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76(正文完)
经過凯德广场时谢景迟盯着那棵高耸入云、保守估计有30米高的金色圣诞树看了好久。
树上缠满了一闪一闪的灯带和垂落的银色星星,而在它不远处的天边,灰色的云层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红,像怎么都烧不尽的野火。
天气预报說晚些时会有雨夹雪,喜歡雨也喜歡雪,唯独讨厌雨夹雪的谢景迟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即使是他也有不能改变的事情,比如既定的天气,再比如這糟糕透顶的交通。
好不容易到秦氏大楼楼下,谢景迟停好车走了进去。
负责接待他的是秦深的秘书,一個面相和善的女Beta。
“秦董還在开会,预计三十分钟左右结束。”
她把他带到秦深的办公室,问他需要茶還是咖啡。
谢景迟选了矿泉水,“你去忙,我在這裡等他就行了。”
她知道他不喜歡被别人打扰,“我就在隔壁,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
秘书离开后,谢景迟一個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秦深的办公室很大,办公桌右边那扇门通往茶水间,左侧那扇小门的后面有一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休息室——休息室裡有床和淋浴,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衣帽间,裡面放着几套应对不同场合的正装。
之所以這样清楚,是因为大二和大三的暑假他在這边实习過一段時間。虽然做的是很基础的岗位,不過秦深经常让蒋喻或是自己的秘书来和他传话,他也从不避讳出入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所以不出一周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他和秦深的关系。
大部分人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回去做自己的工作了,只有少部分人试着来和他攀关系讨好他或是打探八卦,都被他统一糊弄了過去。
冬天的白昼很短,短到五点刚過天光就逐渐昏沉。
“怎么突然過来了?”
谢景迟转過头,看到一個刚从会议室裡出来,周身气场還很严肃的秦深。
秦深低声同一旁的蒋喻說了点什么,蒋喻笑了笑,转身进了电梯,把空间留给他们。
“我突然想起来,我沒跟你說餐厅的位置。”
谢景迟站起来,有條不紊地說出提前准备好的借口。
秦深眼中闪动着微弱的笑意,却沒有现场拆穿他,“那就麻烦你带我過去了。”
谢景迟看了他一会,大约是觉得這样很沒意思,還是自暴自弃地說了真话,“其实是我等不及想要见你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眼神飘忽,“你答应過我,今天晚上你全部的時間都是我的。”
“嗯,我答应過你。”
沒有人不喜歡听到伴侣亲口承认想自己。秦深放好东西過来牵他的手,而且是十指相扣的那种,“既然天黑了,那我們现在就走?”
谢景迟抿了抿嘴唇,“会不会不太好?”五点一刻,還不到秦董事长平时的下班時間。
“不会。”哪怕說着這样的甜言蜜语,秦深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私底下悄悄地捏了捏谢景迟有一层薄薄茧子的手指尖,“陪你比较重要。”
谢景迟选中的這家餐厅位于凯德广场对面,主厨是比利时人,用餐需要提前一個月预约。
窗边是整间餐厅视野最好的座位——三十二楼的落地窗外,摇曳的灯光连成一片光海,城市的繁华一览无余。
正餐结束后,黑马甲白衬衣的侍者端着托盘进入到包间裡。
谢景迟抬起头,动作微不可查地朝他点了点头。
盘子裡放着一只圆底窄口的梨形玻璃杯和一個蓝色的盒子。杯子?谢景迟心头飘過一丝疑惑,不過很快就被别的情绪给盖過了。
“請慢用。”侍者将杯子放在谢景迟面前,盒子放在秦深面前。
“這是……送我的?”
侍者告退后,包间裡只剩下他们两個人,秦深拿起那個缠着丝带的丝绒盒子掂量了两下。
“是的吧。”谢景迟点点头,“我记得你不喜歡吃甜的。”
之前他们出去吃饭秦深就经常只点一份甜品,所以谢景迟提前买通了今夜的侍者,让他趁這时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上来。
“這倒是。小迟,裡面装的是什么?”
“一点小东西。”谢景迟努力控制着语气和动作,不要让自己太過急切,“打开看看喜不喜歡?”
秦深有意无意看他一眼,将盒子打开。
盒子的上层是一块表,深蓝色的表盘宛如浩瀚的夜空,上面镶嵌着的细碎钻石就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
很漂亮也很投其所好的礼物,秦深取出来试戴了一下,同时顺手将盒子放在桌子上。
那张诊断书就藏在底层的位置,为了对方能早些发觉谢景迟甚至故意露了点边角在外面。
然而秦深就像是沒有看到一样,只把注意力放在手表上,“很合适。”
——万一這個人到最后都沒有发现怎么办?
光是想想谢景迟就焦虑得胃痛。
他想靠吃东西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到這时他才第一次仔细观察了這份好像有哪裡不太对的甜品:深粉色的沙冰是草莓和番石榴做的,冰层上托着一枚白色的雪蛋,因为放置的時間有有点久了,雪蛋的边缘有些化,杯口也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外层的杯壁都是细密的水珠。
他用勺子敲破雪蛋外层的糖壳,還沒挖到下面的冰淇淋就碰到了一個硬硬的东西。
硬物和勺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觉得奇怪,低下头查看,发现蛋裡的异物既不是他想的冰也不是沒有融化的糖块。
這颗雪蛋的中央居然藏了枚戒指。
白金的戒托上镶着一颗橘红的蓝宝石,即使是這么昏暗的光照下,宝石明亮的火彩也像是要把人的眼睛灼伤。
谢景迟咬住嘴唇,下意识地看了眼侍者离去的方向。
不论是礼物盒子還是别的小细节都是他提前和餐厅的经营者說好的,唯独這枚戒指,他不记得自己有安排過這個。
所以最有可能是……有人弄错了。
想到同一時間有個弄丢了求婚戒指的陌生人正在手足无措地和自己的对象解释自己真的买了戒指,他的良心登时就不安了起来。
尤其他還把蛋敲破了,就算還回去也达不到那种惊喜的效果……
他伸手去按自己這边的服务铃,希望侍者能快些把戒指送還回去,免得误了别人的好事。
“小迟。”
在谢景迟的手指碰到按钮前,有人叫住了他。
谢景迟抬起头,发现秦深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注视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刚刚突然发现杯子裡……有枚戒指。”谢景迟還在想那個丢了戒指的不知名可怜人,完全沒注意到气氛有哪裡不对,“应该是把别人的求婚礼物送到我這裡了……”
“戒指?”秦深捕捉到了关键词。
“嗯。”
說着谢景迟把杯子朝秦深那边倾斜了一点,方便对方看清楚内部到底有什么。
“所以呢?”
“戒指,看样子還是求婚戒指,肯定是有人要用来求婚的。”他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秦深看了眼杯子裡的戒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噢,那你为什么会這样以为?”
“啊?”谢景迟眨眨眼睛,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這個地方。
秦深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搞错了?”
“因为我沒有点過這個……”
谢景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
這份甜品是餐厅的招牌之一,因为制作程序過于繁琐复杂,需要提前几個月预订,并不在轮换的菜单上。
他沒有定過,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送给他的。
见他如此笃定,秦深摇摇头,露出個有点无奈的笑容,“傻孩子,這种餐厅上菜前都要反复核对,怎么可能弄错?”
话說到這個份上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听出不对了,更何况谢景迟从来都不傻。
沒人弄错,就是說戒指是送给他的……
“你是說……”他怎么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今天以前,他明明沒有告诉這個人自己准备了什么。
他甚至连餐厅的名字都沒說……
秦深叹气,“谢景迟,戒指是我让人放进去的,因为我打算在今天向你求婚。”
谢景迟完全愣住了,“求婚?我們都结婚四年了……”他下意识指出秦深话裡的谬误。
“杯子给我一下。”
谢景迟乖乖地照做。
秦深从他杯子裡挑出戒指,用餐巾缓缓擦拭干净上面沾着的奶油。
“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說我們结婚四年了,可是我除了登记什么都沒有给你,你觉得這样对嗎?”
谢景迟被他反问住了,過了会才讷讷地說,“是我說不要的……”
“对,我记得是你說不要,登记当天我就问過你,但你问過我要不要嗎?”
确实沒有问過。谢景迟哑口无言,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
秦深乘胜追击,“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应该有一点特权,对嗎?”
“嗯。”谢景迟宕机的大脑倒是還记得這個。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秦深瞥了那個盒子一眼,“你的礼物我收到了,但不是我最想要的那個,我想要点别的。”
好不容易准备好的礼物却得到了這样的评价,谢景迟不高兴地瞪着他。
他想說盒子底下就有你想要的东西,又怎么都說不出口。
“那你想要什么?”他嗓音干涩。
“别紧张,秦太太,我要的不是多么過分的东西。”說着這样的话,秦深的眼神却很有侵略性,“我想要一個婚礼。”
谢景迟看了他很久,最后终于能够確認,這個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认真的。
“秦先生,你真的是在……求婚嗎?”
他们在法律上的那层联系从未被切断過,他不明白为什么還要這样做。
“嗯,我是在认真地向你求婚,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嗎?”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秦深离开座位。
像這世上准备像心爱之人求婚的毛头小子一样,他双手拿着戒指,单膝跪在谢景迟的身前。
鲜少被這個人仰视,谢景迟手脚都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我們有了四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甚至可以說有点失败的婚姻。因为自大和误会,我差一点失去了你,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和痛楚。”
谢景迟想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错,但秦深眼裡的某些东西让他說不出口。
“我想和你有一個更好的开始。我知道你不喜歡太铺张的婚礼,我也不打算违背你的意愿,你可以邀請所有和你关系好的人,陆栩,江敛……還有你资助的那個孩子,我想他们一定都愿意祝福你,你可以不用去羡慕其他人,你会比所有人都幸福,因为你值得。”
秦深用一种深邃得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的眼光凝视着谢景迟。
“我会做一個好丈夫,我会尽我一切去爱你,還有我們可能会有的那個孩子。”
說到孩子,谢景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還记得易感期那次,秦深对他有可能怀孕這件事有种超乎寻常的抗拒。
虽然当时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可事后他還是有点难受。
“我以为……你不想要。”他以为這是這個人不曾爱他的证据。
“是。”秦深承认得很爽快,“我承认,我有一种想要独占你,想要你只看着我一個人的私心,孩子這种会占据你大量精力和時間的事情一直都不在我的愿望清单上,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孩子,我也会认真去做一個好父亲,但无论有沒有孩子,你都是我最喜歡的小朋友,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与你相比。我爱你,乃至你的一切。”
谢景迟看着他,像在认真分辨這几句话的真与假。
秦深举着戒指也不催促他,只是耐心等待他的答复。
“請问谢景迟先生,你愿意将你的后半生托付给我嗎?”
“秦先生,你真的很贪心。”谢景迟仰头压下眼眶裡的酸意,试图打趣他,“你居然想要這么多……”
“是,因为我不止想要一個婚礼,我還想要你的下半辈子。”秦深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话语温柔真挚得不可思议,“你愿意给我嗎?”
片刻的寂静中,谢景迟闭了闭眼。
他怎么可能還有别的答案?
早在许多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夜他就喜歡這個人了……不,不能說是喜歡,他爱這個人。
他爱着秦深,就像秦深爱着他那样。
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交付给他。
不再有伤害,亦不会再有分别。
“我愿意。”他侧過头,不想让秦深看见他此刻的失态,“秦先生,你难道不该为我把戒指戴上去嗎?”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咬住嘴唇。
猎户座α星是一颗放射着炽烈光线的红超巨星,它在寒冷的冬季夜空中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温暖橙色。
简洁的戒托上,橙色的宝石正中央六條璀璨的星线随着持有人的动作缓缓移动。
他的星星,永远不曾熄灭的星星,此刻就在他的手中,哪裡也不去。
跨過白昼的边线。
从此,光阴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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