他用力在阿健衣領扯了一把,強行將阿健也拖離了原地。
阿健跌跌撞撞,幾乎是被半拖半拽着在逃命,身後是極其清晰的腳步聲,鏡中映出院長追擊不止的身影,那把砍刀每一次掄起擊在牆壁或地板,都帶着要砸出裂痕的兇狠力道。
原來藏在房間裏沒關係,只要跟院長面對面碰上,對方就會發動攻擊。
幸好傅藍嶼聽聲辨位和記地形的能力都是一流,她在前方帶路的同時還能舉鏡子確定院長方位,而喬雲錚主要就負責關照腿腳不便的阿健。
既然結盟了,那麼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兩人都不願意輕易放棄盟友。
傅藍嶼終於觸摸到了三樓樓梯口那扇門,她果斷將其一腳踹開,一躍落在了樓梯上。
喬雲錚和阿健緊隨其後,阿健反應也挺快,當即反身重新關上了門,並用身體頂住。
砰砰砰。
院長在瘋狂拿刀砍門。
三人合力擋門,將全部重量都壓在門上,所幸這扇門還算結實,除了有點搖晃之外,砍了半天都沒砍壞。
所以幾分鐘後,他放棄了。
傅藍嶼將耳朵貼着門縫,凝神聽了好久,直到確定對方是真的離開了,這才暗中示意喬雲錚和阿健,三人一起扶欄杆下了樓。
算算時間,頂多再過兩個小時,黎明就要來了。
然而在這座被漆黑籠罩的孤兒院中,是晝是夜,全無分別。
於是臨時組建的三人小隊,又在這棟陰森恐怖的樓內,徘徊躲藏了十多個小時。
期間鬼院長不定時巡視,隨時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樓層的任何一個角落,一旦被他盯上,要麼躲進房間,要麼黑暗奔逃。
某一次傅藍嶼甚至還在鏡子中看見,院長身後還跟着他的妻子,一襲紅裙長髮垂臉,每走一步都要留下一道血腳印,觸目驚心。
……所以三人一直在打游擊戰。
中途倒是在食堂的角落裏休整了一會兒,結果傅藍嶼聞見一股奇怪的臭味,恰逢燈光亮起,她推開最近的那扇門,看到狹小的後廚內,橫七豎八躺滿了本局死去的玩家。
那些玩家無一例外都被撕去了整張人皮,骨肉組織外露,黑血凝結,那情景慘不忍睹。
阿健認出了他的女朋友冰冰,他從喉嚨裏溢出一聲嗚咽,猛地撲過去抱着屍體嚎啕大哭,最後還是傅藍嶼和喬雲錚強行把他扯走的。
這種地方,多停留一秒種,絕望就更深一層。
隨着時間的推移,樓內能開啓的門一扇接一扇的關閉,這就意味着可以進去躲避的房間越來越少,他們只能在外遊蕩。
相對應的,被院長逮住的機率也越來越高。
樓內鐘聲,敲響了七下。
距離玩家們穿越這局遊戲,已過去整整24個小時。
趁着燈亮,傅藍嶼四處觀察了一圈,在確認沒有可疑動向之後,她招呼喬雲錚和阿健,三人繞過二樓走廊,迅速沿原路返回三樓,準備去察看那扇之前沒能打開的門。
在她踏上三樓最後一節樓梯的時候,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不過在這十幾個小時內,她已經把整棟樓的地形都記了個七七八八,該去哪裏心裏有數,一切倒也進行得有條不紊。
“雲哥,我記得是轉個彎的第三扇對吧?”
“對。”喬雲錚低聲回答,“再往前走個五十米,就差不多了。”
傅藍嶼很快就確認了那扇門的位置,因爲她又聽到了烏鴉的叫聲。
門上依舊停着兩隻烏鴉。
她試圖將鑰匙插進鎖孔,可很遺憾的,這一次也失敗了。
“還是不行。”
“會不會是我們開門的時間點不正確?”阿健提出合理猜測,“譬如這扇門只能在整點開啓,爲的是讓我們看清裏面的東西?”
畢竟每個整點過後,都只給玩家們30秒鐘的亮燈時間,這規則肯定是有特殊用意的,也許正是和最終任務有所關聯。
“有道理。”喬雲錚也表示同意,“那我們就再等到八點。”
鑑於附近並沒有房間可供躲避,再回到辦公室那邊去,兜兜轉轉太折騰,未必能保證八點前能準時回來,故而三人決定留在原地。
很僥倖的是,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院長並沒有提着刀再次出現。
……
八點,傅藍嶼站在那扇門前,迎着頭頂烏鴉嘎嘎的叫聲,將鑰匙第三次插進了鎖孔。
鐘聲敲響的一瞬,她嘗試着轉動鑰匙,出乎意料的,這次沒有任何阻礙,非常輕鬆。
咔噠。
門開了。
喬雲錚見此情景,尚未開口,下一刻忽覺身後風聲有異,他敏銳側身,就勢抓住對方的手臂用力推開。
與此同時,阿健也俯身閃避,一柄水果刀擦着他的頸側刺了過去。
是本局遊戲至今倖存的另外兩名男玩家。
他們顯然已經自動結了盟,並從剛纔一直在黑暗中潛伏到現在,就是在等開門的這一瞬間。
這種耐力和行動力,也的確是白金局玩家的水準。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喬雲錚抽出那柄手術刀,並反手甩上了面前的門。
而在門完全關上以前,傅藍嶼眼疾手快,將自己的手術刀從縫隙中拋給了阿健。
門外打鬥聲激烈,房間裏頓時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環視着四周的佈局,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畫面有點超出自己想象。
牆壁上、桌面上、地板上,全部懸掛擺放着白色的鐘表,粗略計算得有數十臺。
而且每一臺鐘錶的中心,還有圓形的凹槽,不曉得要將什麼嵌進去。
黑烏鴉,白鐘錶,毋庸置疑,這就是歌謠裏所指代的線索了。
在牆壁的正中央,一臺格格不入的電子數字鐘,正以嘀嘀的聲音做着倒計時。
20、19、18……
她只剩下不到20秒了,20秒之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那麼她到底應該怎麼做?
越是在最緊張危險的時刻,越能考驗玩家的心理素質與定力,傅藍嶼背脊一陣陣發涼,她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轉而從口袋中掏出了昨晚在乾屍身上搜到的、那枚斷了錶帶的錶盤。
她盯着錶盤,似是意識到了什麼。
錶盤上有抽象的紅色花紋,而眼前這些鐘錶上,也同樣有紅色花紋。
在倒計時結束前,她需要將手裏的錶盤,嵌入某臺正確的鐘表內,兩者的花紋必須完全吻合。
這簡直是要逼着玩家自戳雙目。
17、16、15……
門外的打鬥聲繼續,屋內倒計時也仍在繼續。
活了這麼多年,穿越了這麼多場遊戲,傅藍嶼覺得自己的眼睛和腦子,還從來沒有高速運轉到這種強度。
她來不及一臺一臺去試,只能憑視力與直覺判斷,試圖在腦海中拼湊花紋,形成完整的圖案。
左側牆面與右側牆面,可以排除。
桌面可以排除。
地板……
9、8、7、6……
只剩下最後五秒。
傅藍嶼的掌心出了冷汗,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有兩臺鐘錶的花紋,異常接近。
她選定了其中一臺,就相當於放棄了另一臺,她不可能還來得及試兩次。
她的運氣一向不好,誰能確保這次就能僥倖通過?
哪怕是二選一。
“顧先生。”她喃喃地念叨了一聲顧墨池,“借一借你的好運。”
3、2、
說完,她彎下腰去,毫不遲疑將手中表盤,嵌入了其中一臺鐘錶內。
倒計時靜止在了00:
全樓的燈光熄滅。
不多時,門外的打鬥似乎也停了下來。
噹啷。
像是有什麼從鐘錶裏掉出來,就掉在她腳邊。
傅藍嶼伸出手去,摸到了一枚鑰匙。
她選對了。
這大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她將鑰匙合在掌心,半晌,紅着眼眶嘆息。
“顧先生,多謝了。”
這時房門被從外面推開,她聽見了喬雲錚的聲音。
“藍妹?”
她站起轉身,幾乎是想也未想就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輕聲應道:“拿到出樓的鑰匙了。”
喬雲錚的手臂受傷了,兀自往下滴血,好在黑暗裏她不會發現,他將衣袖往下拉了拉,而後溫柔撫上她的背。
“好,現在只剩下咱們三個人了。”
不遠處,兩名男玩家的屍體就躺在那。
旁邊的阿健有點喘,可見剛纔也出了不少力,他拿着之前傅藍嶼遞給自己的方鏡子,只瞥了一眼,忽然臉色大變。
“……快,快走,它們來了!”
不是“它”,而是“它們”。
在拿到鑰匙的一瞬間,鬼院長和它的妻子,以及剩餘未被玩家驅除的鬼童們,就集體出現在了三樓走廊的盡頭。
這是最後衝刺的時刻,
孤兒院內一片漆黑,如同無邊無際的冥府之路。
身後小鬼的尖笑聲如影隨形,院長的砍刀每揮舞一次,都能讓地面也隨之震動。
在高速奔跑的情況下,三人數次磕碰摔倒,阿健甚至還險些滾落樓梯,但千鈞一髮之際,又被喬雲錚和傅藍嶼合力拽了回來。
生死時速,不過如此。
依據傅藍嶼記憶裏勾勒的地形圖,他們並未走太多彎路,幾乎能算是這棟樓的最佳捷徑。
還有一百多米,就要穿過宿舍區,到達孤兒院的大門前。
然而有兩隻跑得快的小鬼,已經追至跟前了。
阿健從鏡中看到了它們,他頓住腳步猛一轉身,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隻死去已久的烏鴉。
這是方纔他在混亂中隨手抓到的,他當場擰掉了烏鴉的脖子,爲的是以備不時之需。
“你們倆去開門!”
他果斷將烏鴉的血,揚向前方。
觸碰到血液的小鬼們紛紛淒厲慘叫,在綠色的光焰中掙扎翻滾,自然也減弱了追擊的速度。
傅藍嶼重重跌了一跤,隨即又被喬雲錚單手拎着拖回了懷裏,兩人來不及剎車,雙雙撞上了那扇堅硬的鐵門。
喬雲錚右手護着她,左手接過鑰匙,在摸到鐵鎖的一刻,迅速插了進去。
“阿健先生!”
阿健扔掉烏鴉,一瘸一拐循聲而至。
三人並肩站定,在院長提刀趕來的前一秒,合力撞開了大門。
久違的光亮落進視線。
樓外,月色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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