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第21节 作者:未知 她把手往袖子裡缩缩,伸到自己腋下暖着,“多少日子都不见了,不定找我。我也是乐意自己呆着,不想凑那热闹去。我若不去,你也别去,在帐裡陪我。” 阿香把嘴裡化了几口的冰凌吐掉,“我不见得能得這闲儿,翠娥大姐怕是有這時間。” 自打那回姜黎从秦泰帐裡出来,他们就再沒见過。包括沈翼,也沒有再让她去帐裡服侍過。相安无事的這些日子,姜黎偶觉心裡空落,会想起秦泰,但大体上過得很是踏实。在满是女人的帐裡,从来是不缺說话的人的。又是要搭手干些活的,自然沒有伤春悲秋的時間和心境。人若连温饱都成問題,其他的烦恼便就少了很多。 姜黎和阿香走到山脚下时,身上已经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渣儿。沒空去掸,仍是往营地裡去。阿香絮絮叨叨地說话,說沈翼和秦泰,“原是顶好的哥俩儿,沒事儿一起练武吃酒,自打那回后,他俩也沒再好過。听說格外生分,除了谈正事儿,其他一概不谈。” 姜黎吸口气,裹在脸上的围巾也要吸进嘴裡,道一句:“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阿香托托身上的柴火捆,“你莫要往心裡去,我就是感慨一下。旁的咱不怕,就怕因为這事儿,把你迁怒了。你說原本好好的,非出這事儿,闹得现在這样,怪难受。就這么干晾着你,谁知道往后会怎么着?” 阿香這么說,然细论起来,姜黎并不后悔发生了那件事。不能說,時間倒回去她還会選擇和秦泰去爬山,但至少现在发生了,她也不想着時間能倒回去让她再选一遍。 脚下的雪厚起来,走在上面生出了咯咯吱吱的响声,姜黎抿了一下唇,“听天由命吧。” 阿香最不喜這话,头先她就是追着姜黎屁股让她伺候好沈将军的人,因她转头,看着姜黎,“你也想想法子,让沈将军不计较那事来才好。還把你往帐裡要,以后才有保障。你這会儿這样子,跟翠娥有什么分别?翠娥那是将死的人了,你也要做将死的人?” 姜黎身上的柴火往下滑,便转了身凑去阿香面前,“你帮我托托。”又背着她說话,“你别這么說翠娥姐姐,怪瘆人的。人好好儿的,怎么就是将死的人了。人等着回京呢,不能死在這裡。” 阿香冷笑一声,“你不看看她多大了,好些日子了,有人找過她沒?你是来得巧了,来后咱帐裡就沒少過人。有那阵子,一日折三五個的,都是常有的事儿。還想回京,咱们這帐裡,轮着谁,也不能轮到她。带她回去做什么?捣衣缝补的活儿,谁不会?缺她這一個么?” 柴火托好了,阿香带着她又往前走。秦泰答应要带翠娥回京的话,只有姜黎、秦泰和翠娥三個人知道,這话自然不好在阿香面前說。便是阿香心宽不在乎的,這会儿姜黎也說不出了。她和秦泰以及沈翼,三人间弄成了现在的样子,她是谁也挨不上靠不上,還能再指着秦泰带翠娥回家?這话說出来,還得招人笑话,不說罢了。 姜黎深深吸了口气,越发觉得脚下雪厚,难走起来。 两人风雪裡回到营地,去伙房放下身上的柴火。這会儿肚子也饿了,便琢磨着问赵大疤要点吃的。今儿赵大疤阔气些,让姜黎和阿香一人拿了一個大肉包子。等两人吃罢了,忽又递個食篮過来,操着一贯的粗沉声线跟姜黎說:“阿离姑娘,今儿咱们這忙,人手不够,劳烦你跑一趟,给沈将军送個饭去。” 姜黎接下篮子,应声是。携了阿香出去,便把那食篮往阿香手裡塞,說:“你替我送了罢,谁送都一样的。” 阿香這活可不接,把食篮往外推,“你又跟我犯傻,這是送上门的机会。刚好你送去了,软和地和沈将军說几句话。他又瞧出你的好来,惦记起你,晚上把你往帐裡要,這就不愁了。就怕现在這样子,真把你忘脑后了,你跟谁去?” 阿香一面說着话,一面推着姜黎往前走。一直将她领去沈翼帐前,小声与她:“快进去吧。” 姜黎站在帐外踟蹰片刻,才抬脚往帐裡去。阿香便站在原地,瞧着她进了帐篷,又自顾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是沈将军和秦都尉的身份调個個儿,就好了。”說罢還是叹气,一面叹气一面转身离了去。 那厢姜黎进了帐篷,也不抬头看沈翼,直接去到案边把食篮裡的饭菜端出来,一碟碟摆去案面上。摆好了,自要默声退出来。然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的人說:“晚上過来伺候。” 听得這毫无预兆的话,姜黎愣站片刻,沒法儿,只得应声“是”。而后再往外去,心裡无有什么波动。但在打起帐门看到外头站着的秦泰时,她脸上的表情明显换了色彩。然不過片刻,她便立马低下了头,从秦泰旁边绕過,稳着步子去了。 那边秦泰還愣在帐外,回头瞧了她一眼,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帐篷的缝隙裡,自己才转回头来。他也端的什么都沒发生過的样子,往帐篷裡去,先与沈翼抱拳行礼,而后說:“顺着那些出沒的可疑的人查下来,发现不是北齐士兵,只是些流寇和山匪。原是一伙的,扎寨在玻琉城南面的树林深处。时常会换地方,沒個准。近来越发猖獗,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 沈翼低头吃着饭,嚼碎嘴裡的东西咽下去,“县官府官呢?怎么不管?” 秦泰回话,“他们兵力不足,不敢贸然出手,希望咱们从旁协助。据听說,那些流寇山匪的人数不少。不知从哪裡過来的,這会儿怕是把玻琉城附近地形地貌都摸了透。這還得调查数日,才能出手。” 沈翼還是低头吃饭,简单明了地說一句:“要多少人自己去领,這事就交给你办了。” “是。”余下再无多余的话,秦泰拱手行礼出帐篷。他抬手挡一下风雪,走进雪地裡。脚下是踩进深雪的咯吱声,一步一步在身后留下一连串脚印。有雪下下来,再一点点儿给盖住。 他沒有回自己帐裡,等他抬头看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女人们的帐篷处。隔了十来米的距离,那座比别的帐篷大很多的破帐篷,這会儿像個白色大坟头。 他沒再动步子,站了约莫一刻钟的時間。那帐裡忽而出来個身着紫裙的女人,泼了一盆脏水,直起身子来便与他四目相对。原来轻松简单的氛围已然不在两人之间,這会儿姜黎站在他十米外,却好像站在另一個世界裡。风雪在前面打转,把人隔得越发远。 姜黎手裡端着陶盆,眯了眯眼,想起沈翼叫她今晚過去服侍的话,又想起那一日秦泰說以后再不要去找他的话,而后便再无其他什么别的念想。她敛目回身,进门撂下手裡的帐帘,把秦泰隔在帐篷外。 风又大起来,扫起地上的雪花,砸在帐门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第25章 渴望 姜黎把灰陶盆放去一边,呵气在手心裡搓了搓,便去了自己床边坐了下来。她伸手拿過笸箩,捡拾起鞋面儿到手裡,拿了白布條开始缝边儿。這些活计這会儿算是做惯了,再沒有手生的感觉。余下的小半日沒什么事,大伙儿都聚在帐篷裡。不想干活的就闲坐着聊天,想干活就再忙会儿。 姜黎的事情已经是帐裡人人皆知的,早說了個過瘾,這会儿也不說了。要說這事儿发展到這样,除了姜黎秦泰和沈翼以外,谁最不开心,那便是翠娥。她起初的时候沒想到会這样,倒還在姜黎面前为沈翼辩了几句好,和阿香争论了一番。到這会儿,却是半句话也說不出了。 头两天前,她得了空還会私下问姜黎,“秦都尉答应的那事儿,還有准儿么?” 姜黎每时听到這话,心裡便生出不好意思来。她早就想着别出個什么意外,到时答应翠娥的這事情再沒了谱,让她白高兴一场。当时想把话說得全面些的,但看着翠娥那时的样子,又沒說出来。這会儿倒好了,叫她更加无望忐忑了。 翠娥這会儿缩在帐篷角落裡,也在做针线,已经不再找姜黎问那话。她也瞧出来了,姜黎不能伤了沈将军的面子跟秦都尉好,也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一面跟着沈将军,一面和秦都尉也像個朋友。這会儿她自己处境已经都十分尴尬了,又能帮着她再求什么事? 翠娥有时也纳闷,如果秦泰和姜黎之间是清白的,跟沈翼解释清楚,那事儿不就過去了么?就是解了衣裳把她裹怀裡了,也是当时需要不是?秦泰不那么做,难道眼看着姜黎在自己面前冻死?作为一個男人,谁都该有保护身边女人的本能罢。 可事情并沒有简单清楚,而是到了今天這种地步,谁也不见,都生分尴尬。翠娥后来有些琢磨明白了,就问姜黎,“是不是……你真的喜歡上秦都尉了?或者……秦都尉喜歡上你了……”這才沒在沈翼面前解释清楚,而是让事情僵持了下来。 姜黎知道她关心回京的事情,怕希望落了空,才琢磨了這么多。然這事儿已经显得纠结,且不能再添乱,因也只是敷衍回她的话,“沒有的事儿,沈将军小气罢了。兴许過阵子,他心裡的那口气散了,又不计较了呢?到时我還能与秦都尉說上话的,一定再帮你问。” 翠娥对這话半信半疑,却也沒再混缠。她也知道,就算哪一日沈将军心裡的气消了,還把姜黎跟以前一样待着。那姜黎和秦都尉之间,也不定能回到以前的样子。毕竟已经生出了嫌隙,为了不让事情再难堪,两個人是要避嫌的。 翠娥缩在角落裡叹气,很轻的声音。终归想起這事儿来,心裡還是不得劲。她又怪不得谁去,只能叹自己命不是那么好罢了。 她又叹了几口气,忽而有阿香的声音飘到耳朵裡,說的话是:“怎么样?沈将军有沒有记起你的好来?” 听得這话,她抬起头来,便瞧见阿香這会儿挨在了姜黎边上。伸手夺了姜黎手裡的鞋面儿,又說:“你歇会儿,我帮你弄。” 姜黎闲了手,便搭在大腿上,回话說:“不知道,也沒瞧出什么,叫我今晚過去服侍。” 听到她說這话,帐裡爱热闹的自然都凑過来,你扒着我肩,我牵着你手,都看着姜黎,问她:“這又好啦?” 翠娥也关心這事儿,竖起了耳朵听她說话。姜黎有些不自在,扯嘴角笑一下,“有什么好不好的,還不是听人差遣。” “你跟我們不一样。”女人们七嘴八舌,“我們這是听人差遣,你那個,是沈将军真对你动心了。要不然,折腾不出這些事来。别的,都是只图自己高兴,不顾咱们的死活。你瞧沈将军,处处给你行方便,为你做了多少事儿啊?也就是這样,才生气了。”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沈翼喜歡她,那是事实。那时的他,說起来是有些皮赖的人,瞧准了,心意半点不藏不掖,非得說给你知道。百样法子表现,想俘虏芳心。可重遇之后,沈翼就不是以前的沈翼了。喜歡不喜歡的话,姜黎从来不会去揣测。当然,沈翼自己也不会說。 帐裡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地還在說话,为她今晚去沈翼帐裡服侍出谋划策,教她怎么再度笼络住沈翼的心。那伺候人的法子,就又說起来了。姜黎听在耳朵裡,一直点头。其实她心裡是最明白的,到了沈翼面前,哪裡需要使什么手段法子,都是任他摆布罢了。她不会讨好人的法子,這個一时半会儿還真改不過来。即便现在把自己的身段放下了,却還不是能像這裡的其他人一样,自如地轻贱自己。 就這么到了晚上,帐裡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出去,到各处陪酒服侍去。這個除夕,应该比往常的除夕都安心热闹。沒有战事纷扰,能踏踏实实吃酒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