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早乙女天礼是典型的到時間门就开始犯困的类型。
本来他以前是沒有這样的习惯的,通宵对着稿子搏死线才是常态。即使在横滨的时候,也因为白天取材晚上写作而不怎么关注睡眠。
但在跟着琴酒的這些年,因为不用负责具体的行动,天礼的工作几乎是在前期安排和后期收尾,导致琴酒动手的時間门他只能一個人无聊的等着。
在正常状态下,即使不做剧烈的脑力劳动,人类大脑每天也要消耗总能量的20~30%,更别說是天礼這种靠脑子生存的人。
等着等着就开始犯困,睡過去是必然的。什么时候能醒则取决于琴酒什么时候不耐烦了把他摇起来。
于是,久而久之,天礼也就养成了早睡晚起的习惯。
這次他数着時間门,等到晚上十一点才从衣柜裡找出外套,刚出宿舍门就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两位同期。
一個是老同学降谷零,另一個是和他们一個班的松田阵平。
看到天礼,松田阵平像是要跳起来,十分愤慨地指着降谷零骂道:“金毛混蛋,怎么還找帮手!”
降谷零自然无法接受這样的无端指责,尤其是被称作帮手的人還是早乙女天礼,立刻反驳:“說什么蠢话,這是我們之间门公平的搏斗,谁会找帮手啊!”
天礼扭动着头,看他们一左一右开始原地放起狠话。
“哈,谁都知道你和早乙女关系好吧,他现在出现還能有其他原因嗎?”
“拳头能堵住你的嘴嗎,松田阵平?”
“這话该我說才对吧!好啊,就叫上早乙女好了,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把你揍得心服口服!”
“啊,那還是算了。”天礼举起手,对着两股视线面无表情說,“我怕会忍不住帮忙。”
松田阵平的观点得到了有力支持:“看!看!我就知道——”
“忍不住帮松田君教训這個金毛混蛋。”
一口气憋在嘴裡的松田阵平:“……”
早就知道這张狗嘴裡吐不出什么好话的降谷零:“……”
“還有,要是继续在宿舍楼這样吵下去,在你们分出胜负前就会被教官制裁了。”天礼体贴地提出建议,“要打去操场打,安静,沒有监控设备,要是不小心下了重手就直接埋在樱花树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的。”
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的松田阵平:“……”
尽管早就知道他阴暗,但還是被刷新了认知的降谷零:“……”
“加油,松田君。刚好我饿了,想出去买些吃的,我会带庆祝的食物回来的,希望那個时候你们已经分出胜负了。”
留下這么一句松田听了会得意,降谷听了会沉默的话后,天礼直接离开了宿舍楼。
感谢警察学校粗陋的监控管理,半夜离校根本沒什么难度。
早乙女天礼放弃了早睡当然不会是出去买食物這么简单。
他久违地收到了组织的联系,一直在日本活动的组织成员伊森·本堂找上他,原因未知,只是坚持要面谈。
挂掉电话,天礼首先联系了伏特加,找他要了在這几年组织在日本的人员调动安排。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天礼心裡有了底。
见面的地点也十分符合组织的调性,深巷中只有滋滋闪着的路灯和不断撞上灯罩的细小蚊虫,這是连喝醉的酒鬼都不想踏入的荒凉地方。
這次碰面应该是伊森·本堂的私人請求。
毕竟在组织裡会主动联系早乙女天礼的人很少,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们忌惮着這個刚成年不久的小鬼,即使有直接的任务牵连也恨不得找上十几個中间门人。
天礼对此看得很开,這样找上他的要么是避不开的大事,会有人将所有资料汇总起来,需要对接的人变少也意味着效率的提高。
要么就是现在這种——
“早乙女。”
站在巷子深处的男人掐掉了手裡的烟,灰褐色风衣的影子在铁皮垃圾箱上竖起,远远看去就像两個人似的。
天礼走到他面前,影子变成了两道。
他算着得回学校的時間门,开门见山道:“一定要和我见面的理由是?”
事情其实很简单。
布尔奇和他的搭档来了日本——是继承了布尔奇代号的新成员,不是死在琴酒手裡的那個可怜的家伙——由一直在日本活动的伊森·本堂负责接应。
在和他们汇合后,伊森·本堂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布尔奇和他一直盯着的cia探员私下碰面了。双方似乎說了些什么,随后起了争执,cia的人想要把他带走,布尔奇逃逸。
伊森·本堂選擇在暗中将人击毙,行动的理由是:不能让组织成员落到cia手裡,哪怕他可能就是cia派来的卧底。
“嗯,然后呢?”天礼问。“布尔奇的搭档一直和我一起行动……他很偏激,认为我的行为含有私心,将這件事报告给了琴酒。”伊森·本堂镇定說,“那是三天前的事,算算時間门,琴酒恐怕也到日本了。”
听到那個名字的天礼依旧沒什么表情,将之前的话又說了一遍:“嗯,然后呢?”
“我知道你和琴酒是一直是搭档,也知道你们的作风,只是疑似叛徒的人也会被你们清理,等琴酒来了我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必须先找你說清楚,我不是叛徒。”
伊森·本堂将放在垃圾箱上的文件拿起来,递给天礼。
“布尔奇和cia早就有交易往来,這是我掌握的证据。”
接過文件,天礼随便翻了两页,兴致缺缺放回垃圾箱上,塑料外壳拍在铁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沒任何表示,那双眼睛透過穿過巷子的冷风,平淡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這是伊森·本堂第一次接触到早乙女天礼,虽然对他的性格早有耳闻,但只有在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股不安。
青年的身上有股看不见的东西,无形无色,和他的表情一样空。那双眼睛明明是完全露在外的,露得越多越看不清情绪,空泛的一片,却很亮,像是无机制的玻璃,倒映出他所注视着的每個角落。
人在路過镜子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看上一眼,或是检查自己的仪容,或是审视自己想要隐藏的事物是否不见端倪。
而镜子无悲无喜地倒映出一切,连带着将眼前人逸出的心虚也悉数接纳。
就像现在這样。
不,不能有任何迟疑。
伊森·本堂维持着平时的模样。
早就知道這样做的风险了不是嗎,要想从深渊中脱身而出,不直面深渊是不行的。
联系cia抓捕布尔奇的行动出了差错,那就只能将脏水泼到已经死去的布尔奇身上,自己绝对不能被怀疑。
更何况這還是只是早乙女一個人,真正致命的琴酒還沒来。還来得及,他必须继续隐瞒cia的身份,在组织卧底下去,收集他们的犯罪证据!
漫长的沉默中,早乙女天礼凝视他很久,然后歪過头:“你带枪了。”
放在风衣口袋裡的右手微颤,伊森·本堂沒怎么犹豫,将枪拿了出来,卸掉子|弹放在文件上表示自己的无害。
在谁也沒反应過来的时候,天礼已经摸上枪柄,十分熟稔的将子|弹重新上膛,不出两秒,黑洞已经对准了伊森·本堂的眉心。
“你……”
“琴酒說我很不擅长审讯,我也這么觉得,现在沒有吐真剂,所以只能這样了。”天礼平静說,“只需要回答我两個問題,伊森·本堂。”
伊森强稳镇定:“可以。”
“首先,這份文件最初立档是在两年前,察觉到布尔奇是叛徒之后你为什么沒有上报?”
伊森·本堂抛出了准备好的說辞:“我想……立功。布尔奇在组织的地位比我高,如果沒有完整的证据,我的检举会非常被动。”
“不对哦,你說過吧,你知道我和琴酒是怎么干的,疑似叛徒的人都会被清理。所以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布尔奇无疑会死,你的功劳怎么都不会少。”
冷汗从衣襟后下滴,伊森·本堂头一次庆幸自己不是容易脸上出汗的体质。
他說:“這样的话,在组织其他人眼裡,我会变成不顾一切想要踩着同伴尸体向上爬的卑鄙家伙。”
“那又怎么样,我不是一直都在這样做嗎?”
“你和我們不一样……你是琴酒的……”
在這种关头,伊森舍弃了平日的沉默寡言,他必须用尽一切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比如用组织成员都知道的那些关系。
“早乙女,只要你不真正做出有危沒有,他们的来往非常掩人耳目,并且沒有留下任何值得怀疑的证据。
所以是在诈他嗎?如果一口否认的话会更可疑,要說关系的话……
伊森選擇了最保险的回答:“她最初来日本的时候,是我在负责接应。”
听到不算错的答案,早乙女天礼却轻轻拉开了保险栓,“喀哒”一声脆响非常明显。
“来之前,我花了五分钟比对這几年的组织人员调动情况,我說,你听。”
“三年前,5月12日下午五点。”
“两年前,4月3日早上八点,6月23日晚上十点,11月8日凌晨三点。”
“去年,3月4日下午五点,9月16日中午十一点半。”
“今年,1月16日中午十二点。”
伊森:“這些日子……”
“是你和基尔出现在了日本同一個城市的時間门。”天礼說。
“只是同一個城市……我和你现在也在同個城市不是嗎?”
“唔,送给你一個情报好了,此时此刻,在全日本境内,勉强能算做有名有姓的组织成员一共十五人。除去被你杀死的布尔奇,還有十四人。”“什么?”
“啊,還需要我把话說得更加清楚嗎?”
天礼面无表情,像是精密仪器般不断吐露着信息。
“三年前5月,组织在日本17人。”
“两年前4月,组织在日本7人,6月29人,11月19人。”
“去年3月,组织在日本7人,9月25人。”
“今年1月,组织在日本17人。”
伊森本堂喉结微耸,沒能說出任何话来。
如冬日松林的冷冽绿眼静谧着,冷漠的话不断浮现:
“是呢,组织人数全都是月份和日期相加的总和,我和你可沒有這样的默契。如果你坚持說是巧合也沒关系,只是数学不相信巧合。所以我最后问你一次,好好回答——”
早乙女天礼问:“基尔和你是什么关系?”
“……”
绝对保险的接头暗号……被对方轻而易举的破译了。他甚至只是抽出五分钟的空档,看了一眼可以說信息量完全過载的人员调动安排,仅此而已。
伊森的手脚开始发麻,以早乙女天礼为中心的地面化为了泥沼,光是站在上面都十分困难,稍微动弹就会被彻底吞沒。
或许自己這次真的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早乙女天礼虽然和琴酒不一样,但从某种角度来說,他的危险性完全不亚于那位死神,而自己這次是直接把性命主动送到了早乙女手裡!
說起来,对方早就看破了這些,却還是一副什么事也沒发生的模样将他的枪骗走……
完全是早就做好了撕破脸皮交战的准备啊。
不该找上他的,哪怕直面琴酒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箭在弦上,漫长的卧底生涯让伊森·本堂快速做出了取舍。
“我不清楚组织的人员安排是怎么回事,如果再仔细调查的话,应该可以发现她和我更多的联系吧。因为基尔一直在怀疑我。”
“从三年前就开始怀疑你?”
“是,我沒有任何背叛的可疑行为,才会一直僵持。”
“抢先杀掉了布尔奇不算可疑行为嗎?”
“所以我才会迫切的想和你碰面,布尔奇的事再加上基尔的怀疑,我在琴酒那裡绝无生還的可能。”
“你的辩解我收到了,可如果是這样的话——”
天礼扣在板|机上的手一点点收拢。他的神色不再是全然的淡漠,眉梢微微挑起,竟然流露出一股天真无邪的冷酷来。
“如果是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会觉得,由琴酒一手带大的我,会让你活着呢?”
伊森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一時間门,谁也沒有继续說话。
二人的对峙持续了很久,或许也沒有很久,只是此刻的時間门一分一秒都在被不断拉长,又拉长。
小巷像是电影中那些诡谲的变焦镜头,绿眸青年稳定在画幅正中,而巷道越来越长,延伸至黑暗中沒有尽头。
我将死于自己错误的判断。伊森想,但這样的话,至少能保全另外一個人,他的女儿本堂瑛海。
然而,死亡却并沒有降临,早乙女天礼突然移开了视线。
“啊,不能再拖下去了,我還想回去看看结果。”他說着伊森听不懂的话。
天礼放缓了手臂,手腕快速转动了一下,枪的保险栓被放下,枪柄的一面对着伊森·本堂:“拿走吧,你的情况他们会知道的。”
伊森犹豫着接回了枪,一個想法开始冒头,手指也悄悄扣上了板|机:“你把枪還给我,不担心我真的是叛徒,在這裡杀了你嗎?”
“原来你一直沒发现。”天礼轻松道,“如果我是你,被放走的瞬间门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這裡一直不止我們两個人啊。”
小巷裡响起消音不完全的枪响。
依靠着本能进行闪避的伊森抬起头,捂住自己不断往外溢血的手臂,死死盯着阴影中的某处。
银发死神从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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