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乔青下令封锁城池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好几日,因为城门紧闭,只进不出,還是那种驗證了想入城的人的文书,才开侧门放人进来的严查手法,即便是能力十分高超的偶师,也被這條法令困于城池之内。
在找人尝试了几次都遭遇失败之后,偶师暂时放弃了出城的想法,但他并不着急,长安城不可能永远维持這种单向流入的情况。
那年轻天子下的禁城令是七日,七日之后,不管是否抓到凶手,禁城令都会放开。
就算是查得再严格,只要城门准许行人正常出入,偶师就有那样的本事离开這一座巍峨繁华的长安城。
无情收割其他人『性』命的偶师是一個极其惜命之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按捺住自己的破坏欲,静静的在京城中蛰伏。
今日是六月初一,新月高悬空中,月牙尖尖,光芒比起月圆之时就黯淡许多。
還是闹出過几次大事的东角巷,因为好几個受害者都是死在這個地方,此处便添了不少巡逻的士兵。
“哒哒哒”阴影中传出木屐踩在地上的声音。
士兵拔出佩戴的刀剑,齐齐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什么人?!”
后者被他们吓了一跳,十分惊慌地往巷子裡倒退了两步。
对方退了,士兵们就前进了几步,气势汹汹、姿态咄咄『逼』人。
月光洒在那個因为害怕不小心摔了一跤的人的脸上,让士兵看清楚了来者的容貌。
這是個样貌十分美艳的年轻姑娘,身上穿着轻薄的衣衫,从打扮来看,像是靠皮肉生意吃饭的柳莺。
虽然是风尘女子,這姑娘的眼神却十分纯澈无辜,让她看起来又纯又媚。
男人对异『性』总归是会态度好上三分,特别是這样漂亮的异『性』。
“你是什么人,大晚上的跑這裡来做什么。”
還是要例行问话,可是這些男人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不少。
那女郎的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声音怯怯如小兔:“奴家,奴家名唤月娘,就住在這個巷子裡,东角巷第七户就是我的家,我想着天『色』尚早,就出来看看月亮。”
一般自称奴家的,都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有些人眼裡有几分轻视,但這毕竟又是個非常漂亮的女郎,太重的话也是說不出来的。
为首的士兵对了一下這個巷子裡的人,发现第七户登记的的确是一個暗娼,名字叫月娘,画像也能对的上,两年前,月娘就住进了东角巷。
既然是两年前就来的人,同那突然冒出来的可恨凶手应该就沒有什么干系。
士兵们把手裡的兵器收了起来:“现在都宵禁了,你這样的年轻女子不要单身在外头闲逛!免得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月娘唯唯诺诺,得了呵斥,又往阴暗的巷子内走去。
为首的老兵跟着那近日来在京城声名鹊起张纵张大人有一段時間,他总感觉這個叫做月娘的女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的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月娘。
走到差不多第七户的位置,自称月娘的年轻女郎把挂在门户上的灯笼取了下来,动作显得熟练自然。
暗娼想要招揽客人,就会在自己的门口挂上一盏灯,月娘衣衫轻薄,但是用料看起来很是破旧,妆容也素雅清淡,头上只戴了一支木头簪子。
這几日宵禁,如果月娘因为贫困,想要出来冒险接客,倒也說的過去。
再然后,那月娘推开屋子的门走了进去。门嘎吱一声响,又重新合上。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出现個人就草木皆兵起来。
老兵扭头一看,发现小伙伴们眼睛都直勾勾的。
這样貌美艳动人的女郎的背影婀娜多姿,看直了年轻士兵们的眼睛,他们很多未成家,哪裡见過如此具有风情的女人。
已有家室的老兵拍了拍同伴的眼睛:“行了,别看了,再看你魂都要被勾了,好好看着点,免得出了人命案,上面又要问责。到时候大家伙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毛』头们恋恋不舍收回视线:“知道了老大!”
巡逻的脚步声远离了這條幽暗的小巷,年轻的士兵们也因此沒有看到,月娘的家中,静悄悄的,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得差不多了,那脸『色』苍白的死人,才是真正居住在此处的月娘。
坐在黄铜镜前的“女人”解下手上缠着的雪白绷带,『露』出一排纤细透明的丝线。
他轻轻地哼着小曲儿,突然听到风声,不对,窗户和门都是紧关着的,哪裡来的风?!
一把利刃向他砍了過来,偶师的实质『操』纵丝线,缠住那飞来的利刃。
同他打在一起的,正是酒楼裡看风景的小童。
那小童看似年岁小,实际上已经成年,和先前玉面公子真正的身份是师兄弟,只是因为偶师的缘故,江湖人被重点关注。如果說什么师兄弟,他们的日子就会過得很麻烦。
偶师『露』出讨饶的表情,一边用丝线去缠对方的武器,一边为自己說情:“都是同门,何必手足相残。”
那小童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谁跟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是同门,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偶师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阁主不過是傻瓜一個,你们明明有那样的本事,何必听那傻子阁主差遣。”
他并非是土生土长的天易阁阁众,而是早就打了天易阁主意,想法设法进入其中。
天易阁现任阁主和那种富有威力的领导者并不一样,完全不是那种虎躯一震,底下弟子就死心塌地的存在。
加上偶师天『性』凉薄,完全不能够理解這些人对阁主的绝对崇拜和绝对服从。
“你竟敢诋毁阁主!”小童的怒气全部被激发出来,手裡的长鞭挥得虎虎生风。
偶师见好话說不通,一改先前的狼狈,步步『逼』近,反守为攻。
這個时候师兄弟中的另外一人也加入了战局,二打一,瞬间就改变了对峙的局势。
這位玉面公子声音温和似水,口中的言语却半点不留情面:“偶师,你叛离天易阁,還偷走门中至宝,此罪该诛。”
作为隐世宗门,不仅天易阁准许,门人是不得擅自离开阁中,因为凡是叛逃者,都会被阁中亲传弟子清理门户。
从来沒有一個叛逃者,能够在叛离之后活過一個月。
比起儒家法家這种流派,天易阁其实更像是個江湖门派,而且還是那种专收精英的门派。
不過如果是放在江湖之中,它一定只能归于魔教,毕竟他什么千奇百怪的人都收,前提是你足够强。
天易阁存在千年,经历了好几任阁主,所搜罗的财富,胜過齐国、越国、楚国,加起来還多。
每一任辅佐完君主霸业,毫不留恋的功成身退,据說就有這個缘故。
遵从天易阁阁规,不留恋权势者,无需多言,自然会選擇回来。
至于那些野心勃勃的弟子,你在外头辛苦打拼,不過是千万家产,回来却能继承千亿家业,真是野心家,不用脑子想也会選擇后者。
天易阁不仅仅是丰富的储藏,還有另外一样能让人疯狂的东西——长生不老之术。
当然,就算是在天易阁之内,也仅仅是一個传闻,但有件事倒是可以确定,天易阁第一任阁主,活了应当不止三百岁。
多少功盖千秋的皇帝,最后疯狂渴求的不過是一個长生之道,而只有天易阁的阁主,才能接触到长生的核心。
而偶师,因为某种原因,成为天易阁门下的弟子,偷走了阁主身边之物之后,便叛逃出天易阁。
毕竟在他看来,天易阁的這些人都是神经病,特别是那個阁主,简直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
不对,說神经病都抬举了他,那阁主分明是個除了脸能看的痴儿,脑回路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有天易阁护着,這种长得好看的白痴就该做成他手裡一具美丽漂亮的人偶。
想到那個天易阁的阁主,偶师不由得咬牙切齿,但他很快回過神来,现在是生死之战,并不是分心想无关紧要的人的时候。
偶师在打斗中落了下风,神情带了几分狼狈,他节节败退,脸上被利刃割出了细小的伤口。
伤口越来越多,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来,滴落到偶师的唇边。
在小童屏息凝神,打算将偶师一击毙命的时候,他耳畔传来同伴的惊呼:“阿宝小心!”
小童在自家公子的提醒下,险险避开来自后面的攻击,但他躲過了身后,却沒有能躲過偶师。
偶师一改先前的狼狈,脸上『露』出一個十分悠然自得的笑容,十指『操』纵着细细的丝线,原本匍匐在地上的月娘手执兵刃,凶悍无比地朝着俩個人攻過来。
于此同时,他還从怀中扔出了一样东西,是一颗圆滚滚的紫『色』小球。
這個可是他们大师兄做的紫云雷,杀伤力巨大,要是引爆,别是說這间屋子,這巷子都要被炸掉大半。
不過正是因为杀伤力巨大,這东西一直被作为禁品,除了阁主和沉『迷』鼓捣各种奇怪东西的大师兄,一般人根本拿不到。
万万沒料到,偶师竟然连這种东西都偷出来了。
看到那個紫『色』小球,玉面公子大惊,拉着阿宝便往门外跑。
“快,快些出去!”
要是跑得慢些,他们便要丧生此处。
两個人都很年轻,若是为有意义的事情死去也就罢了,要是以這的方式死了,那可就太憋屈了。
偶师趁机跳窗逃走,其实他偷出来的那紫云雷,根本就是個半成品,爆炸只能爆出一些烟花,沒有什么杀伤力。
天易阁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机构,這些人要清理门户,肯定不会寻求官兵的帮助。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但就在偶师跳出来的时候,他对上了一张漂亮得不像人类的脸。
這张脸的主人就静静的站在月娘家对面的一块石头之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這位俊俏郎君看起来好似月中仙。
那石头明明是王大娘家裡拿来腌菜的石头,可被年轻男人踩在脚底下,硬生生多出了几分仙气。
偶师像是他手中断了线的傀儡,突然就磕巴起来:“阁阁……阁主?!”
天易阁的阁主,不是只能困在天易阁,根本沒有办法出来嗎,可是眼前這個人又是谁?!
除了天易阁阁主,谁能长成這样一张脸?!
后者皱起眉来,手中一颗像是小糖丸一样的东西就弹进了偶师略微张开的口中。
偶师睁大眼睛,拼命去抠自己的喉咙,然而糖丸入口即化,然后他就僵直倒在了地上,有小虫从他的口中爬出来,迅速地把偶师咬成了一具白骨。
天易阁不仅仅是有偶师這样精通傀儡术、机关术、還有擅长蛊毒的,什么奇巧之物都有。
不過他们這些东西都不算主流,而且大多东西因为材料十分珍贵的缘故,都不能量产。
天易阁的人是很宝贵的,而且人還很少,偶师看着觉得天易阁的人多少,实际上整個山谷之中,基本上是木偶人,大活人也就七八個。
为天易阁挣钱,提供源源不断金银财富和资源的,那只能算是家仆和产业,算不上正儿八经的阁中人。
像偶师這种不是土生土长的天易阁人,那进来的时候肚子裡都喂了特制的蛊虫,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玉面公子连着逃出来的阿宝看到熟悉的人,当场行了跪拜大礼。他们倒沒有对自己阁主出现在這個地方表示什么惊异之『色』。
事实上外头關於天易阁的传說有很多,不過神话故事中那些神灵一样,很多都只是传說而已,根本不是真的。
“参见阁主!”
他们十分惭愧,本来应该自己做好清理门户的工作,结果却劳驾了自家阁主亲自出马。
“起来吧。”
被称作阁主的男人摆了摆手:“无妨。”
他盯着那白骨半晌,眉头就皱了起来。
“阁主,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现在這個样子,怎么交到官府中去。”
现在官府裡到处都在查人,一切的力量都围绕着這個大案走。
原本他的编制都要下来了,就因为大家都在忙抓偶师的事情,结果耽搁了许久。
玉面公子擦了擦冷汗:“請阁主放心,剩下的事情我会同阿宝一起处理好。”
他们都劳动了阁主大驾,要是再做不好剩下的事情,那就该切腹谢罪了。
“那就留给你们了。”
阿宝眨了眨眼睛,阁主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师兄……”
“阿宝怎么了?”
“我刚刚是不是眼睛瞎了,還是咱们已经被大师兄的紫云雷炸死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后者掐了他一把,掐的阿宝嗷嗷直叫:“现在感觉到了吧,不是幻觉。”
他们的阁主只是比较沒有责任心,沒有同门之爱而已,這种事情习惯就好。
“他们在那裡!”
先前觉得月娘不对劲的老兵,后来回去想想,還是觉得不对劲,他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张纵。
张纵在东角巷住過好几年,对裡面每家住户都十分了解,听那老兵一描绘,立马断定月娘是假的。
他们這么久沒有抓到人,可能就走进了误区,或许那杀人者并非男子。
不管事实如何,月娘肯定有問題。
张纵当即带了大部队追過来,然后就看到试图毁尸灭迹、鬼鬼祟祟的两兄弟,再往后,是门户大开,躺在地上的真正月娘的尸体。
师兄弟两個和官兵面面相觑,反应過来,忙为自己辩解:“误会误会,我們不是凶手,凶手是地上這具白骨。”
他们本来准备打算逃,但是看到站在屋顶上,用沒有多少感情的眼神看着他们的阁主,只好選擇留下来解释再說。
真的要逃跑的话,那脏水肯定泼他们两兄弟身上了。
老兵呵斥說:“你们开什么玩笑,骨头架子怎么杀人的。”
這人埋土裡,得過老长時間才能变成白骨呢。
有個士兵眼睛都红了,他的妹妹就是死在那可恨的凶手手中。他拿着兵器冲了上去,直接剑尖对准“凶手”。
然而不等他靠近,他就被“凶手”打飞出去。
“這位小兄弟你冷静一点好吧,不要误伤了好人。”
“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
师兄弟两個举起了手裡的兵器:“真的,這地上的是我們的同门,但是不是好东西,你看我們的武器的不一样,他是用丝线杀人的。我們就是来清理门户的,地上就的清理门户的结果嘛。”
张纵先前一步,蹲在地上仔细看過了尸骨:“這尸骨的确是新死不不久。”
虽然肉都被吃光了,但是对方的手骨上還有丝线留下的细细痕迹,而且衣物還在。
“带上這具尸骨,還有刘月娘的。”
察觉到什么,张纵看向屋檐,只看到一只站在屋檐上静静看着他们的黑猫。
许是他多想了,他下令道:“把他们两個带走,关入大牢。”
知道這個时候是洗刷清白的机会,师兄弟两個放下手中武器,显得十分配合。
不過两個人待在『潮』湿阴暗的地牢裡,垂头丧气的坐在干草堆上,看着蹿来蹿去的蟑螂和老鼠,心情還是格外的不好。
阁主果然一点也不怜惜他们,好不容易见一面,居然就送他们吃牢饭。
沒得感情的阁主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处,他掀开帘子,进入到一個散发着非常重的男人味的屋子。
因为一直戴着面罩,介绍他来的人又說小伙子脸被烧伤過,毁了容,也沒有谁会去『逼』他摘面罩。
所以這孩子在這個地方待了一個多月,這裡的人也不知道這個叫小玉的小郎君具体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新来的小伙子脾气古怪,而且脑回路和大家有点不一样,可能是脑袋有点問題。
反正是他们這裡王管事的亲戚,又不要蹭他们吃喝。
“小玉啊,大晚上的你跑哪裡去了,去個茅坑要這么久的啊。”
“小玉爱干净,估计是去河边洗了個澡,哎哎,老哥,别說了,你快来帮我看看,看看這裡是不是要改进改进……”
宴玉和往日一样,依旧什么都不做,只作为监工,盯着這些人按照图纸折腾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已经得了消息,這些东西都是宫裡那個新上任的皇帝搞出来的,但是因为刺客再加上最近這個案子,乔青又很快要過生辰,身边一個新人都沒添,哪怕不够也不添。
不管是宫女,宦者,或者是近卫,天子身边现在不需要更多伺候的人了。
宴玉并沒有兴趣顶着别人的身份和脸,他要入宫,就一定要用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进去。
在很久以前,只要爆出天易阁的名头,不管是哪国天子,都就扫榻相迎,但是现在山外的时代好像变了很多,而且现在又不是『乱』世,天易阁的称呼大概可能也不如以前好使。
反正宴玉同身边的人說起天易阁,這些能干的汉子只会挠挠自己的头发耳朵,一脸茫然问他:“啥,天/衣阁,是做衣服的嗎,沒有听過。”
看吧,他就說自己想的沒错,天易阁已经沒落如斯,根本沒有一個人知道。
不過现在偶师已经落網,他应该能顺利入宫了吧,也不知道当今天子现在长什么样子,宴玉记得那個开国的高祖皇帝长得挺丑的。
“啊湫啊湫啊湫!”
乔青连着打了好几個喷嚏。
从冯德喜那边调過来的高福替只着单衣的天子披上薄薄的外袍:“初夏夜裡寒凉,陛下为天下苍生,须保重龙体。”
“无碍。”
她就不该喝茶,结果因为亢奋睡不着,只好起来批折子。
当然,她的辛苦也不是白做工的,每次乔青要勤奋,都一定会让宫人宣扬出去。
她就不是那种默默做事,然后把自己傻傻类似的劳模。
乔青望着窗外,新月高悬,只是這美妙月『色』之下,不要再发生无辜女子死去的惨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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