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第34节 作者:未知 姜黎本以为,今早上她跟苏烟络摆明了话,苏烟络也应当听明白了,不该再往沈翼那裡献殷勤去。哪知却不是,時間到的时候,她仍是抢了周长喜手裡的食篮,给沈翼送饭去了。脸上殷勤中带着风情的笑脸,也与昨日沒有什么差别。 阿香和姜黎一样,把苏烟络的行为看在眼裡,低下头来喝口玉米稀粥,說:“還嫌昨儿丢的面儿不够大?怎么還去。” 姜黎默默地啃窝头,“我今早跟她說的话,也算白說了。瞧這样子,非要跟我争出個高下不可了。” “争什么?”阿香不屑,“她拿什么争?”說着這话,忽站起来扭着屁股学苏烟络的样子走了两步,“靠這個?” 旁人被她逗得生笑,又附和她說些嘲笑的话,各自取笑她。唯有安怡不出声,在旁默默吃饭,只当這一切跟自己沒关系。 阿香闹了一回,坐下来,又恢复正经的样子,跟女人们說:“我不知道你们谁天天往她褥子上浇水的啊,今晚可别再浇了。再是招人厌的,咱们也不能一直使這些下作的法子难为她。只要她能收敛,不给咱们添麻烦,咱们就能不找她麻烦。” 听着阿香說這话,女人们不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出声。還有对视而笑的,笑罢了也沒說法。這就算默认下阿香的话了,从今儿晚上起,不给她褥子上浇水。怕再浇下去,她就要哭了。 却說這边女人们对苏烟络进行百般议论嘲讽,那边儿苏烟络已经在沈翼帐裡开始摆盘了。她曲膝跪在案边,把食篮裡的吃食一盘盘摆出来,慢條斯理的模样。 沈翼在屏风后头换下了甲衣,往案边来,嘴上說:“你以后别往我帐裡来了,這原是周长喜的差事。” 苏烟络摆好了菜,从案边站起身子来,立在旁边,脸上带着殷勤的笑意說:“将军不知道,周大爷可忙着呢,我搭把手替他,也让他轻松些。他也不容易,每天除了要忙自己的差事,還要惦记着阿离姑娘。那伙房裡有什么好吃的呀,都想法子给阿离姑娘留一些。沒事呢,還去那玻琉城,特意带些精致的糕点面酥回来,给阿离姑娘解馋。還有前几日啊,他帮阿离姑娘去請军医治那楚楚姑娘,费老心啦。瞧瞧這么些事,哪能腾开手啊。将军,您說是吧?” 沈翼按在案上拿筷子的手僵住,慢慢抬起头来看了苏烟络一眼。苏烟络還是风情地笑着,面容和语气好像都沒有特别在表示什么,像說的家常话。 沈翼看罢她,低下头拿起筷子,冷声道:“出去,以后不准踏进這裡半步!” 苏烟络沒想到他会說出這样的话,脸上笑容褪了大半,却也好像不能再說什么。是以她便跟沈翼施了一礼,退身出了帐篷。放下手裡帐门的时候,脸上蒙起一片冰寒之色。她在赌,赌死掉的那個都尉和姜黎的事情在沈翼心裡是留下了痕迹的。 一個男人,沒有把给自己戴绿帽子的贫贱女人杀了,时隔一段時間后,還能再拥入怀,那么他们之间肯定有超出了主子和奴才之外的情感。一旦有了這样的情感,再作为男人,经历過那种事情后,但凡是有自尊心的,都会杯弓蛇影。况她說的也不是假话,這几天她瞧见的,听别人嘴裡偶尔說到的,周长喜对姜黎确实很好。 她挺直了腰身走了几步,脸上又现出得意的笑来。原本该是她的人,那個阿离非跳出来插一杠子。明知道她在勾引沈翼,非還這时候出来抢人,分明是沒把她放在眼裡。那就走着瞧罢,看有過恩怨的两個人,能怎么心无芥蒂地往下走。 苏烟络干過了這事儿后心情松快,回去先找她的褥子去。接连晒好几天了,有她自己收的,有安怡给她收的。這会儿她到的时候,安怡正好把褥子抱在了怀裡。瞧她来了,只說一句,“我帮你收了,回去吧。” 苏烟络也不伸手去接,与安怡并肩往帐篷去,能瞧得出心情不差。安怡看了她两眼,终于沒忍住问了出来,“什么事啊?” “沒什么事。”苏烟络自然也不說,忽而又跟安怡說:“你待会儿過去伺候李副将军的时候,哄他一哄,算上我一個呗。你瞧下头那些人,怪沒轻沒重的,人又多,真是吃不消。” 安怡也听帐裡的人說话,知道李副将军不是個如何长情的人,大约有新来的人时,就要腻了她了。到那时,她就得跟别的女人一样,下头各帐篷裡伺候去。是以她也想得明白,苏烟络来跟她一起伺候李副将军,只有好处沒有坏处。苏烟络比她生得好看,比她有手段,总够李副将军欢喜上好一阵子的。 因安怡沒有推辞的话,只說:“我试试。” 等回到帐篷梳洗完去服侍李副将军的时候,安怡就一并把苏烟络带了去。两個人都端的温柔可人的样子,于李副将军来說,当然是十分欢喜的。這就留下了,一帐裡玩乐。 姜黎呢,也与她们一样。梳洗罢问阿香要口凉药吃,只身去沈翼的帐篷裡。白日裡一天沒见,也就這晚上见会子。服侍罢了,還回自己的帐篷裡,也免去了许多多余的相处。 姜黎這会儿到沈翼帐裡的时候,沈翼正在屏风后洗澡。一丈高的大木桶,沒到肩膀的热水,沈翼便披发闭眼坐在裡头。听着姜黎来了,也端的大佛一样,坐着不动。 姜黎也知道要上去伺候,不多言语,過去拿了胰子给他擦身子。耳后染上些绯红,面上只端着下人该有的淡定模样。她给他擦了一气,擦完了后背擦前身,从胸膛上往下,在要碰触到关键部位的时候,沈翼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子,提出水面来,冷目盯着她。 姜黎被他的举动吓得一愣,回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了?” 沈翼沒有回她的话,只松开她的手腕子,从桶裡站起来。姜黎瞧到了一眼,耳后的绯红便越发大片,自默默把头低了下去。沈翼便在她面前擦身子,穿亵裤,套寝炮,始终沒有說什么话。 他穿好衣服,去案边坐下看书。姜黎便跟着他,在他身后站立,等着他吩咐事情。可是他就是不說话,也沒什么吩咐。這种阴郁的情绪,姜黎感受得出来。以前不关注他的时候自然不知道他情绪好還是不好,這会儿开始关注了,也自然能感受得出来沈翼的情绪正常還是不正常。 虽瞧出略有些不正常,但姜黎也不开口问。這大约也不是她该去问的,她的角色也就是個伺候人的妓-女而已,還沒被抬举到能管主子的生活。她便就站着,一直站到沈翼看书看乏了,让她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這口气松完了,困意便在眼皮上打架。姜黎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帐篷,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女人睡着打起了呼噜。姜黎也无太多别的心思,自倒头躺去床上,拉了被子便睡起来,旁的再不管的。每日都要天麻麻微亮的时候起来,能有多少多余的心情想别的? 要睡觉的时候沒心情多想,然等睡醒了,手上忙活起事情来,嘴巴和脑子闲了,自又琢磨起来。琢磨的自然不止這一日,接下来的两日,沈翼差不多都是這样的状态,不知道在憋着什么。晚上她過去,不要她服侍,就让她站一会就回来。好像沒什么不好的地方,但就是奇怪。 姜黎私下裡說给阿香听,阿香叫她把這几日的事情都說一遍。姜黎掰着手指头,压根儿就沒事。阿香這就不知道了,于是跟她說:“谁又知道犯的什么病,你拿他做個孩子,哄一哄算了。男人么,有时候连孩子也不如呢。” 姜黎可沒有哄人的法子,自還是问阿香。阿香思前想后思来想去,给姜黎出了個主意——给他做口好吃的。 姜黎挠头,“针线都是来了才学了精的,這做吃的可不会,从来也沒上手過。” “我教你呀,怕啥?”阿香推她一下,又拍拍自己胸脯,“包在我身上啦!”說罢了又讲道理,說:“這不在好吃不好吃,就做個心意。只要不是太难吃,都应该吃出好儿来。就因为你不会做,也沒做過,才显得這心意满实呀。” 姜黎听下来,好像是這道理,便就应下了。這做吃的也不能盲目做去,总還要知道沈翼爱吃什么。姜黎和阿香便找周长喜打听了一句,得知沈翼爱吃鱼。這就算定下了,要给他做條鱼吃。 可做吃食得要食材,做鱼得要鱼吧,也得要姜片油盐吧。小东西到赵大疤那处磨一磨都沒什么問題,偏這鱼是問題。就說這军营裡,什么时候吃過鱼啊。也就偶尔烧两條,都是沈翼几個吃的,下头的人瞧都瞧不见。 這会儿犯难起来,亏得周长喜找了把鱼叉出来,說:“走,保准给你叉两條上来。” 阿香便就一边夸他仁义,一边拉着姜黎与他一起去河边。這河水裡鱼不多,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上来三條三寸小鱼。周长喜也是叉出了汗,一面抹额头一面喘气,问姜黎和阿香,“可够了?” 阿香看看姜黎——這哪能够呢?但也不能生硬强求,理所当然拿周长喜当個苦力使。因姜黎去抱起地上的陶盆,笑着道:“够了,有一條都成。” 周长喜便松了口气,“那端回去做吧。”再让他叉,命都要搭进去了。 姜黎端着陶盆往前走,阿香跟在后头和周长喜并行。阿香看了周长喜两眼,忽說:“你是個好人,拿咱们做人瞧,這军营裡,也就你一個。今晚你等着我,我去帐裡服侍你,保管伺候你舒舒服服的。” 周长喜還在擦汗,“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跟你们能說得上话,就多說两句,沒事帮衬一些,就当做善事。都是穷苦日子裡過来的,谁家沒卖過個把闺女?从小看到大的,觉得你们可怜。好好的人家,谁让自家闺女干這個?” 阿香听了這话叹气,“正是這话了,咱要是生在大家裡,那也得是個才女千金。命不好,打小就被家裡卖了,那时也就值二两银子。从良民入奴籍,再入娼籍,就是那么個路子。” 說到這话,周长喜悄悄抬手指了一下走在前头的姜黎,又冲阿香摆摆手,“莫說了。” 阿香看着姜黎的背影,自闭上了嘴。谁說生在大家就能一辈子安顺,总也有命不好倒大霉的,姜黎便是這种——从贵族,直接入娼籍。 歇了這话,自又再闲扯些别的。這么一路說一路讲,去到伙房。姜黎缠着赵大疤要了些油盐酱料,那边阿香和周长喜一起杀了鱼,洗了干净放在盘子裡搁着。 赵大疤可不那么信任姜黎和阿香两個人,自然让周长喜从旁看着,别叫她们俩把伙房给造沒了。周长喜应声,“您可放一百二十颗心。” 這就算打点好了,姜黎细心听阿香和周长喜說了一番鱼的做法,便深吸了口气准备开始上手。阿香给她生起火来,周长喜在她旁边提点—— “拿面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