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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机室的灯光白且冷,只有咖啡和餐点中热汤表层氤氲的热气有几分温度。
作为被迫滞留在机场无数人中的一员,秦深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样焦急,而是打开下半年的经营项目评估汇报,认真看完后简单地附上了几句修改意见。
在很多事情上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镇定与从容,董事会对他的评价是和他的祖父很相似,即使這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离开的這段時間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集团旗下子公司的A轮融资结束于本周四上午,另一边在谈判员和法律团队等多方的努力下,也已敲定了合同上的大部分协议。
笔记本下方有新的通话請求,不是蒋喻,蒋喻的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五分钟前。
“秦总。”接通以后,一张三十多岁的、戴金丝边眼镜、五官儒雅整洁的男性脸孔出现在屏幕上。
秦深很轻地嗯了一声。大约是时差還有天气的缘故,他的神色略有些疲惫,五官轮廓也雾蒙蒙的,比平日裡少了几分冷峻,“高律师,有什么事嗎?”
“不是什么大事,开庭的日子定了。”
高锐,也就是负责谢景迟案子的律师,例行公事地向秦深汇报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庭审被安排在五月中旬,离谢景迟的考试很近,所以高律师很早便向法院递交了受害人不出庭的申請书并获得了同意。
在人证物证确凿、方棋不可能被无罪释放的前提下,量刑多少是本案唯一的关键。
高律师受雇的原因便是他在這一领域有极丰富的经验。他再三向自己的当事人和雇主确保,方棋一定会受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重判。
“昨天下午,您的那位小朋友问了我一些和案件无关的問題,我觉得有必要知会您一声。”
秦深皱了下眉,“雇佣合同上写的应该是按時間计算。”
“不是這点。”见雇主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认为自己是对酬劳不满意,高律师失笑。
這位年轻的秦先生给出的价码已足够优渥,权当为了将后来的声誉,他也不必再要求更高。
“那是什么?”
高律师摆摆手,“我是說他可能遇到了一点难题。”
“是嗎?”秦深不置可否地调出另一份邮件,在閱讀的间隙抽空回复他。
“他问我如果他怀疑一份十多年前立下的遗嘱有造假的可能该如何申請鉴定。”
秦深放在按键上的手指很轻微地顿了一下,“哦。”总体来說,他的注意力仍放在那份邮件上。
虽然說不上有多么上心,可见他不像是拒绝的样子,高律师耸耸肩,接着往下說,“我告诉他目前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做笔迹鉴定,他說……他极其确定是那個人的笔迹,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在立遗嘱时有违背本人意愿,进行胁迫或者欺瞒行为,不過這是很主观的事情,再加上年代久远,是很难有确切答案的,不然也不会有這么多豪门悬案,您觉得……”
“下次有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了。”
编写好简略的回复,秦深点下发送键,打断了高律师的喋喋不休。
高律师的表情变了变,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說错。他明明是按照对方的吩咐行事,尽力满足谢景迟的一切需求。
邮件发送成功后,秦深又点开下一封。管理這样一個复杂庞大的集团,即便许多事情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他每天的工作依旧很多,当中大多又极其琐碎。
见高律师還是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他终于从繁杂的工作中分出一点注意力给通讯另一头的人。
“希望你還记得谢景迟才是你的当事人。”
這一年沄港市的夏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四月尚未结束白日温度便已直逼30℃。
谢景迟他们那個严肃古板的生物老师不止一次在课堂上說過,如果全球气候持续性变暖,冰川大面积融化,将引起生态多样性断崖式下跌,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生活在北极圈内的寒带生物和对水温极其敏感的珊瑚群。
许多生物正在逐渐失去家园,想象了一下這個场景,谢景迟胸口有些发闷。
秦深出差的這一周裡,他的生活轨迹和之前沒有太大变化——司机负责接送,管家和李阿姨负责日常起居,两点一线,平稳又安逸。
這段時間熬夜太多,這天夜裡他吃完夜宵就开始犯困。
他趴在沙发上,想的是休息五分钟再继续,谁知眼睛闭上后就再也睁不开。
因为总想着作业沒有做完,他睡得不是特别踏实。
应该是考试临近压力過大的缘故,這段時間他都睡得不是很好,不是失眠就是做一些诡异荒诞的梦,
這次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灰扑扑毛茸茸、高坚果似的企鹅幼崽,說不上丑,但离好看也有肉眼可见的一长段距离
做企鹅的日子不比做人好到哪裡去,因为即使做了企鹅他也是一只怕水的企鹅,每天都只能在趴在岸上,看其他同类在海水裡捕食玩耍,沾一点水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
饲喂他這只丢人幼崽的是一只就算以人类标准来說也相当漂亮的成年公企鹅。
第一缕日光照耀在冰川上,公企鹅会准时准点叼着鱼扔到它的面前,然后啪嗒啪嗒地转身离开。
他以为公企鹅只是勉为其难照顾一下自己,然而太阳垂落在极光的末梢,辽阔寒冷的星空降临在冰原之上,冷淡的公企鹅会允许他偷偷地把脑袋埋进它柔软的腹部羽毛裡取暖。
某個白天,死火山从沉睡中苏醒過来,喷涌的炽烈熔岩将坚固冰川融化成沸腾的海水。
火从天空降下,将天与地都染成烟和尘的颜色,企鹅们被追赶得满地逃窜,最终落入到灰色的死境,再无声息。
无处可逃的他惊叫一声,醒了過来。梦中熔岩滚烫的热气蒸得他满身热汗,像在水与火中走了一遭,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偏過头,隐约看到有人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黑暗中,那個人的轮廓影影绰绰的,像隔着一层薄纱,怎么都看不分明。
“做了噩梦?”
那個人侧過头,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浸入清凉的泉水,使得他紊乱的呼吸频率一下子放缓了。
“好像是吧。”他喉咙裡像烧起来一样痛,迫切地需要水源的滋润。
“困了怎么不进去睡?”
躺着不是一個适合和人說话的好姿势,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沒想在這裡……你怎么回来了?”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這個人跟他說的归期是在下周,为什么提前了整整两天。
“别动。”秦深低下头,目光顺着谢景迟敞开的领口渐渐往下。
雪白细腻的皮肤上那层薄薄的汗水泛着柔和的微光,他知道這是什么触感,很滑、很软、很热、很容易就能留下暴虐的痕迹。
明明遇到過那种事情,为什么還是如此的都沒有戒心,秦深的眸光变得更深。
那如有实质的目光逡巡着,谢景迟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安静地任由他看着。
或许他的错觉,此时此刻,他和秦深之间有种暧昧的古怪,暧昧很少,古怪却是真的,而最好的应对就是什么都不做。
秦深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谢景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被自己抓在手裡的外衣。
“我能理解成你很需要我的信息素嗎?”
秦深临走前将這件穿過两次的针织外套放在客厅沙发上,打算让管家送去干洗。
本来应该是這样的。谢景迟把脸侧到另一边,假装自己沒有听见,可是被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内心的动摇。
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强烈羞耻下,生动的红潮漫了上来,从白皙的脸颊一直到耳垂尖。假如他看得到的话,他会发现自己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只是临时标记而已,怎么会变成這样,我不是很明白。”
秦深好像是真的对此感到困惑,可是谢景迟咬住嘴唇,拒绝回答他的問題哪怕一個字。
临时标记的持续時間是三個月左右,具体时长和Omega本身的代谢能力有关。
一個月,三分之一的時間,就算依赖也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强烈。
秦深微微俯下来,比不纯粹的黑夜更深的阴影落在谢景迟眼前,遮蔽了所有光线。
“是我的疏忽,沒有了解你的需求。”
他接下来還說了什么,谢景迟一個字都听不进去。
被发现的恐惧和尴尬让他脑子裡嗡嗡作响。他希望這裡能有一條缝,這样他就能把自己埋进去,或者有一架时光机,让他回到一周前,阻止那個被本能诱惑,犯下致命错误的自己。
“這样可以嗎?”
下巴被捏住,轻柔但不容抗拒地扭到了另一边,湿热的气息扑在唇上,又迟迟不肯落下。
清新的、寒冷的Alpha信息素缠绕着他无法动弹的身体,将他留在原地。
和那天夜裡一样,谢景迟的脑子轰地炸开了,想要沉迷,却害怕会暴露得更多更多。
他不敢动,更不敢說好或是不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深很轻地笑了一声,慢慢放松了钳制的力道,准备抽身。
“连這样都沒法接受的话,就不要說愿意和我结婚了吧。”
他淡淡地說着,听不出失望或是别的太多情绪,仿佛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谢景迟浑身僵硬。他隐约感觉得到這個人心情不是很好——与其說是轻描淡写的不好,不如用恶劣来形容。
在很长一段時間裡,秦深的情绪对他来說都如隔着一座山,让他无论如何都猜不透,他甚至认为這個男人的血是冷的,心是硬的,沒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可以分辨這個人的喜怒哀乐。
大约是从他搬进来一周后开始,秦深从一個很远也很单薄的影子,变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也让他更加恐慌。
虽然不知道缘由是什么,可是他意识到在這种境地裡,他似乎有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也是他唯一能够做的。
“我……沒有說不可以。”
他闭上眼睛,微微撑起上半身,尽可能地去靠近這個人。
他们本来就离得很近,细如丝线的距离变成了零,最后突破成为负距离。
他抓着秦深的手腕,笨拙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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