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性甚至哉,割以詠志。
顧裕生是真的想不到,自己罵一句,能給陸厝罵興奮了。
他閉了閉眼,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殺意。
同時回到了剛剛自己在屋子裏,思考的那個問題——
陸厝,究竟是誰?
想不起來的時候,頭就很痛,顧裕生關着燈坐在屋裏,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雙手。
過了好一會,繁雜的記憶才被抽絲剝繭,終於在角落裏獲得些許清晰,顧裕生走到那株垂絲茉莉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屋內一片狼藉,所有的油畫全部被毀壞,傅明寒捂住臉,內心是強烈的悔意,哽咽叫道:“星星……”】
【他的星星被自己奪走了光芒,眼中沒有絲毫的神采,曾經意氣風發的善良少年,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傷痕累累的身體,和嘶啞的嗓音,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纔看了對方一眼。】
【“請你放過我吧,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沒錯,是星星。
顧裕生當時瀏覽得太粗劣,還以爲那個星星只是代指或者暱稱,現在想來,第二本書中的主角受,正是白夢星本人。
和傅明寒有過感情糾葛,又被狠狠傷害的少年。
那,陸厝是誰呢?
顧裕生苦惱地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
想不起來,唯一能記得的是,這個名字的確在書中出現了。
而現在,故事情節也發生了改變。
原本白夢星生日時的捐獻,沒有出現。
他的手沒有被砸斷,沒有被嚴重燙傷,依然可以握住畫筆,描摹出美麗世界的燦爛。
而傅明寒的火葬場,也提前展開,燒得轟轟烈烈。
直到身體泛起點冷意,顧裕生才蹲下,小心地把垂絲茉莉的花瓣收拾起來,沒捨得扔,找了塊手帕包着了,準備等天氣好的時候曬一下,能當乾花。
但現在,他恨不得連花帶人一起打包扔了!
陸厝又蹲回角落,一聲不吭地垂着眸,表情委屈。
一陣風吹過。
顧裕生忍了忍,隨手給自己身上的毯子扯下:“過來!”
陸厝唰一下擡頭,顛顛地跑過來。
“披上。”
“謝謝小玉,小玉真好!”
“進屋。”
“嗚嗚謝謝小玉,外面實在太冷了。”
“跪下。”
“……好的老婆。”
顧裕生墩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了:“你叫誰?”
陸厝兩眼一黑,完蛋,剛剛被外面那個大叔傳染的,跟着稱呼就成老婆了。
顧裕生還站着,表情很兇:“你再叫?”
取暖的毯子給了陸厝,露出男人單薄的身形,已經穿了家居的棉質睡衣,白色豎道,沒什麼裝飾和圖案,甚至能看出來由於清洗和晾曬,而更加柔軟的觸感。
陸厝喉結動了下。
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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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對不起。”
顧裕生被噎住,半天說不出話。
好像的確是他讓人家叫的,沒毛病!
但也不能真的他讓幹啥就幹啥啊!
陸厝已經走到他面前,眼看着就要老實跪那,顧裕生心頭一緊,連忙制止道:“不用,你別真……”
“放心,這次我不會再撞着你了!”
顧裕生:“……”
顧裕生:“用不用我再給你整塊鍵盤?”
“好,”陸厝一口答應,“榴蓮也成。”
不行,馬上就得垮了,得嚴肅點!
顧裕生冷着臉,順手往外一指:“別離我太近,坐遠點。”
晚了。
陸厝已經直接席地而坐,挨着他的小腿,仰着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美到窒息的眼眸裏,流露出四分委屈二分誘惑和二分破碎的心。
等等。
顧裕生心頭一跳。
他似乎出現了幻覺,爲什麼能從眼睛裏看到這些玩意!
一定是綠江受の傳統buff!
果然,濃密烏黑的睫毛下,是泛紅帶淚的眼尾。
“小玉,”
陸厝悄咪咪地伸出爪子,試探着放在顧裕生的膝頭:“你問我什麼,我都會好好回答你……”
話沒說完,被毫不留情地一掌打飛。
他默默地收回手,老實交疊在腿上:“我真的什麼都不瞞你,咱們好好溝通,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顧裕生乜斜着他:“問什麼都說?”
“嗯!”
“剛剛我罵你,爲什麼會興奮?”
顧裕生是真的不太理解。
回答他的,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陸厝才緩緩開口:“小玉,你確定要聽嗎?”
眼尾的紅沒了,表情很平和,甚至帶了點笑意。
顧裕生莫名哆嗦了下。
不行,忍住,他得好好地瞭解陸厝,才能判斷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身份。
把羞恥忘掉!
“聽,”
顧裕生硬着頭皮:“不要隱瞞,好好說。”
如果陸厝敢說出一些污濁的字眼,他就立馬捋袖子,給人扔出去!
“因爲覺得小玉很可愛,罵我時候的表情,漂亮極了。”
陸厝安靜地看着他。
“我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就想捉弄你了,因爲覺得好奇、好玩……還有什麼?我也說不清楚,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想黏着你,跟在你身後,去哪兒都纏着你,甚至故意撒謊說自己生日,也要把你留下。”
顧裕生緊緊抿着嘴。
“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陸厝笑了笑,“我偷偷親過你,知道嗎?”
顧裕生睜大了眼:“什麼時候?”
“隔着手,”
陸厝認真地想了下:“親的是你的眼睛。”
“但是如果讓我說實話,就親眼睛,遠遠不夠,我滿足不了。”
他坐在地上,隨意地支着兩條長腿,剛剛的委屈全沒了,取而代之的,竟是種灑脫不羈的隨意勁兒,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遊刃有餘。
“想舔你的手指,耳朵,還有脖子。”
目光猶如實質,在顧裕生略顯呆滯的臉上定格。
但因爲語氣的坦蕩,淡淡的笑意,就不顯得狎暱,而是蓄勢待發的危險——
和壓迫感。
“腰,肩胛骨,大腿根,腳腕,以及……”
顧裕生面紅耳赤地叫了停。
數數呢,你乾脆說給我全身舔一遍唄?
陸厝輕輕揚起嘴角,眼神很快地從顧裕生的胸前掃過。
他不着急。
喜愛甜食的小孩,會乖乖地在烤箱的旁邊等待。
顧裕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下,背靠着沙發,苦口婆心:“親,我覺得你的認知似乎有些不對。”
陸厝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自己的膝頭。
“小玉不喜歡這樣?”
“不是,”
顧裕生憋了半天,終於吐出後面的話。
“我怎麼感覺你像個癡漢!”
他現在有個很不好的預感,陸厝的剖白,完全就是一個變態的癡漢啊,再怎麼喜歡一個人,也不至於被罵會爽,還在腦海裏這樣子地……
顧裕生都不敢想象,自己在陸厝心裏,已經被翻來覆去地——
等等!他突然福至心靈,一把揪住陸厝的衣領。
“難道你也是個渣攻?”
這玩意怎麼聽都感覺,像是要侵犯對方!
陸厝雙手舉高,以示自己的無辜:“沒有,我不渣。”
他可沒有做對不起小玉的事!
之前的那些隱瞞,也是有原因的嘛。
並且陸厝已經知道錯了!
他再也不敢了!
顧裕生舌頭都有些打結:“那……後面那個字呢?”
他實在不好意思說的太明顯。
在顧裕生心裏,他一直是把陸厝當做小白花受來看。
但現在,一個詭異的猜測出現在心裏。
如果陸厝不是受的話,那就是渣攻嗎?
因爲第二本書裏,根本沒幾個正常人!除了渣攻就是賤受,每天上演生離死別愛恨情仇,作者在最開始還每天活躍在評論區互動,後來被罵的太厲害,大概是心態有些崩掉,就再也沒見過她的身影。
顧裕生記得,那本書的文案頁下面,十條評論裏有六條罵渣攻,兩條罵賤受,一條罵作者,剩下一條表示要棄文。
這樣的情況下,能堅持把文寫完而不受影響,也是真的不容易。
換成別人,極有可能選擇創人,報復社會。
一把火,呼啦啦把所有角色燒死了,妙啊!
天降隕石,砸死了主角,直接來了坨大的,好耶!
或者乾脆棄坑爛尾。
顧裕生心情複雜地看着陸厝。
虧他之前還以爲,自己要含淚當攻。
難道現在身份調轉,他得哭着當零?
達咩!
陸厝無辜地眨了幾下眼睛,依然是保持着雙手高舉的狀態。
“我不知道呢……”
聲音很輕,耳尖似乎染上了緋色。
“畢竟沒有試過,也不懂該怎麼做,顧老師又不肯教我……”
他溫柔地注視着顧裕生。
如果是昨天,小玉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他一定忍不住把人攬進懷裏,用實際行動告訴答案。
但現在,不敢。
愛是常覺虧欠,是忽生膽怯。
他現在連隔着手心,親吻一下對方的眼睛都不敢。
慫慫的。
等着善良的愛人,能心軟地爲他開門,放他回家。
但是——
語言上稍微騷一點,還是可以的吧?
陸厝故意逗人,語調微揚。
“要不試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二分鐘後。
顧裕生活動了下手腕,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而陸厝則仰面靠在沙發上,用胳膊擋住自己掛彩的下巴。
兩人同時嘴角上翹。
舒服了。
下一秒,對視一眼。
顧裕生不笑了。
強烈的懊悔之情充斥着他的心靈!
爲什麼又落入了圈套!
就這樣輕易地讓陸厝爽到!
他惡狠狠地衝上前,用手背拍了下對方的臉:“別回味了,醒醒!”
“嗯?”
陸厝笑了起來:“怎麼了,還沒解氣嗎?”
謝謝,沒有。
反而更生氣了!
顧裕生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不爽,好憤怒,他現在簡直陷入兩難,如果不揍對方,自己還是鬱悶,但如果揍了對方,那不就是給他獎勵!
“既然要好好溝通,要坦白,那你告訴我,怎麼樣纔算是真正懲罰你,你會難受?”
陸厝認真地想了想,斟酌着開口。
“小玉,那我說了,你別生氣。”
顧裕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好,我不生氣。”
陸厝稍微往旁邊側了下身,這樣的距離,如果小玉暴怒,自己還能反應過來,麻溜地擋那麼一下。
畢竟旁邊就是茶几。
他怕顧裕生一時激動,撞着或者磕着了。
“就是,對我來說真正的懲罰就是……”
陸厝嚥了下口水,目光飄忽。
“你把我綁着,然後穿着……大腿襪或者戴了頸環,用腳踩我下面……”
就這種,
能看,卻喫不着。
陸厝光是想象一下?_[(,就覺得自己要發瘋。
顧裕生的臉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所以,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
陸厝終於露出了,今天晚上除了委屈和笑意之外,別的表情。
他在苦惱。
“我很變態,佔有慾和控制慾都很強,但是在你之前,我沒有對別人產生過這樣的心情……當然,這不是小玉你的問題,是我,別誤會或者自我懷疑。”
陸厝的下巴青了一小塊,嘴脣也磕破了點,他現在不再是被波浪簇擁而出的美麗海妖,能對水手唱可以shā•rén的柔媚歌謠。
而是一個愛上了人類的人魚。
迷茫地看着自己長出的雙腿,品味踩在沙灘上,那被刀子割傷一般的痛苦。
“我很喜歡你。”
——沒有任何破壞慾的喜歡。
“如果小玉討厭我,也沒關係。”陸厝蹙着的眉頭鬆開,神情變得柔和。
——似乎只要說出這個名字,就心生歡喜。
“所以小玉也要好好考慮,要不要重新接受我。”
他的追求是一回事,顧裕生是否願意回頭,是另一回事。
陸厝不肯強迫對方。
那麼冷的天,他和大叔蹲在牆角瑟瑟發抖,也從未想過,要動用一些強硬的、上不得檯面的手段。
即使這些手段,是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常態。
但這個世界哪怕病入膏肓。
也不能那樣對待愛人。
“重新認識一下吧。”
陸厝笑着,朝顧裕生伸出了手。
“名字中的厝,雖然是錯誤的諧音,但它也有個意思,是磨刀石。”
——厝,厲石也。
“我能慢慢磨掉自己性格中的惡劣,荒誕,和所有的不堪,來好好愛你。”
他不願做鋒利的刀。
就當那沉默的岩石。
“家裏條件跟你講過了,我應該比你大兩歲……對不起,我說自己比你大,是真的,之前叫你哥哥,佔了你便宜,實在不好意思。”
“沒什麼定性,天南海北地跑過很多地方,開的有公司,寫過曲子,在朋友的酒吧裏唱過歌,當過老師,摩托車賽手,打過電競,職業的那種。”
他笑着聳了下肩:“很無趣吧?”
這麼多身份和經歷,卻都覺得無聊,是迷失方向的候鳥。
顧裕生靜靜地看着他,半晌,才伸出手,虛虛地回握住對方的指尖。
語氣帶着嘲意。
“小花啊,”
“……你好像有什麼大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