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第65节 作者:未知 成安郡主迈动步子,朝她走過去,到她面前的时候,其他女人也都停止了說话。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姜黎嘴角的笑意還留些许,回她,“阿离。” 成安郡主目光不转,“是這裡的营妓?” 姜黎点头,“是。” 她们沒有见過,姜黎以前进宫的次数不多,去了也都是陪着她的姑姑五皇妃。因为五殿下和三殿下面和心不和,都是在皇上面前装样子,所以五皇妃也不与三皇妃有多少接触。但从她的眼神裡,姜黎猜出来她是成安郡主。而成安郡主,猜出来她和沈翼的关系不一般。這帐前坐着的女人,只有她一個显得独特。這种独特不是生得漂亮這么简单,而是让她的心裡产生了不安宁。 成安郡主沒有再說话,把目光从姜黎脸上移开,又看了看四周,便转身去了。她在心裡记下了姜黎的脸,也记下了姜黎的名字。 与此同时,沈翼在寿王的帮助下也已经压下了闹事的士兵,和寿王正离开训练场。寿王不知道士兵们为何闹事,但在過程中已经大体了解清楚。這会儿掸掸自己的袖子,问沈翼,“原来好好的,为何突然重新整顿?你這样不行,他们吃亏,自然要闹。” 沈翼叹气,“是末将急功近利了,您也知道,皇上是因为腻了朝中文臣们的絮叨,瞧着末将是外头刚回来的,因为新鲜,所以召了末将两回,也来军营裡散過心。末将就想抓着這個机会,重新整顿军队,让皇上看出我也是可用之才。那阵新鲜劲過去了,也能因为我的能力而把我留在身边。便整了這一出,结果還是能力不足,就出了今天的事情,让王爷见笑了。” 寿王看他一眼,“你這么整下去,怕是整個军队都要散。想要升官掌权,還得拿军功說事。人心不齐,就沒有前程可言。想单凭皇上的宠信在朝中立足,确实不容易。” “正是這理了。”沈翼脸上有些自怨,“前儿我求皇上把我的兵都编入禁军,他瞧不上了,說我的兵不行,他不答应。我就說啦,您上回来我军营,不是瞧比武瞧得甚是欢喜么?他老人家說,那是寻乐子的,赏东西也是为了开心。为了补偿我呢,就给我大哥提去了御前当差,唉……要不,我也不這么紧赶着练兵。” 寿王笑笑,“你莫這么急,你這才到哪裡,只能算個毛头小子。你在外面打几回仗,守了一年多的关,就想各样的好事,太心急了些。” 沈翼還是叹气,“就是還年轻,什么都想不周全。瞧今儿闹的,我這心裡现在還堵。” 寿王抬手拍拍他的肩,“慢慢来,谁不是熬個二十三十年才成個人物的?你瞧那内阁裡头,哪個阁臣不是五六十?看着他们,就不该着急。” “是是是。”沈翼连声应是,“谢殿下提点。” 再說几句便把军队裡這场闹剧說完了,又回到主帐裡,坐下吃茶說话。寿王眼下沒有再呆的心思,說两句便起了身要走。這会儿成安郡主也回来了,跟在他后头出帐。出了帐篷走两步的时候,她忽拉住寿王的袖子,看着他道:“父王,女儿想求您個事儿。” 寿王這便定了定步子,瞧着她道:“不是說好了,今儿带你来這裡散心,你凡事都乖乖的。這回又要求什么,過分的父王可不答应你。” 成安郡主笑笑,“小事儿,就是想问沈将军要個人。” 沈翼听這话自也看向她,便又听她继续說:“沈将军這裡的营妓,叫阿离。我才刚看到的,甚是喜歡,想带回府上。不知道,沈将军能不能送给我?” 沈翼沒想到她会說出這话来,這也沒什么可商量的,自然拱手行礼,“郡主殿下恕罪,末将不能把人送给你。” “为什么?”成安郡主声音发尖,“不過一個贱籍的妓-女,你要是舍不得,我给你钱就是。要多少,明儿就叫家裡的奴才搬過来。” 沈翼還是毅然道:“阿离虽身份低贱,但是末将的人。不怕郡主殿下笑话,军营裡這么多女子当中,数她最得末将欢心。公主若是喜歡别的,末将倒是可以考虑相送,這個不成,末将无法割爱。您若不明白,可以问问王爷,能得一体贴的爱妾,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寿王听這话忽笑起来,說沈翼,“你還是個情种。” “沒办法。”沈翼直剌剌道:“不为美-色所动之人,毕竟少数。”說罢了又看向成安郡主,道:“等哪一日末将腻了她,自当送到郡主府上。” 成安郡主生气,哼一声便转身去了。這就留下寿王和沈翼說话,不過還是寒暄。瞧着成安郡主听不到他们說话了,這又聊起女人的事情来。沈翼也便与他大谈特谈,直把自己說成是深谙其中大小妙处的人,最后不忘贴合一下自身实际,說:“我随我爹,只觉得娶了媳妇拖累,再快活两年,我才乐意娶妻。” 寿王哈哈笑,“那是你把女人都想成母老虎了,不知道娶妻的妙处。” 這样說话說到军营外,目送寿王上车,他才冷下脸,抬手按一下笑僵的嘴角,回军营裡去。 那边儿寿王上了车,一尽看成安郡主脸色了。成安郡主气鼓着脸,最终也沒忍住,跟寿王說:“父王为什么不帮我?” “君子不夺人所爱。”寿王說得倒正气。 成安郡主便越发生气,一直到王府气也沒消了。原本今日寿王答应带她去军营散心她還十分高兴,哪知又弄了一肚气回去。回去也不敢跟寿王妃說這事儿,只得回到自己房中拿奴才出气。顶個苹果站在柱子边让她飞刀那都是小把戏。划伤奴才脸的,這也都算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却說寿王原還怀疑沈翼是不是個人物,今儿往他军营裡一去,只是觉得生出了那一点心思都算想多了抬举他了。他在书房歇下,不過一会儿,便有谋臣来见他。 寿王谋臣裡最得他信任,是薛平昌。這会儿来的,也就是這個薛平昌。进了书房向他行礼,不需更多的客套言辞,便问他:“怎么样?” 寿王端着茶杯子在手裡转,“小人物,不足道。” “确定?”薛平昌看着他。 寿王从椅背上直起身子来,“确定。能得父皇宠信,大约就是走了好运。军队整得一盘散沙,刚巧今儿本王過去就看见了,闹得那动静,只差把天捅了。不是本王帮着,怕都压不下来。沒瞧出来有什么突出的本事,对女人倒是有不浅的见解,沉迷女色。瑶儿亲自开了口的,问他要個营裡的妓-女,他說什么也不给。有点眼力见的,不该讨好瑶儿讨好我?一個妓-女而已。不沉稳,心气浮躁,本王能断言,他就是個头脑简单的武夫。” 薛平昌默声片刻,“那看来是我們太小心了。” 寿王把手裡的茶杯搁下来,“本王早說你心思太重,凭他一個回来京城不久,军队并不精良,并一点根基也沒有的人能搅出水花,那是做梦。连男人先成家后立业的道理都不懂的人,只能是莽夫。他說的话也好笑,說要再快活两年再娶妻。与他說话确实有乐子,父皇老了,好他這口不奇怪。還有他父亲和他大哥都在宫裡当差,那才是真正的草包。鸡窝裡,飞不出凤凰来。” 第67章 郡主 薛平昌对沈翼的父亲和大哥自然是有了解的,知道都是不起眼的人。他听寿王這番话說下来,也便不再吊着心思。然他更多思多虑些,又跟寿王說:“便是如此,殿下還是谨慎些为好。” 寿王嘴上应下,然還是很难把沈翼往心上放。虽现在国家兵力不是十分充足,但全部禁军人数加起来也足有五十万人之多。沈翼的一万散军,在禁军面前自然就显得十分不值一提。虽說禁军中部分人员分调边境驻守去了,但现在留在京师的,也有二十万人左右,是足够压得住地方厢兵的数量。除下禁军,京城還有护城守卫,虽只有两千人左右,但也有一些是训练精良之士。沈翼的兵,让人瞧不上在情理之中。若不是老皇上召见他两回,薛平昌也不会注意到他。 再說现在留在京城的禁军兵权都握在谁的手中,统领者自然是严顺恩,但严顺恩用兵调兵只能在小范围,若有大事,還需通過内阁商定,而后由皇上下决定。以前参与兵权调动的,還有兵部。但自从五殿下那次谋反事情中有兵部大司马陈铭参与,后来兵部就慢慢失了用兵权,现在只管理些兵籍、武器等杂事。 這些情况沈翼当然也知道,所以才弄到這般焦头烂额,觉得皇上這任务给他下的实在是一种极大为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都不给他,就让他在一万的散兵中弄出三千以一敌百的精兵,简直有些痴人說梦。因而今日被寿王撞到這场闹剧,虽有他故意为之的因素在,但也确实是实情。 傍晚的时候东边升起弯钩白月,悬在天际一边。训练场上成列站着的人,盔帽密密挨挨地散着冷光。大伙儿都不出声,只看着高台上站着的人。 沈翼在月光下踱步两下,而后站定了身子看下头站着的三千部队。他深吸好口气,才开口說话,扬高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们有怨气,觉得吃了亏上了当,付出的辛苦比别人多,拿的东西却沒见多什么,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但是!” 沈翼目光扫過下头的人,“你们有沒有想過,我为什么要這么做?是,我是你们的首领,想为自己挣军功,那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军功嗎?你们日日私下发狠,要闯出些名堂来,衣锦還乡,让曾经瞧不起你们的人看到你们的出息,结果现在呢?你们因为加练這一点点难处,就想撂挑子走人!把你们训出本事来,倒是我做错了,是嗎?!” 沈翼說下一段话,停歇片刻,自己缓口气,也让下头的人有足够的時間思考。歇罢了,自又接话继续道:“你们为什么出来当兵,不是家裡吃不起饭了,就是想出人头地,是也不是?如果你只是想在军营裡混口吃的,那么好,我不强迫你非得成为有出息的人。如果你想出人头地,我不知道你今天又是为什么跟我闹!你们在训练的时候,难道我在躲懒不成?今儿我不過回去换件衣裳,就给我闹出這么大动静,不羞耻嗎?!” 沈翼把這话說完后,低下是一片沉默。好半晌,忽有個人出声,說了句:“太累!” “不累如何谋前程!?”沈翼拧眉厉声,說罢了下头更是无一人再敢說话。而后他便又吸了口气,语气稍稍放轻下来,“你们也跟了我沈翼有段時間了,我对你们如何,你们心裡自当有决断。若吃不下這苦,又有好去处,偏要走的,我绝不相留!但要想跟着我沈翼,就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以后才能享常人不能享的福。想浑水摸鱼,還想有好前程的,那是白日做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谁沒听過這话!?我相信,总会有人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也会明白,我沈翼对你们的良苦用心!” 该說的话,能讲的道理,沈翼一气說了尽。最后离开场地的时候心裡還带着些高亢的情绪,而他其实并沒有那么坦荡无畏。如果這些人真卷铺盖走了,损失最大的還是他。那么老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将更难完成。但他也沒有什么其他实际的办法,只能這般以言辞相激。 他回去后一晚上也都不甚安宁,生怕清早一睁眼便有李副将军来报人都走了的消息。以前从沒有想過忠心這种事情,一個军队裡,一直在厮杀拼命,但很少谈及未来和人生。這回人心不合,他做将军的位子不稳,還是头一回。到底是根基不稳,比不上别人。 姜黎知道他最近烦得很,事情全部不顺利,想安慰他却又找不到话来劝。是以只在他怀裡躺着,与他說些什么都不相关的闲话。便是他偶尔走神,也都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