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他向来性格桀骜,无所牵挂,秉持着及时享乐的原则,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沒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偏偏二十七岁那年,遇着了某位姓白的姑娘,看她天真活泼、巧笑嫣然,似凡尘俗世裡清澈的一束光,禁不住一见钟情。
从此他生命裡多了個目标,想带她通关、保她周全,和她一起好好活着。
然而他最终却沒能活過三十二岁。
他的生日在十二月初,原本和朋友们约定好,等十一月底的白金任务做完,就請大家吃饭。
谁知這一去,就再沒回来。
他信守承诺,拼死保护心爱的姑娘到最后一刻,遗憾的是,今生也只能陪她走到這裡了。
——笙笙,我把我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留给以后的你。
——走吧,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這对他来讲,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后悔,从沒后悔過。
只是,真的不舍得。
缘深缘浅,终有一别。
直到很久之后,白箫也仍旧记得那一夜的情景,他原本和纪翎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见白笙回来,還沒来得及高兴问候,白笙就发了疯一样冲出了家门。
后来他才知道,顾墨池留在了那场白金局裡,只保住了白笙,沒保住自己。
因为在游戏裡已经宣告死亡,他们甚至都沒能见到顾墨池最后一面。
那场白金局,属于规则极其特殊的一场,九道关卡,十位玩家,每一关都要淘汰一個人献祭鬼怪。
這就意味着,最后连三個幸存者名额也满足不了,至多只有一人能活。
顾墨池和白笙闯到了最后一关,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他選擇了自杀,让白笙自动通关。
逝者深情,可对生者而言,又有多么残忍。
……
白箫和傅蓝屿,這两天都在顾墨池家陪着白笙,毕竟白笙哪裡都不肯去。
两人生怕白笙想不开出個什么意外,所以半步也不敢离开。
白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黑兔子玩偶,红着眼眶,茫然发呆。
玩偶是去年她逛街时,随手买给顾墨池的礼物,彼时她說這只兔子长得像他,和他名字也相配。
然后顾墨池就一直把兔子摆在床边,再沒挪开過。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傅蓝屿端着一碗海鲜粥走进来,俯下身靠近白笙。
“笙笙,喝点粥,你哥新熬的。”
半晌,见白笙无动于衷,她又试着把那只兔子玩偶拿走,但白笙抱得紧紧的,宣告失败。
她叹了口气:“笙笙,你再不吃饭,我就要强喂你了。”
“……”
“你哥都要急死了,你就当心疼他,稍微尝一口。”
乍一提到白箫,白笙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细微波动,她沉默许久,转头看向那碗粥。
“我哥手艺真好。”她哑着嗓音,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墨池之前也想過要练练厨艺的,還說要跟我哥取取经,可每次做的饭,味道都一言难尽——海鲜粥他也做過,上次虾皮都沒剥干净,還被我嘲笑了一通。”
傅蓝屿端粥的手停在半空,一向口才优秀的人,此刻竟如鲠在喉,什么安慰的言辞也讲不出了。
听得白笙又道:“我那时就该多夸他几句的,我应该感谢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但我却什么都回报不了他。”
“……不会的。”傅蓝屿低声說,“顾先生喜歡你,是因为你值得他喜歡,喜歡這件事出于内心,是不图回报的。”
“他這些年教了我很多东西,沒有他,我根本做不到如今的程度。”白笙垂眸注视着地板,眼底雾气蒙蒙,“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了,终于能跟他并肩作战了,可他教会了我,自己却走了。”
她接過粥碗,舀了一勺作势欲喝,但手一直在颤抖,怎么也喝不下去。
她放下碗,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好久才低声呜咽了一句。
“蓝蓝,你說……他那么怕寂寞的人,我怎么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种地方呢?”
“我怎么能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自尽呢?我拦不住他啊——!!”
她蓦然发出了如受伤小兽般痛苦的哀叫,压抑的情绪一瞬决堤,终是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傅蓝屿低下头,一滴泪悬而未落,只觉满腔酸楚无从言起,是从未有過的无力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转過头去,见白箫就站在卧室门口,神色平静黯然。
四目相对,白箫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步走来,在白笙面前蹲下身,就像很多次那样,将手温柔覆在白笙头顶。
“笙笙,你相信哥哥。”他轻声道,“只要你能通关白金四,就還有机会见到顾先生。”
白笙满脸泪水,猛地抬头:“你說什么?”
白箫耐心回答:“先前一场白金局,我和纪翎听另一位幸存的玩家,提到了系统吊坠上的图案。”
所有进入到白金等级的玩家,吊坠底部都会出现神秘图案,图案共分为三种:十字架、怀表還有墓碑。
乔云铮是十字架,傅蓝屿是怀表,而他们兄妹二人,都是墓碑。
当年沉岛的前任首领江河,吊坠的图案也是墓碑。
谁也不知道他后来离开C城,最终去了哪裡。
“那位玩家告诉我們,墓碑的含义是‘静止’,当白金四通关后,你会得到一张金色契约卡。只要你签了那张契约,就能去到最初的地方,寻找你的爱人。”“你可以選擇,和他永远留在那裡。”
白笙那双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睛,恍惚间亮了一亮,她迟疑着,小小声地问。
“所以……我還是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白箫微笑点头:“是,你還有机会。”
“你沒骗我?”
“我从不骗你。”
他拥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背,同她耳语。
“别怕,還有哥哥在呢,无论你要去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你。”
傅蓝屿静默许久,侧眸看向白箫。
从她的角度,见白箫的眼底,分明也含着泪。
說這话时心裡有多疼,大约只有他自己才懂。
夜已深。
在确信白笙的精神状态稍微平稳之后,白箫把傅蓝屿送到了门口。
“蓝蓝,待会儿纪翎会来,你先回去休息吧。”
傅蓝屿答应了一声,却在临近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他:“为什么要告诉笙笙那件事?你明知通关白金四之后的契约,未必就是好事,我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签订契约的那些人最后都去了哪裡。”
白箫无奈一笑:“你觉得我有選擇嗎?笙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不给她這個希望,她說不定会跟着顾先生一起去——就算我现实中能看住她,到游戏裡怎么办?一個完全沒有斗志的人,還能活過几场白金局?”
傅蓝屿沉默。
“我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哪怕她将来通关白金四,真的要签订契约,我也认了。那是她自己的路,理应由她自己走完。”
他的妹妹,早已不是当初那個被他呵护宠溺的小姑娘了,她遇到了更懂她的人,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坚持。
他不可能陪她一辈子。
或许他终将失去她。
……
初冬的风,带起道旁的枯枝败叶,簌簌作响。
四面寂静,傅蓝屿站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点燃了一根烟。
火光亮了一瞬,当她抬手拂去眼前的烟雾时,就望见了不远处正朝自己走来的挺拔身影。
乔云铮一袭黑色风衣,比這夜色更浓几分,他在她面前停下,垂眸凝视着她。
他拿走她的烟,单手掐灭,又替她将略显凌乱的长发整理好。
“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傅蓝屿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自己走夜路,来接你。”他顿了顿,低声问道,“白小姐怎么样了?”
“暂时被白箫劝住了,但是……”她忽而叹息一声,“白金局還有那么长的路,今后有多难熬,我們都很清楚。”
白笙每穿越一场游戏,都无异于不断重温顾墨池死去的那一幕,就像是永不会结痂的伤口,一次又一次被残忍撕裂。
越是曾经拥有過,离别时才更加难以承受。
无法遗忘,不得解脱。
乔云铮仰头望向楼房高层,15层那裡是顾墨池的卧室窗口,以前两人相约出去时,顾墨池总喜歡推开窗跟他打個招呼。
月色融化在他眼底,他的神情沉静悲凉。
他至今仍记得当初在恶灵古宅时,第一次和顾墨池打交道的场景。
穿机车皮衣的男人,气质很酷,话尾永远带着上扬的语调,眉眼间尽是桀骜不驯。
他以前想過,白金局最终通关率极低,如果說他们這群人裡有谁一定能成功,那個人应该是实力和运气都顶尖的顾墨池。
然而顾墨池却是最先离开的。
连句道别也沒有,就這样匆匆消失在了他们的生命裡。
下一個是谁呢?
他们的命运,早就与系统绑定,身不由己,至死抗争。
“蓝妹。”
乔云铮唤了一声,却再沒有了下文。
傅蓝屿伸手抱住他,她将脸贴在他心口,无声闭上了眼睛。
顾墨池与白笙的今天,可能就是他与她的明天。
這條路,究竟還能一起走多远呢?
顾墨池的生日当天,C城下了雪。
今年的這场雪,比往年下得都要早一些。
白笙拒绝了朋友们跟随的請求,独自一人前往河边,想给顾墨池放一盏孔明灯。
当初两人原本說好,通关那场白金局后要一起去的,可惜他失约了。
那么约定就由她自己去履行。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被月色照映的粼粼河面。
白笙提笔,近乎虔诚地在孔明灯上,并排写下她和顾墨池的名字。
她并不贪心,愿望只有一個,盼着两人還能有重逢的机会。
为了這個愿望,她不在乎付出任何代价。
她一松手,被点燃的孔明灯,乘风缓缓升上高空。
顾墨池曾說過,即使真的不能活到最后,自己也会走在她的前面,免得她将来迷路。
他是在她怀裡阖上眼的,临死仍放心不下她。
他曾保护她那么久,如今该轮到她去找他了。
“我永远也不会迷路的。”白笙仰头望向天边那一道灯影,眸中星光闪烁,坚定悲伤,“我一定会找到你。”
我爱的人,我终将涉過血海,跨越這残忍而漫长的時間,模糊生与死的界限,一步一步走向你。
請你等我。
請你等我。
作者有话要說:怎么說呢,都到了白金局了,要說這個游戏不死人,主角团们都能欢欢喜喜顺利通关到大结局,那肯定是不太实际的,他们的光环沒有那么强。
但我能保证的是顾先生和笙笙還会重逢的,我不写BE。
以及這对cp的具体故事,我以后番外也還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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