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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的父母早亡,所以作为直系亲属陪她出嫁的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俊朗挺拔的Alpha青年将妹妹交到文质彬彬的新郎手中,两家人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满眼泪花。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谢景迟悄悄地站起来,离开热闹喧嚣的宴会厅。
拜座位位置相对偏僻所赐,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中途离席。
洗手间的位置很偏,他循着服务生的指使绕過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庄园的西侧。
琥珀色的昏黄灯光安静照耀着白色的大理石盥洗台。
谢景迟掬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温凉的水流舒缓了他从早上就绷得很紧的神经。
他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镜子裡的人面色苍白憔悴,睫毛黏在一起,神经质地颤抖,只有嘴唇红得反常。
脖子后面胀痛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把手放到领口,因为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捉不住那枚小小的纽扣。
如他所料的那样,他颈子后面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粉色,尤其是那一小块突起的地方,饱满鼓胀得好似稍一用力就会破掉。
西地安唑的副作用之一,停药后的一周到半個月,Omega体内的信息素水平会陡然拔高到一個不太正常的范畴。
他拿着阻隔剂喷雾对准自己的腺体连喷好几下,喷到他的鼻腔裡都是那股清苦的味道,才彻底将他身上那股旖旎的甜味中和掉。
確認他的信息素已完全藏好了,他松了口气,整理好衣着就离开了空荡荡的盥洗室。
前方转角处有人,在他反应過来以前步子已经跨了出去。
万幸那边的人及时倒退了一步,他才沒有尴尬地扑进对方怀裡。
這個人很高,低着头的谢景迟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和刮得很干净的下巴。
是個男人,很英俊的男人,而且還是他认识的人……說认识也不准确,耳鬓厮磨、灵肉交缠,他们曾是這個世界上最亲密的两個人。
整齐笔挺的铁灰色高定西装,暗红色丝绸领带,不像许多时不时在這种正式场合闹笑话的中年企业家,就算不依靠专业的造型团队,秦深的衣着品味也是谢景迟认识的人中最好的那一列。
因为离得很近,谢景迟闻到了一股浓烈辛辣的烟味。
他的目光越過秦深的肩膀,看见一扇挂着吸烟室牌子的门。吸烟室的房门虚掩着,显然是刚刚被人使用過。
果然是這样。他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秦深是特地出来找他的,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空虚和失落。
“出来抽烟嗎?”
狭路相逢,无路可退的他装作沒事人一样和這個人寒暄,甚至還露出了一点礼节性的笑容。
“……”
久久沒有得到回应,谢景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不再說话,静默和這個人对视。
大约是背着光的缘故,秦深的目光很暗,瞳孔黑沉沉的,像個不透光的点。
他這才发现自己整個人都笼罩在对方的影子裡,连边缘都不放過。
庄园的僻静一角,连服务生都不会经過,他和秦深两個人独处。
秦深的神情裡透着說不出的阴鸷冷酷,這一刻,他的脑海裡闪過无数恐怖惊悚的画面。
比如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一個。但這怎么可能呢?谢景迟觉得自己要么反应過度要么联想能力太過丰富。
也可能是最近他的精神压力有点大……
過了很久,秦深才侧开头,切断了两人的视线交流,谢景迟高高悬着的心脏倏地落下。
谢景迟注意到他的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
大型猛兽捕猎的前兆。
“疼嗎?”秦深的嗓音很哑,谢景迟的耳后根一热。
谢景迟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指什么。
秦深指指自己的脖子,“做那個手术……很疼嗎?”
谢景迟過了会才意识到他在指什么。
刚刚秦深就坐在他身边,肯定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
作为一個感官敏锐的Alpha,秦深肯定发现了他信息素的变化。
“不是很疼。”谢景迟咬了咬嘴唇,低声說,“真的。”
手术是全麻,麻药過后短暂地疼了几天,但都属于可以忍耐的范畴。
比疼更难捱的是创口愈合时那种深入骨髓,像无数小虫子爬過的麻痒,但他不会像過去那样事无巨细地告诉這個人了。
以前他說出自己的某些感受是为了得到想要的回应,现在的话……他不再奢望了。
“回去吧,出来太久也不好。”如他预料的那样,秦深转過身,留给他一個冷漠的背影。
谢景迟在跟上的同时,不小心瞥见他放在身侧的左手死死地攥着,因为用力過度,手背都浮起了上一條條青筋。
两年前的夏天,他照顾了受伤的秦深很长一段時間,知道這是在忍耐痛楚的意思。
秦深走在他前面,两人间始终保持着一步多一点的距离。
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谢景迟再一次地被迷惑淹沒了。
這個人到底在忍耐什么?从头到尾他都沒有触碰到他,又有哪裡会痛?
還是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個人又受伤了嗎?
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地方,谢景迟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秦深像一個体贴的丈夫那样替他拉开椅子,看着他落座后自己才坐回到位置上。
台上的赵原注意到他们這边的小插曲,对谢景迟使了個心照不宣的眼色。
谢景迟自认和他秦深谁都沒有费劲去掩饰,然而到现在赵原都還是沒有发现他们实际上已貌合神离的事实。
他们不在的這段時間,家属、证婚人和新郎新娘都发言完毕,婚礼进行到尾声,新人们需要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交换戒指以及接吻。
强势艳丽的新娘搂着丈夫的腰,低着头贴了上去。
角度缘故,他们接吻的样子其实沒有太多人看见,但這不妨碍大家铆足了劲为他们鼓掌叫好。
在分开的一刹那,两個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躲闪的眼神裡写满了害羞和喜悦。
司仪宣布礼成的同一時間,在外等候多时的服务生们端着碟子进来开始上餐。
等到菜全部上齐,新人开始端着杯子一桌桌地敬酒。
到谢景迟和秦深他们這一桌,谢景迟注意到,新娘敬酒用的是左手,而新郎用的是右手。
這是因为……桌子底下他们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沒有分开。
心酸又好笑的谢景迟和他们两個人依次碰了碰杯,然后不小心发现新郎說着干杯,实际上一滴沒碰,杯子裡该是多少還是多少。
“嘘。”艳丽的Alpha新娘朝谢景迟做了個噤声的手势,鬼鬼祟祟地低声說,“他胃不好,喝太多酒会胃出血的。”
送走了這对恩爱的新人,谢景迟半天都沒有动筷子。
连他最爱吃的虾转到面前都沒有注意到。
“你在看什么?”秦深突然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沒什么。”谢景迟很意外他会和自己說话,“就是……”有一点羡慕。
好在他還有一点理智,沒有直接說出来。
领证的那天秦深让他选,是他决定不要婚礼的。
其实他也知道,就算他和秦深举办婚礼也不会像這样美满:他和秦深的直系亲属要么得了阿兹海默,要么就是纯粹的人渣,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对新人彼此相爱,眼裡只看得到对方。
秦深不置可否,将一只去了壳的牡丹虾放在他的碟子裡。
過去每一次他陪秦深出门应酬,办完正事的秦深都会像這样看着他吃东西,哪怕他說不饿也是這样。
谢景迟有点尴尬和手足无措,不過为了不拂逆对方的好意,還是把虾吃掉了。
在他碟子空掉的一瞬间,又一只虾放了进来,谢景迟手一抖,险些把筷子碰掉。
秦深一只只地替他剥虾,完全不觉得這样的行为放在他们一对将要离婚的伴侣身上有哪裡不妥。
望着他专注的眉眼,谢景迟一句“不用了”好几次卡在喉咙裡。
這是做给赵原還有其他人看的嗎?有什么意义,這次以后他们就要分居,再然后就是去法院申請解除婚姻关系……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其他人迟早要知道他们分开的事情。
“谢景迟,你不需要這样。”剥了四五只虾,见谢景迟不是很想再吃,秦深停下来,拿湿巾擦了擦手。
谢景迟去拿杯子的手停在半空,“确实。”他胃裡沉甸甸的,有一点想吐。
秦深說得很对,他确实不需要反悔,因为一切都注定走向终结。
宴会持续到三四点钟。
下午谢景迟還是见到了赵原那個将要毕业的小儿子。
不见面不知道,赵原的小儿子竟然是他小学弟。他把秦深留在外面,和赵原的小儿子在房间裡聊了很久。等他出来,秦深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可能走了,也可能在和其他人谈话,他不是很想知道,到休息室裡睡了一小会,补充晚上所需要的精力。
晚上的自助鸡尾酒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散场。
赵原的伴侣身体不好,這個点早就睡了,所以由他和新娘的哥哥负责送客。
不知是有意還是无意的,赵原问了在场的许多客人,唯独跳過了谢景迟,沒有问他是留宿還是回去。
谢景迟晚上喝了点酒,這时酒劲上来,脑子沒有平时那样清醒。
忽然有人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那边带。
“我送你回去。”
他抬起头,看到秦深那张沒什么表情的脸孔。
即使醉了他也還记得這时秦深還是他名义上的丈夫,沒有反抗得太激烈。
秦深的身体很热,至少比他的热。他压下某些情绪,抱怨了两句就乖乖地跟着這個人离开庄园。
秦深首先为他拉开车门。
是副驾驶席。
“司机呢?”谢景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有什么样的安排和打算,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這样。
秦深按着他坐进去,等他坐好,弯下来给他扣安全带。
“我有驾照。”见他不安分地扭动身体,秦深這样說着。
“你……”谢景迟记得,酒驾是不被允许的。
“谢景迟,我沒喝酒。”当天這样說了,秦深的眉眼浸沒在浓郁的夜色中,“你都沒有看我一眼嗎?”
谢景迟想說他看了。可是看了有什么用,他从来都搞不懂這個人。
秦深将他安顿好以后绕到另一边上车。
“你住哪?我把你送過去。”
谢景迟沒有和他說详细的住址,只是让他把自己带到酒店附近的街口。
“我以为你会去陆栩家借住。”
“不想麻烦他。”陆栩和他阿姨出去旅行了,八月中才会回来,谢景迟不想在他不在的時間上门打扰。
秦深沉默了很久,說了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那你就可以麻烦……”
谢景迟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后半句。
车子发动,谢景迟不敌酒意,靠着椅背迷迷瞪瞪地睡了会。
从市郊到市中心至少需要一個钟头,不知道過了多久,谢景迟从梦中惊醒。
梦裡他出了一大片冷汗,在他紊乱的呼吸节奏尚未调整好之际,一片色彩缤纷的霓虹从他眼前掠過。
他回過头,浓厚的夜幕中,那栋高耸入云的流线型建筑简直如同鹤立鸡群那样显眼,块全市最大的LED屏,上面不知道在放什么,总之五花斑斓的一片,像云雾又像锦簇的花团,诡谲变换。
就算他這几年都不常在沄港市居住,他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回酒店的路绝对不会经過谧江大桥和天宁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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