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断袖 作者:未知 “什么?”程寻不解。 此时霍冉等人在前面, 云蔚拉着程寻落后于其他人。他抬头看看前方的同窗, 见大家都在同苏凌說话, 沒注意這边, 干脆又后退了两步。他猛地拽上了程寻的袖子。 “你干嗎?”程寻微微一惊, 下意识就要抽出来。 云蔚嘿嘿一笑, 以手为刀, 做了個斩断袖子的手势:“我就跟你比划一下。你明白?”怕程寻不能理解,他特意又重复了一遍动作。 程寻怔了一瞬,忽然福至心灵:斩断袖子?是說她和苏凌断袖? 震惊、羞恼、无语……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哪种情绪占了上风。她大力抽出袖子, 急道:“你胡說八道什么?你听谁說的?!” 怎么就断袖了? 云蔚做了一個噤声的手势:“你别问我听谁說的,只說是与不是。如果不想回答,那就点头或者摇头。” 程寻:“……” 点头或者摇头, 還不算回答嗎? 苏凌正同霍冉等人說话, 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呦呦,见她正与云蔚拉扯, 干脆直接看了過来微微一笑:“怎么了?云蔚和程寻說什么悄悄话?說出来也让大伙听一听?” 云蔚匆忙摆手:“沒什么啊, 能有什么话?就是叙旧而已, 叙旧叙旧。” 方才的话, 他能对程寻說, 却不能对苏凌讲。 在书院的时候,虽然他和苏凌說的话, 還要比和程寻說的多一些。可他依然认为,程寻比苏凌好說话。 好說话的程寻仍有些气鼓鼓的, 說苏凌和程寻是断袖?她在书院的时候, 明明伪装隐藏很成功的啊,而且那时和苏凌是正常交往吧?哪裡就算得上断袖了? 她倒也不打紧,反正程寻這個名字都是假的,倒是换個身份就是了。可苏凌不一样……诶,不对,苏凌這個名字也是假的啊。 可她就是心裡不大舒服,觉得這分明就是对苏凌的污蔑嘛!回想着云蔚說的话,她想得把這件事說個明白,不能教人误会了。 然而现下众人看過来,她不好把实话戳出口,只点点头,笑道:“是啊,我跟云蔚叙旧呢。”见前面几個人似是移开了视线,她才又和云蔚继续先前的话题:“你听谁說的?” 到底是谁乱嚼舌根,胡乱揣测人? “我也沒笑话你们的意思,我就问问是不是真的。”云蔚小声道。 “我就问你谁說的。”程寻耐着性子。 “你先說是不是真的。” 程寻深吸了一口气:“当然不是。我們走得近些,就是断袖了嗎?你方才拉着我的袖子,难道你也是断袖?” 云蔚后退了一步,一脸警惕:“我当然不是。”他压低了声音:“我有喜歡的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哦,对,你是不知道。” 他两人在后边絮絮低语,前方的苏凌、霍冉等人都停下了脚步。苏凌皱眉,隐隐有些无奈。 程寻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有点不自在。她冲他笑了一笑,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自己则又问云蔚:“你到底是听谁說的?或者你說为什么這么想?”看云蔚眼中闪過迟疑之色,她继续道:“我都回答你的問題了,你要是不回答我的,就太不公平了。” 云蔚略一迟疑,支吾道:“我是无意间听人說的,不過你放心,那人肯定不会說出去的,她就是猜测而已,也不会告诉别人,” “不会告诉别人,怎么会告诉你?”程寻脱口而出。 “你别管,反正不会乱說就是了。”云蔚胡乱摆了摆手,“快一点吧,他们等着咱们呢。”他竟是不想再理会程寻的模样,大步往前走。 ——云蔚有点心虚,他不是不能告诉程寻,实在是不好說出口,而且人家的确也沒告诉他。 他自那年中秋见到杨姣姑娘,就为其心动,时常找了借口去杏园,想见佳人一面。可惜两年间见到佳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想着让祖母出面提亲,可祖母笑眯眯的,只說等他有出息了再說。 這两年云蔚发奋苦读,然而大概是他在学业上天赋有限,在书院裡也只能保持中上游水平。等明年科考,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取功名。他更加担心,在這期间杨夫子把杨姑娘许给别人。 他出自将门,自小喜好武艺,然而家中不允许他学武从军,只让他在书院读书。這段时日,他甚至想着学文不成,不如专心习武,近半年来,他逐渐减少在学业上花费的精力,改而和霍冉一起跟着高夫子多练习骑射。 中秋节,云蔚带了些燕云斋的月饼,想给杨夫子和杨姑娘尝尝。 站在杨夫子门外,他正要敲门,忽然听到房裡杨夫子的声音:“你先时不是觉得程寻挺好嗎?沒什么配上配不上的……” 云蔚的心当时就是一咯噔。什么配上配不上?难道杨夫子有心把女儿许给程寻? 杨姑娘說了什么,他并未听清,只听到杨夫子继续道:“那你倒說說看,是哪裡不合适?是因为他现下做了伴读,你觉得高攀不上?那也沒有……” 杨姑娘說话轻声细语,云蔚听不清楚,心裡痒痒的,甚是着急,他想立时冲进去表明心意,却听杨夫子陡然拔高了声音:“你說什么?断袖?”紧接着,声音又低了下去:“他和苏凌……怎么会這样?放心,我不会說出去。” 之后模模糊糊,以云蔚的耳力也听不清了。但這些信息,已足够他心头巨震。杨姑娘觉得程寻挺好?程寻和苏凌是断袖? 云蔚身体僵硬,耳中嗡嗡嗡,似在耳鸣。他慢悠悠离开了杨家父女的住所,将月饼先分给了沈夫子、高夫子等人。等他转了一圈,再去看望杨家父女时,他们早结束了对话。他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送上了月饼等物。 可他心裡却一直记下了這件事。回想着苏凌和程寻的相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像,但是又不像那么回事儿。兴许是他听错了呢?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也是有的。 這才過去不足一個月,他居然又见了程寻,偏巧程寻是和苏凌在一起。云蔚心中一动,难免想起那日隐约听到的话。 他這人心裡藏不住事情,干脆就拉了程寻,向其求证。程寻认真否认之后,他反倒觉得惭愧起来。避過人,他又拉着程寻道歉:“对不住啊,我听错了,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才不会什么断袖……” “得得得,别跟我提這两個字。”程寻有点不耐摆了摆手。 “哪两個字啊?”苏凌笑吟吟问道。 “沒事沒事。”云蔚抢在程寻之前回答,“我跟程寻叙旧呢,是不是啊。” 程寻斜了他一眼,沒有否认,随口应道:“是,叙旧。” 他们算是暂且放下了這個话题。 旧日同窗相遇,似是有不少的话要說。他们一行结伴,追上了前方的高夫子等人。 高夫子扫了一眼程寻:“咦,长高了一些,可惜還是身无二两肉。” 程寻微微一笑:“多日不见,高夫子风采如昔。” “别糊弄我,程寻,你這一年,是不是又把骑射给落下了?”高夫子声若洪钟,“你今日能一口气到山顶嗎?” “当然可以。”程寻连忙点头保证,“夫子放心,学生一定可以。” 众人兴致高昂,一时說說笑笑,倒也不觉得疲惫。 程寻走在前头,偶尔回身,瞥见正和高夫子說话的苏凌,心說果然是高夫子的得意门生,走了一年多了,高夫子還是最待见他。 “你近来怎么样?” 一道還算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寻偏头看向与自己平行的张煜,有丝丝意外。她心生警惕,低声道:“還好啊,你呢?” “我也挺好。”张煜低声道。他顿了一顿,又道:“我明年会下场参加科举。還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定亲了。” 程寻“哦”了一声:“那恭喜啊。” “你和杜聿……”张煜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什么?”程寻沒听清。 “沒什么,多注意一点。”张煜随口道,“我先到前面去了。” 他說完大步向前,留下莫名其妙的程寻。她以为這個表哥已经离开书院了呢,還在這儿啊。不過這回還好,至少沒凶巴巴地要命令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管他呢,反正他也命令不了她了。 重阳登高远比程寻想象的热闹,到下山分别时,她竟有些依依不舍。虽說她在书院时和同窗们关系平平,可毕竟在一個学堂共同学习数年,岂能一点感情都沒有? 崇德书院的学子们跟着高夫子等人回书院,苏凌和程寻站在马车边。他则问她:“你呢?是直接回书院嗎?” “嗯,我回去,明天再进宫。”程寻小声道,“不過我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那先等会儿,我送你回去。”苏凌只点一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你和云蔚,叙旧?你们,关系很好?” 他记得在书院时,程寻是他的前桌,云蔚是程寻的前桌。云蔚這人有点自来熟,时常拉着程寻說话。但也不至于神神秘秘,叙旧好一会儿吧? 不提還好,他這么一提,那种尴尬的感觉就再次浮上了程寻的心头:“不是,沒有。” “那是什么?”苏凌心裡微微一沉。 “哎,你過来。”程寻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靠過来。 苏凌会意,微微一笑,果真略微矮一矮身子,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程寻在他耳边轻声道:“断袖。” 她的呼吸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教苏凌耳根微红,然而她的话,却让他一惊。 “断袖?”苏凌一脸讶然之色,“云蔚是断袖?他想让你同他一起?”他神情微变,皱眉:“胆子也太大一些,连你的主意都敢打!” 程寻愣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她轻轻推了推苏凌的胳膊:“才不是,谁和你說云蔚是断袖了?明明是云蔚问我,咱们两個,咱们两個,是不是一对儿断袖?你要笑死我了。” 苏凌知道是误会了,轻咳一声:“你怎么回答的?” “我自然說不是了。我是直男,纯的,笔直笔直的!”程寻一脸认真,可眼中的笑意却遮掩不住,秋水样的眸子裡蕴藏着无尽的狡黠之色,看得人心中一荡。 苏凌勾一勾唇:“直男?”他沒大听懂她說什么,但认识她两年多,结合语境,也大致能猜出她话裡的意思。 程寻嘻嘻一笑:“哦,你可能不是。” 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苏凌笑道:“别闹。” “别老說我别闹,我又沒闹。”程寻小声嘀咕,她忽然想起一事,眼中光彩流转,拿胳膊轻轻撞了撞苏凌的胳膊,“你是不是怕人把我抢走?” “什么?” “刚才啊,刚才你以为云蔚是断袖,還向我表白的时候,是不是很紧张?你看啊,你還說他胆子大呢。是不是嘛?”程寻仰着头看他。 “不是。”苏凌想也不想,“我知道他抢不走。”轻轻抚摸她的发顶,他一字一字慢悠悠道,“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他目光专注,神情温柔,可說的话却是无比自信。 程寻脸颊发烫,心裡的喜悦咕嘟嘟直冒泡,她轻哼了一声:“什么你的?我是我自己的。你怎么不說你是我的?” “对啊,我是你的。”苏凌毫不迟疑接道。 “你别老哄我啊,我可是会当真的。”程寻小声道。 “为什么不能当真?”苏凌一笑,“我又沒有哄你。” 他对她的心意,毫不作假。 “那我可记下了?”程寻看看天色,“啊呀,我不和你說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吧,今天累了一天,我得回去泡個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苏凌点头:“好。” — 重阳节和好友一起登高时還不觉得如何,然而后续的事情就教人不那么轻松了。 先是一觉睡醒两條腿发酸,后是白大人借着九九重阳之名,给她布置了不少算学题目。這還都是让她在课下做的。 白大人振振有词:“殿下每日在课后忙碌,你真愿意歇着?” 程寻自然不是喜好偷懒的人,兼之她自己又喜歡算学,那就做呗,只是觉得空闲時間更少了。她从宫裡带回来的關於胡渚的书籍,還沒看多少呢。 胡渚人在大周百姓眼中,都是野蛮人。胡渚与大周接壤,民风彪悍。早些年,胡渚和大周之间沒少零零星星作战。三十年前先帝還在世时,双方和谈,达成一致意见。這些年边境未再有战事。百姓休养生息,生活渐渐富足。 程寻原本对胡渚兴致一般,也称不上多感兴趣。還在书院时,她偶然得知苏凌认识胡渚文,跟着苏凌学過一点。如今重拾兴趣,是因为她听說胡渚近来发生了大事。 老首领亡故,传位于长子,然而其幼弟不服。经历一番内斗之后,其长子和幼弟各有拥护者,互不相让,已僵持许久了。 而现在,其长子向大周求助,那使者简单表明了主人的意思:事成之后,愿意臣服大周,以大周为尊,岁岁請安。 這些事情是程寻从宋大人那裡得知的。宋大人在课堂上,分析时政,提起此事,分外激动,不甚花白的胡子不停抖动。 程寻還是第一次见宋大人這般模样。 宋大人五十来岁,见证過三十年前的战争。虽然這些年,两国不打仗了,可他对胡渚敌意不浅。他虽然只简单說明事情,并尽量不带倾向性,可程寻隐约能听出来,宋大人并不愿意帮助胡渚两派势力中的任何一派,他更希望胡渚内部互相残杀,大周得渔翁之利。 程寻自己对胡渚了解有限,她特意从宫裡找了不少和胡渚有关的书籍,想多了解了解。——她肯定不能决定政事,可她至少也得知道苏凌在忙些什么。 她不想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 苏凌這些天确实很忙。 先是有人密报状告蜀王居心不良,有意谋反。苏凌同皇帝细查之下,发现此人与蜀王嫌隙极深,又顺藤摸瓜,查出了上次的刺客究竟是何人指示。 除此之外,就是胡渚了。 对于“胡渚”這位老朋友,朝中意见不一。有的认为该袖手旁观,看他们内斗,待其两败俱伤时,一举歼灭。有的则认为该出手相助,让胡渚彻底臣服,也能显示上国风范。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 皇帝早年是主战派,若是在二十年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借此机会灭了胡渚。然而年纪渐长,顾虑比先时多了一些。他在朝堂上,并未直接决定,在散朝以后,则留下心腹重臣,又特意唤了二皇子過来。 在御书房,他开门见山:“胡渚一事,你们怎么看?” 周太傅先道:“皇上,老臣以为可以相助。他们现在确实是在内斗,可难保我朝大军過去,他们不会一起将矛头对准我大周。千裡行军,深入敌军腹地……”周太傅摇一摇头,极不赞成的模样:“我大周休养生息三十余载,這才安居乐业,百姓富足,国库也渐渐充裕。我們又不要他们的土地做马场,灭了他们,对我們有何益处?” 皇帝边听边点头。 只听周太傅又道:“何况,三十多年了,百姓也习惯了沒有硝烟。” “太傅的意思是,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只当沒有收到那位大王子的求助?”太师紧接着道。 周太傅摇头:“也不是這样。” 皇帝摆手,看向一直默默站着的二皇子萧瑾。他立于背光处,静静听着周太傅的话,眉目沉静,一言不发。皇帝心中忽的一动:“怀思,你怎么看?” “嗯?”苏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儿臣以为,出兵相助也不是不行,不過條件需要改一改。以大周为尊,岁岁請安?”他摇了摇头:“還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